盲视

第59章


「对我爸妈来说,她是个意外降临的小婴孩。她呱呱坠地的时候,我都已经十五岁了。当时我父亲刚接下他的第一座教堂。」
  「他是个牧师?」莎拉问道,她很纳闷自己以前是在跟贾布约什么会,怎么会连这件事也不知道呢。有一次他曾经表示他父亲是个电气技师,这件事她可以发誓自己应该没记错。
  「他是浸信会教派的牧师,」贾布澄清,「他很虔诚地相信,主的力量可以治愈病痛缠身的世人。我很高兴他的信仰帮他度过这个难关,只不过……」贾布耸耸肩。「有些事你就是无法放手作罢。有些事你就是没办法忘得一干二净。」
  「很遗憾你失去了亲人。」莎拉答道,她明白他所谓的无法放手作罢是指哪件事。她低头看着三明治,心里暗忖这时候咬它一口大概满失礼的吧。她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在催她动口,可是她没去理会食欲的呼唤。
  「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贾布终于答道,「我只是刚好今天想起了她,所有的回忆就涌上了心头。」
  莎拉不知该说什么。她厌倦了死亡这件事。她不想去安抚他。定下这次的约会,是为了让她忘却最近发生的事情,而不是要提醒她惨剧的存在。
  莎拉从桌边站起来提议:「要不要喝点东西?」她边说边走向冰箱。「我这里有可乐、Kool-Aid维他命C饮料,以及橘子汁。」她打开冰箱的当下,门和边框分离的吸吮声让她想起了某件事。她的手指就这样僵在半空中。某件事突然触动了她的记忆。打开葛雷迪医院的急诊室门之际,门框边的塑胶剥离时也会发出同样的吸吮声。她以前没这样想过,但如今她想到了这之间的关联性。
  贾布说:「我喝可乐好了。」
  莎拉伸手到冰箱里找汽水。她突然当场怔住,手就停放在有登记商标的红色瓶罐上。她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仿佛是肺部吸了太多空气似的。她闭上眼睛,试图找回平衡感。霎时间,莎拉回到了急诊室。门打开时伴随着那种吸吮噪音。一名年轻女孩被轮床送了进来。救护技术员大声喊出初步的研判状况,需要开始静脉注射,于是那个女孩被插管。她受到惊吓而休克了。她的瞳孔放大,身体摸起来很温热。有人喊出她的体温是华氏一〇三度。她的血压破表了。她的双腿之间正在大量出血。
  莎拉接下这个病人,并试图帮她止血。这女孩开始抽搐,她推开静脉注射器,踢掉自己脚边的补给皿。莎拉俯身靠近她,设法制止这女孩再造成进一步的毁坏。抓夺的侵袭举动猝然停止,莎拉还以为她已经断气了,但她的脉搏还很强韧。她的生理反应微弱但仍有迹象。
  检查骨盆之后得知这女孩最近堕胎过,然而帮她动手术的人并非合格医生。她的子宫可说是惨不忍睹,阴道内壁又是刮伤又是裂痕。莎拉尽可能地抢救,但是伤害已经造成。不管莎拉施予什么样的补救,一切还是要看那女孩的造化。
  莎拉先回她的车子去换件衬衫,然后再去找那女孩的父母谈话。她在等候区找到他们,并告诉对方诊断结果。她用的是适当的措词,例如「保守来说,情况还算乐观」,以及「虽然危急,但还是稳定下来了」。只不过,这女孩多撑了三个小时就不行了。她的痉挛又再度发作,而且头发烫得很厉害。
  就在那一刻,女孩撒手人寰了,莎拉当医生以来没能救活的病患,就属这个十三岁的女孩最为年轻。在莎拉的照料下而死去的其他病人,要嘛年纪大很多,不然就是病得更重,失去他们虽然会感到悲伤,但是他们的死讯却非不可预期的噩耗。因这场悲剧而备感错愕的莎拉走往等待区。女孩的双亲似乎也很震惊。他们完全摸不着头绪自己女儿是怎么怀孕的。据他们所知,她根本没交过男朋友。他们没料到自己的女儿会怀孕,更甭说会听到她的死讯。
  「我的宝贝。」那位父亲轻声说。他反复说着这句话,口气平顺但是语带悲愤之情。「她是我的心肝宝贝啊。」
  「你一定是弄错了。」那位母亲说。她在皮包里东翻西找,最后掏出一只皮夹来。莎拉还来不及劝阻她,对方已从里面找到一张照片——是那个年轻女孩穿着啦啦队制服的学生照。莎拉并不想看那张照片,但是不这么做似乎无法安抚那位太太。莎拉很快低头瞥了一眼,然后又仔细看了一会儿。照片上是个穿啦啦队制服的少女。她双手高举着加油棒,脸上露出笑容。那生动的五官,和躺在轮床上、等着送入陈尸所的无生命表情相较下,简直是呈强烈对比。
  那位父亲握住莎拉的双手。他低头咕哝念着祈祷文,而且似乎祷告了很久——他在祈求宽恕,并重新声明对神的爱坚信不疑。莎拉绝非虔诚的信徒,但是他的恳求祈祷却不知怎的打动了她。能在遭逢丧亲之痛的脸上找到慰藉,这对莎拉来说真的是个奇迹。
  听完祈祷文之后,莎拉走向自己的车子去整理思绪,也许开车在附近绕一圈,趁机将这个不该发生的死亡悲剧在心里想过一遍吧。就在那当下,她发现自己的车子遭人破坏刮伤。而就在那个节骨眼,她回头走进洗手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杰克·亚伦·莱特强暴了她。
  贾布刚才拿给她看的相片,和十二年前她在等待区看到的照片是同一张。
  「莎拉?」
  音响播放的歌换了一首。听到喇叭唱着「嘿嘿,茱莉亚」,莎拉不禁觉得自己的胃往下一沉。
  「有哪里不对劲吗?」贾布问,然后引述了歌词中的一段话:「你的举动好奇怪哦。」
  莎拉起身站好,一边拿着饮料罐一边关上冰箱。「只剩这一罐可乐了。」她说,并侧身走向车库门。「外面还有几罐。」
  「没关系啦,」他耸耸肩,「我喝开水就行了。」他放下三明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莎拉砰的一声扯开可乐的拉环。她的双手正轻微地发抖,但是她认为贾布应该没注意到。她把饮料罐举到嘴边啜饮,并故意让一些可乐喷溅到自己的毛衣上。
  「噢噢,」她装出惊讶的表情说,「我去换件衣服。待会儿见。」
  面对他的笑颜,莎拉报以一笑,同时也颤抖着双唇。她强迫自己移动脚步,以不引起对方猜疑的缓慢步伐穿过走廊。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她一把抓起电话,并往那一排窗户瞄过去,眼前居然是倾泄而入的明亮阳光。这般情景和她心中的惊骇恐惧真的很不相称。莎拉拨打杰佛瑞的号码,但是当她摁下按钮时,却没传出相应的哔哔声。她瞪着电话看,设法让它可以拨通。
  「你把话筒拿起来了,」贾布说,「想起来了吗?」
  莎拉从床边跳了起来。「我只是在打电话给我爸。他几分钟之内就会过来了。」
  贾布斜倚着侧柱站在房门口。「我记得你说过,待会儿你要过去他们那边。」
  「我说的是真的。」莎拉答道,同时退向房间的另一边。这样一来,床就隔在他们两人中间,然而背对窗户的莎拉却已无退路。「他要过来接我。」
  「你是这么想的吗?」贾布问。他还是露出一贯的笑容,那副半歪着嘴、咧齿而笑的模样,你可以在小孩脸上看得到。他的态度是如此漫不经心,像是不具任何威胁性似的,以致于莎拉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下错了结论。她的目光朝下,瞥见他的手,顿时吓得惊醒回神。他垂手拿着一把很长的切骨刀。
  「我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他问。「是不是食用醋?我轻而易举就把醋从软木塞打进去。这都要感谢强心剂注射器的帮忙啊。」
  莎拉将手放在身后,掌心触摸到的是冰冷的玻璃窗。「你把她们留给我。」她说,并在脑海里回顾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贾布知道她和泰莎的午餐之约。杰佛瑞被枪击的那天晚上,当时她人在医院里,这件事贾布也知道。「难怪西碧儿倒在盥洗室里,茱莉亚躺在我的车上。你要我把她们救活。」
  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点点头。他的眼中有股悲凄的神情,仿佛他很遗憾游戏就要结束了。「我想把那个机会留给你。」
  「所以你才拿她的照片给我看?」她问。「想确定我是否还记得她?」
  「我很意外你还记得。」
  「为何感到意外?」莎拉问。「你以为这种事情我能忘得掉?她还是个小女孩啊。」
  他耸耸肩。
  「你对她做了那件事,是吗?」莎拉问道,她想起那个自行堕胎的不人道酷刑。当时她的上司德瑞克·蓝吉猜想,当事人用的工具是一支吊衣架。
  她说:「是你干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贾布问,他的口气中有股辩解的意味。「是她跟你说的?」
  他说的话里还有其他涵义,他的言语背后隐藏着一个更为邪恶的秘密。莎拉一开口问,话还没讲完就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把她在贾布身上看见的可能性考虑进来,一切就完全说得通了。
  她问:「你强暴了你妹妹,对不对?」
  「我爱我妹妹。」他争辩,自我防卫的语气仍在。
  「她只是个孩子。」
  「是她自己来找我的,」他说,仿佛这是某种可以宽恕的借口,「她想要跟我在一起。」
  「她才十三岁而已。」
  「『人若娶他的姐妹,无论是否异母同父,彼此见了下体,这是可耻的事。』」他的笑容似乎意味着他为自己感到高兴。「你姑且就说我无耻吧。」
  「她是你妹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