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里的幸福

窗外，后山上一阵风起，无数红璨璨的枫叶开始翩翩起舞，把整个天空染成了一片绯红。
    那红色漫空延伸，从她的面颊浸到耳根，她雪白的肌肤里仿佛被滴进了红色墨汁，颜色越来越深，直到饱和，剩下的墨汁还源源不断，终于渗透了，然后在嘴里化作一句——
    “无耻！”
    她的声音又狠又低，想要狠狠地骂我，却又怕旁人听到。
    此刻她的脸红扑扑的，比蜜桃深，比熟虾浅，要是在蟠桃会上，肯定会被哪个神仙当作九千年一熟的误咬一口，看着看着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真是无耻！你们男生太无耻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一竿子打翻了一船的男生后，转过去不理我了。
    “哎你别生气呀，对不起啊，对，都是我们男生不好，我们无耻、下流、卑鄙、混蛋！”
    她仍不理我。
    我灵机一动，决定把炸药包丢给了三金。
    “这个扣……什么的是钱鑫想出来的，他可是男生里的无耻之状元啊！唉，我差点就被他带坏了，我对你发誓，从今以后我一定要脱离低级趣味，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呢、一个……”
    “好了，好了。”她转过身，脸上仍残留着浅浅的粉色，“干嘛要对我发誓啊，我可不管你哦。”
    我一时语塞。
    “话说回来，那个钱鑫真的很无耻吗？”
    “超级无耻！你见到他一定要退避三舍哦！”
    “哦。”她似懂非懂。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胳膊，“那么，小惩大诫，把老师们的外号全告诉我，不过不许说……那种的。”
    就这样，“猜老师外号大赛”继续进行，而且正好下课，我们这边很快吸引了一群人。
    那些平时扬威耀武、盛气凌人的老师们的名字，如今一个个像正在泄气的气球，在空中拖着尾巴到处乱窜，而同学们的笑声则是最欢乐的背景乐，风水轮流转嘛。
    可是风水转得也忒快了！
    又一阵欢笑后，我抛出了“一合酥”。
    “一合酥”，原名苏丙辰，高二时的数学老师，布置作业狂魔。
    有一次我正在赶数学作业，由于太累竟然睡着了，梦中我忽然想到《三国演义》里 “一合酥”的典故，“一人一口酥（苏）”，简直太符合同学们生啖其肉的心情了，于是赖我所赐，苏丙辰自此变成“一盒酥。”
    “那么……谁知道‘一合酥’是哪个老师？”我向欢乐的人群问道。
    “当然是苏丙辰大叔啦。”一个声音回答道。
    “脚趾头都知道。”有人附和道。
    “为什么苏丙辰会叫‘一盒酥’呢？”一个女生问。
    “你把‘一盒酥’三个字拆开看看，一人一口酥（苏）。”亚楠解释道，说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脸坏笑……
    “所以你们要把苏……苏丙辰给吃了？”
    同桌的她冷不丁地问我，瞪着眼睛，气势汹汹。
    “对啊，啊呜啊呜，哈哈……”
    “谁想出来的？又是那个无耻的钱鑫？”
    她语气里仿佛有一根针，扎得我痛了一下。
    “他哪有这么高的水平？这是我独家原创的，怎……么了？”
    我的声音变得软弱无力，明明应是骄傲地承认杰作的。
    “我讨厌你，别跟我说话！”
    她的语气里毫不隐讳地夹着一把刀了。
    “？！”
    那里不对劲啊？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亚楠“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他的笑容幸灾乐祸……
    我的心里简直一团乱麻……
    晚自习后，足球场的露天看台上，四个人姿态各异地坐着。
    圆月当空，繁星莹莹，月华共星辉瀑流，天地间都笼罩着一片令人捉摸不透的藕白。
    “唉……”
    史努比最先忍不住寂静，开口也只发出一声轻叹，幽幽的声波无力地对抗着寂寥。
    三金像个诗人，抬头仰天愁月，心中醉舞清秋。
    亚楠则干脆四仰八叉地躺着，静静地看着夜空。
    所有人都在等史努比再次打破寂寞，哪怕又是一声叹息。他一向喜欢争先，喜欢沈靖儿是这样，抢座位也是这样，而此时他却耷拉着脑袋一脸的落寞。
    我看着亚楠，心中酿了好久的话，刚要倾吐……
    “她叫苏铭，苏丙辰是她老爸，活该你挨骂，活该人家不理你。”亚楠抢先。
    “纳尼？”我恍惚。
    亚楠睥睨。
    ——苏丙辰是她老爸，活该人家不理你。
    亚楠的话如滚油热水，瞬间把我烫醒，我痴傻一般伸手挠着一头乱发……
    “所以，你退出了？”三金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抬起一张苦瓜脸。
    “你放弃追沈靖儿了？”三金明察秋毫。
    听到沈靖儿的名字，史努比来了精神，竖起了耳朵。
    “我……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参与过，所以……谈不上放弃。”
    我看向三金，他看着夜空。
    “丫的徐彬你忘了吗？高二那次你为了抢沈靖儿的照片，你知道你有多彪吗？说不喜欢沈靖儿，谁信啊？”
    我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重温着一种感觉，第一眼见到苏铭时产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突然被篮球砸到，虽然疼，但是有一种充实感，那种感觉能唤醒全身的细胞，那是种让追求变得有意义的感觉。
    “喜欢啊，沈靖儿漂亮学习又好，喜欢她很正常啊，不喜欢才有问题呢，可是……”
    我抬头，遥望夜空，从闪烁的星海里看到了一张笑脸，苏铭。
    “可是，那种喜欢并不是真正的喜欢，而我第一眼看到苏……铭的时候，我知道我真正喜欢上她了。”
    史努比沉默了。
    亚楠却“咯咯”地笑起来。
    “看不出来啊，小彬彬竟是个多情种子，咳，你同桌苏铭呢……虽然比沈美女笨了点儿，长得倒挺好看，你不追我就要追喽。”
    敢说我未来的女朋友笨！还说要跟我抢！亚楠吃错药找抽的吧！
    不过仔细想想——
    “比沈美女笨”，要说论学习，沈靖儿稳居全年级前五，比她笨又不丢人，就好比比姚明低、比比尔盖茨穷、比爱因斯坦傻……
    再说“你不追我就要追了”这句（顺带一提，亚楠和苏铭一样，都是教师子女）——亚楠和苏铭肯定认识，就算了解不深最起码也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他这是在间接地告诉我，苏铭目前还是单身呢！
    除去上面两句，“长得倒挺好看”也是精妙，这句紧承着“虽然比沈美女笨了点儿”，两句之间就暗含一个比较，而重点就在“挺”字上，说白了就是“虽然比沈美女笨了点儿，但是长得倒比沈美女好看。”就算是韦小宝再世，夸人也不过如此啊。
    至于说一个男人风流多情，到底是夸是骂，古今未得定论，也不重要了，总之亚楠我真想抱着亲你！咳咳……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撕裂了操场的寂静。寝室要锁大门了！
    我刚准备起身，就看到史努比猛地蹿起来，拔腿就跑，他一路跑一路哀嚎：“丫的！虫子！咬着我屁股啦……”
    我和三金紧随其后，享受着史努比的哀嚎。
    奔跑中，我回头看了一眼亚楠，月光下，他伸出手抚摸着脸上早已消失不见的巴掌痕，像是要紧紧抓住夏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