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我勿忘

77 回乡


终于,十月怀胎后我为罗爷生下一个儿子。面目和哭声都像极了罗爷。因为生产,罗爷整整一个多月都呆在家里陪着我。看着娇嫩的儿子罗爷高兴得合不拢嘴,兴致高时,他会亲儿子一口再亲我一口,惹得大家在一边直笑。
    等到儿子满了月,罗爷才出外跑生意。每次他出外,我都很担心很挂念他。因为侵略者的铁蹄正在践踏着中国的大地,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正遭受着□□。
    罗爷的生意也要跑到敌战区销货,经过层层关卡,每到一处都被从头到脚检查一遍。而且被鬼子的枪托打过多次,货物被扣,甚至曾被抓做劳工带走。幸亏罗爷命大,碰到自己军士相救才得以逃脱,否则,我们这辈子恐怕再也无法相见了。
    如果不去这些地方,整个中国又有几处安宁?国破家亡,没有国哪来的家?早一些赶走这些侵略者,早一些有个安宁的家。
    因此,罗爷每次跑生意归来,除去我们一家的开支,就是剩下一个铜板,罗爷也会攒起来支援国家。
    同学一家也是开明志士,几年间曾捐了许多物品和钱财支援前线。
    我和罗爷自己的家被侵占,洪灾和虫灾,苛捐杂税,横征暴敛,以及侵略者的残杀□□使百姓难以生存,死的人无计其数。绝境中活下来的人依靠晒盐保命,更多的人除了剩一副骨头架子,其余什么都没有了。有几次碰到奄奄一息的孩子和老人向他讨口吃的,罗爷便把身上有的给了他们。相比之下,我们还有一口热饭。
    罗爷几年下来,人明显老了一轮,直到抗战胜利日本投降后,罗爷才露出一点笑脸。本想好好做生意的罗爷,怀着满腔热情带着我们一家老小重新回到家乡。
    我们离开同学家时,如同离开自己的老家一样不舍。毕竟在此生活了好几年,这儿的山,这儿的水,这儿的人们都是融入了我们的感情。如今说走就走,怎不叫人留恋!当初这里善良的人们收留了我们,接纳了我们,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我们确实不想离开他们。
    但,家还是要回的。洒泪拜别同学一家,一路又风尘仆仆往老家赶。
    这次行路,有惊无险总算到了家。后来才知原来在我们之前刚过去一支大队伍,凑巧扫平了道路。我们算是帮了他们的光。
    回到离别几年的家门口,简直不忍直睹。所望之处房倒屋塌,荒草丛生,庭院凄凉,使人不免伤悲。曾经的家,只能靠双手慢慢再起了。眼前只有先拔草收拾一番。
    罗爷,我,管家,小月,和已经五岁的孩子一起打扫庭院。
    忙到傍晚,我们终于扫干净院子,并整出两间未倒塌的房子先住进去。小月到厨房翻找了一下,居然找出一只烂掉一块的铁锅。忙刷洗干净架在院中烧了一锅汤粥。奔波多日,可喝上一口热汤了。
    在带着霉潮和土腥味的空气里,我们休息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罗爷便出门寻找泥瓦师傅,把破烂倒塌的房子重新修建起来。
    罗爷回来时身后也跟了许多乡亲。大家都是历尽劫难侥幸活下来的人,听说我们从外逃荒回来了就过来看望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吱一声,大家都会伸把手的。
    当看到我们五岁大的儿子时,乡邻都一个劲儿的夸赞。说几年未见,连罗家少爷都有这么大一儿子了。
    在乡邻的操心下,来了几个泥瓦匠,开始着手动工。之前,罗爷曾在家里一处隐蔽地方藏了些钱财,这次回来去看居然还在。于是拿出一些用于修建房子,毕竟世道还没太平。
    房子刚建一半,曾经日军一来就逃跑的轩辕生的一个部下就派人送来了慰问函。听说他现在代理轩辕生的职位,而轩辕生则受到了军法处置。慰问是假,想索取俩银子是真。罗爷不想与官府的人纠缠,就封了一红包给这位新上任的大官。名曰贺礼。房子竣工那天,这位大官居然亲自登门拜访。出于礼貌我们只好热情接待。
    此新官一进门我便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当他一看见我就过来问候时,我才忆起原来是六姨太灯会上的那位军官。他曾出手替我挡了落灯。
    这个人看起来比六年前风霜一些,依旧彬彬有礼,依旧眼神中透着精明。只是我不明白,一个人如此精明强干的人会盲目地随军临阵脱逃?
    既然是正式的礼尚往来,我在厅堂里同他寒暄两句就退下了。小月领着孩子在花园里玩耍,我走过去要教孩子背些诗文。
    花园里有一处凉亭,我唤孩子温习昨天的唐诗。孩子手里正抓着一只蝴蝶,所以,他背起诗来一点都不专心。小月找来一个瓦罐,把蝴蝶放进亲亲,孩子这才安心背诗。
    正背着,院子里传来节奏有力的脚步声,且是往亭子这边走来的。
    我转眼望去,见是那位军官。他微笑着与我打招呼,我点点头算是回礼。
    “娘,我能玩了吧?”孩子背完最后一首诗,便急着玩耍。我允了。小月带着他回到园子放飞那只蝴蝶。这时,那名军官已经走过来。
    “太太,我可以坐下吗?”他温文尔雅地问道。我拿出当家女主人的待客之道:“请坐。”他便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双手置于膝上,还带着雪白的手套。
    “听闻太太曾结业于省城女子师范,如此说来,太太也是当今新女性了!”他说道。
    “哪里,只不过读了几本书而已。”猛然被这么一位不太熟悉的军人提起少女时代的事,不免已经。我娘家离这不近,知道我读过女子师范的人很少。不知道他是从哪听说的?
    “太太谦虚了,这是您应有的荣耀。当今受过先进文化洗礼的女中豪杰,都应值得万民敬仰。”
    “不敢,我只是一个村妇。”我觉得此人恭维得有些夸张,便想尽快结束与他的说话。于是冲小月孩子喊道:“小月,该领小少爷进屋练字了。”然后,站起身说句失陪,就走下亭子。
    “太太,请留步。”身后那位军官突然喊道。无奈,我只好停下脚步。他一个箭步走过来,伸手到我头顶,似乎要摸我的头发——我正要发作拒绝,他已经放下手给我看他手里的东西。“一只毛虫,太太。”他正儿八经的说道。我一看,果然是一只红黑相间的大毛虫,样子挺吓人的。这可能是我穿过那片眉豆秧落上打枪。这种毛虫爬到人身上会起又痒又疼的疙瘩。
    “多谢了,请到厅里用茶吧。”我红了脸,微微惊汗。自己幸好没开口当他驴肝肺骂了。
    用过茶点,他并没有立即告辞,而是同罗爷又聊了一会儿。他离开后,我跟罗爷评论此人,认为他瞎长一副军人皮囊,却是个胆小鬼。“是啊,战场上如果都是英勇杀敌,拼死护国保家的勇士,侵略者还敢猖狂吗?”此刻的罗爷,怎么也不能与我第一次见到的他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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