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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教父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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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亚军不在北京,他带着几个佛爷吃京包线去了。陈成呢,也突然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
  陈成进了京西的大山。
  陈成是受周奉天之托去看望王星敏的。一个月之前,一个很俊俏的农村少妇悄悄地找到王星敏,两个人谈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一起进了山。现在,她在大山里的一个农村小学教复式班。
  在长途汽车的终点站下车以后,沿着乱石滩走了十几里,就开始上山了。此时,夕阳已经掉到山的后面去了,余晖染红了西天。莽莽苍苍的群山像大海一样起伏不平,一直绵延到天的尽头。
  陈成在一座山顶上站了很久。据说,在远古的时候,这里曾是浩瀚无际的沧海。曾几何时,海水退尽了,耸起如此巍峨的大山。也许,这才称得上是历史吧!与历史相比,人的一生是何等地渺小短暂啊!
  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又想到了父亲。
  一个洪湖水里滚大的渔花子,扛着梭镖跟贺龙走时连条裤子都没有,二十年后竟成了指挥千军万马的高级指挥员,进城后又坐小车、吃国宴、搞女人。现在,他的历史终于结束了,又回到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前的那个地方去了。那个地方在哪儿呢?
  既然所有的人最终都要回去,那么苦争苦斗又为了什么呢?父亲举着梭镖和白匪拼命,难道就是为了以后能坐小车、搞女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什么不同呢?
  不。父亲是为着像这些群山一样的东西才去拼搏苦斗的。
  当他经过二十年枪林弹雨,二十年的政治斗争,最后连大山也看不见的时候,他才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陈成现在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大笑着去死。他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哑谜:切开腹部,是让人们看看自己的内心世界;刺中心脏,是表示心死了。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大山突然没有了,心能不死吗?
  也许,父亲在用裁纸刀刺向自己心脏的那一瞬间,是快乐的。因为只此一刀,他就把自己和大山永远地融合在一起了。山是永存的,从此可以不必再去为它而忧虑。
  自己的那座山呢?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获得魂归大山后的快乐呢?在这之前,还要经受多少痛苦和磨难呢?自己有勇气去承受它们吗?
  他不愿再想下去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大山已黑成一团,模糊难辨了。
  他继续爬山。肩上的两个大手提包死沉。临行前,周奉天、顺子和宝安在提包里塞满了挂面、大米和咸菜。边亚军又派人送来了一大罐子炸黄酱。
  没有奶糖,没有罐头,更没有人敢让陈成给王星敏捎钱。
  看得出,这些人怕她,怕一个姑娘。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当夜,陈成宿在大山深处的一间农舍里。吃过一大碗野菜和山药煮的糊糊粥,他就坐在屋外的茅檐下看星星,看了一夜。
  10
  边亚军突然回到了北京。
  他把南城各路的玩儿主召集到一起,怒容满面地说:“你们都看见贵福的下场了吧!咱们中间不管是谁,只要还在街面上玩下去,都会是这个下场,甚至可能比他还要惨。
  “你们先得想明白了,还敢接着玩下去的,就跟着我去找土匪;怕了的,就趁早回家去。”
  说完,他拍出了一千块钱:“三天之内,你们大伙儿凑足三千八百元。打死土匪以后,我边亚军加倍奉还。”
  当晚,就有人把四千多块钱给贵福的母亲送去了。但是,钱又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那个女人疯了,见到钱就怕,说是贵福的血。
  第二天,边亚军带着一大帮人上了街,寻找土匪,为贵福报仇。
  有人立即把这个消息报告了周奉天。他微微一笑,说:“边亚军是好样的,不过,我们也该干点儿事了。”
  他派人去找宝安和顺子,宝安来了,顺子没有来。
  顺子碰上了土匪。
  顺子手下的一个佛爷好久没有上贡了,顺子在街上闲逛时正好碰上了他。
  佛爷苦着脸说:“这些日子手气不好,连饭辙都混不上。大哥,你宽限几天,有了,一定给你送去。”
  顺子没奈何,只好放他走了。
  巧的是,中午顺子去前门老正兴餐馆吃饭,一进门又看见了那个佛爷。他陪着两个圈子在吃饭,桌面上摆着不少酒菜。顺子没说话,转身就出了餐馆。佛爷赶紧追了出来:“大哥,今晚,安定门外。”
  出安定门往西走,有很大的一片苗圃,“文化大革命”以后没人管了,仅一年的时间就长成了荒林子。因为这里僻静,很少有闲人来往,所以,也就成了玩儿主们经常约会的地方。天擦黑的时候,顺子进了小树林。远远地看见林子深处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就走了过去。
  佛爷没有来。来的是一个矮粗壮汉和几个小玩儿主。一见到壮汉那颗硕大的头颅和两只蚕豆似的眼睛,顺子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人是谁呢?
  “你他妈的就是顺子?”壮汉的声音沉闷、粗野,透着杀机。
  顺子向左挪了半步,让一棵手腕粗细的小树挡在自己的前面,随手抽出了匕首。
  “我就是你顺大爷,你是谁?”
  “土匪。”
  “哪个河沟里的泥鳅?”
  “河源头。”
  “顺天漂下海啦?”
  “在旱岸上撂了三天。”
  “怎么又见水了?”
  “堤漏了。”
  顺子明白了,这个叫土匪的家伙是蹲过三年大狱的劳改犯,在大西北服刑,现在脱逃回来的,于是问:“入了海,是寻媳妇还是找舅舅?”
  “媳妇见过红,找到就走。”
  “在哪铺炕上?”
  “四九城。”
  “有媒人?”
  “不用!”
  看起来,今天是非得拼命了。这家伙和南北城的所有玩儿主为敌,且毫无通融的余地。此次脱逃回来,就是为寻仇的。
  这是个疯子。
  顺子四处扫了一眼,林子挺密,要跑,是跑不脱的。于是就说:“选个吉日?”
  “今儿个就是好日子。”
  土匪的话音还没落地,顺子的身子就猛地往左一闪,紧接着又从树的右侧飞了起来,两脚朝前,结结实实地踹在那张空白极大的圆脸上。
  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上,但是顺子先站了起来。土匪刚刚仰起头来,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第二脚。
  第三脚应该踹他的胸口,要从上而下地狠砸,如果看得真切,可以在半空中蜷腿,用膝盖砸敌人的要害处。这种致敌于死命的三脚功夫是边亚军在太行山上传授给顺子的。可惜,顺子临阵手软了。
  顺子紧握着匕首,腰躬着,和土匪兜着圈子,谁也没敢轻易地出刀子。陈成如果在这里就好了,他的刀法好,顺子闪出这个念头,自己也笑了。
  土匪把刀子交到左手,身上向左一晃,两脚同时飞出去向右猛蹬。顺子向左躲闪对方的刀子时,正迎上了飞来的两脚,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烁,身子横飞了出去,平平地拍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立即就挨了第二脚的猛击,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昏了过去。
  土匪的第三脚准确地砸在顺子平坦的小腹上。顺子的身子卷成一个球,滚到一边去了。
  土匪笑了笑,说:“功夫还嫩着呢,这个毛都没长全的雏儿!”然后,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二天清早,一个到林子里来搂树叶子的小姑娘发现了顺子,急忙喊来人把他送进医院。
  医生说:“肠子断了几处,腹腔里都是血,恐怕没有救了。”
  小姑娘说:“熬了一夜都没死,怎么到了医院就要死呢?再说了,他也不愿死,伤成这样子,还往林子外爬呢!”
  医生笑了,说:“谁愿死呢?”
  开刀以后,顺子竟真的没死。
  11
  陈北疆去了王家三次,才发现王星敏失踪了,她急红了眼,去找周奉天要人。
  周奉天正闲坐在后海边上的小树林里打围棋谱,陈北疆来了。
  “唉哟,陈大将军,有何贵干?”周奉天笑眯眯地递给陈北疆一个小木凳,自己挪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柳树。树的枝叶中,蝉鸣正响亮。
  陈北疆没有坐:“我问你,王星敏在哪儿?”
  “在那儿。”周奉天眯缝着眼向西方望去,天边有一道清晰的山的轮廓。“大山里。”他又补充说。
  “她在山里干什么?”
  “修行。”
  “和谁在一起?”
  “受苦受难的灵魂。”
  “地址?”
  “人鬼不同界,告诉你也没有用!”
  “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躲避魔鬼的纠缠。”
  “谁是魔鬼?”
  “你和我。”
  陈北疆眺望着西边的群山,沉思了一会儿,冷笑着说:“我看,她是躲在山里养孩子去了!”
  啪的一声,周奉天一把拍碎了一颗玻璃棋子。他的脸色铁青,两眼喷着火,愤愤地说:“你太会造谣了,陈北疆。不过你可能忘了,造谣生事,弄假成真,这是流氓的看家本事,而我是流氓的头子,为了你这句话,我会耍尽流氓手段让你吃苦头的。”
  陈北疆不理会周奉天的威胁,继续冷笑:“谁的孩子?是你的,还是无法确认到底谁是父亲?”
  “谢谢你教会了我。我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的。”
  “你会的,咱们两个人起过誓。”陈北疆说。
  过后,周奉天十分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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