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我勿忘

人老了，眼睛耳朵等五官就会失灵，大脑和四肢也不受支配，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常常会不自觉的回想过去的时光。从小时候记事起，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回想，那些久远的镜头像过电影一幕幕展现在我眼前。今天一幕明天一点，把形影孤单的我带回了过去。畅游在回忆里，我会呵呵傻笑，会泪流满面，会幸福满足，会沉静祥和。
    每天在我眼前回放的电影镜头使我乐此不疲，只要没事的时候我就会坐在门前继续回忆。一天一天过去，我的镜头已放到和罗爷成亲后的一段，多么温馨醉人的一幕啊！——罗爷英俊潇洒的向我走来，伸出他有力的双臂想要拥抱我……嘿嘿！
    “……我回来了！念昭！我……回来了！让你等了几十年，今天我终于回来见着你……了……”罗爷俯下身抱住我——多么甜美的回忆！
    “念我勿忘，等我回来！你做到了，我也信守诺言，只是晚了几十年……”罗爷把头伏在我怀里激动地哽咽道。我抚摸着他的头发也泪流满面，咦！不对，罗爷的头发了怎么变白了？他的头发可是又黑又浓又亮，比女人的都漂亮。咋回事啊？
    “婆婆！穆老师！您还好吧！”有人叫我，“这是您的先生从台湾回来看您来了。您们二位慢慢聊，我们就不打扰了了，再见。”
    啥？我先生？我先生罗爷早已不再人世，这……是我太想他了，以至于把回想当做现实了吗？我知道近来一段时间自己的脑子越来越迷糊了，沉浸在回忆的大河里一坐就是一天，连吃饭都会忘了。我痴痴呆呆地和脑子里回想的人说话，甚至哭笑，可眼前活生生的人是谁呀？
    “念昭……是我——罗志！你的罗爷啊！你好好看看我！我和你别离几十年，今儿个回来了！念昭，你受苦了！我……我辜负了你几十年……”我怀里的人抬起头泪水横流，把我的衣服都打湿了。
    这好像不是虚幻的回想。怀里的人又拿起我的双手捧着他的脸——我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回到现实——我猛然吓了一跳，松开了双手……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人眉目咋有点像生前的罗爷？还有声音！难道是我死了和阴间的罗爷相见了？
    “罗爷？我终于过来陪你了，咱俩今后再也不分开！”我喃喃说道。
    “傻瓜，是我回来陪你了！”眼前的罗爷忽然破涕而笑，反过来抱着我的脸亲吻，“唉！岁月不饶人，你我如今都老了！”
    我好像真清醒了，我还没有死，还在现实的世界里。
    “念昭，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喜欢吗？来，戴上试试！”眼前老了的罗爷拿出一只金光闪闪的手镯戴到我手上。金色的手镯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闪的我眼睛恍惚。我使劲揉了揉眼，这次我彻底清醒了——罗爷！他从哪里隔空跳出来到我面前？
    “你……你……不是被炸死了吗？啊……”得到他噩耗的当年情景又显现出来，“你当年到底怎么了？这些年你又在哪儿？”蚀骨的痛重新向我袭来。
    “……当年，我给你写信刚报过平安没几天，我和小伍正说生意上的事，忽然外面就乱起来……混乱中我中了一枪失去知觉……后来我才知道是小伍把我从乱枪中救出来，跟着他们的人走了……唉！等我从昏迷中醒来，已身在台湾……”罗爷再也说不下去，痛苦把他折磨得浑身颤抖。
    我和罗爷互相抱着任凭老泪纵横，一辈子，我和他的一辈子了就这样完了！
    “唉！念昭，咱别哭了！擦擦眼泪让我好好再看看你。几十年了，日里夜里我都在想着你的样子，你的一笑一颦一哀一怒都在我心里……来，我看看，我的宝贝是不是又齐整了？”罗爷拨开我被泪水打湿的头发，仔细看我。“当然是越变越丑了，哪里还会齐整！”我被罗爷的幽默又逗乐了。
    “不管时光把你打磨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我爱你从前的样子，也爱你现在的样子。”
    “哎哟哟！几十年了没见你倒学的油嘴滑舌！嘿……”我感到幸福极了。
    “罗爷，咱们的儿子住的离我远，在外地。等会儿我打电话叫他回来看你。都几十年了，你离开时他才几岁，不知他还认不认得你！唉……”想到让他见儿子，我忽然心里一堵——还有个女儿不是他的。我……
    “罗爷啊，我……有话想对你说……可又说不出口……”该怎么给他说，难以启齿。
    “念昭，咱俩这辈子都这么不易了，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说，你说啥我都爱听。”他越是期待，我越是觉得对他不住，话到嘴边，唉！
    “罗爷，我……对你不住……没有为你守住身，我……和那个曾经在咱家养伤的任连长……生了一个女儿……我以为……我不是个好女人，我……”
    罗爷忽然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再说下去，“念昭，我明白，什么都明白。你没有对我不住，是我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女人，永远都是。其实，我在那边……有一次，我想你想的厉害，把自己灌醉了……醒来发现和一位长得很像你的女人竟然……后来，我虽然一直孤身到现在，但想着你的心日夜驱使我一定要回来见你。这几十年，小伍娶了妻生的儿子认我做干爹，怕我以后孤老终身没有人照顾。但我心里有你就不会觉得孤独，我想着你的样子，还画了你的画……”
    “罗爷……”我哭得说不出话来，今生有罗爷爱我，一生无悔。
    “好了，傻瓜！别哭了，再让我亲亲你……”罗爷捧起我的脸吻下来，啊！感觉又回到了从前，那吻和第一次一样甜蜜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