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鱼

  可人算不如天算，睡到半夜，他突然推了推我说：“我想尿尿。”
  我睡得迷迷糊糊，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厕所在外面，出门右转。”
  他翻身起来，悉悉索索穿了裤子便开门出去，他出去没几秒，紧接着我妈的一声尖叫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等我冲出去时，就看到我妈拽着一个人的头发，一边用扫帚砸那人一边回头叫我爸，而那人上身赤裸头发凌乱，不是张益晨是谁！他刚刚挣脱，被赶来的我爸一拳打到脸上，疼得缩到地上。我吓得脑子里面血脉膨胀，那一拳就像是打到了我脸上一样，我冲上去推开我爸妈拼命护住张益晨，哭着大喊你们别打了！
  混乱之中我爸像是没听到，直到我妈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才拉住了我爸。而我一直抱着张益晨大哭，我爸妈完全被眼前的状况弄蒙了。
  我爸问：“小熊，你认识他？”
  我冲他大吼：“谁准你打他的！”
  我妈都吓得结巴了：“他、他是谁？”
  我才懒得管她被吓成什么样，我想的只是张益晨被我爸打了！他凭什么打他啊！这下张益晨肯定会和我分手的！一想到这里，我难过得要死，都是我爸妈害的！我哭着冲她吼：“他是我男朋友！”
  我猜我妈肯定以为自己的听觉系统出现的问题，当她艰难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之后，立刻做出了行为判断——她扬手重重地抽了我一嘴巴。
  “你把男人带到家里来？！”
  而此时我爸也如梦初醒，一把从我怀里将张益晨拖出来：“走！去警察局！”
  我和张益晨都被吓到了，我们俩抱在一起死都不肯走。不怕你笑，我抱着吓到发抖的他，那一刻我觉得我得保护他，以前我一直觉得也许我在他心里可有可无，可现在他是真正需要我！我要和他共患难同进退，一起向我爸妈抗争，所以我宁死不屈，对我爸说：“不去！你要是把他带走了我今天就死在这儿！”
  我爸吼道：“你闭嘴！再说一句话我马上就打死你！”
  我没见过我爸这么生气，他眼睛都红了，我真不怀疑如果我再顶撞他他下一秒就会拿刀子捅我，我向后缩了一下，我爸立刻把我和张益晨拉开了。
  于是，凌晨两点，我们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出闹剧开始上演了。
  一到警察局，我妈就开始对警察哭：“我女儿被强奸了！”
  我一听头就大，赶紧争辩：“我没有被强奸！我是自愿的！”
  我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气得浑身发抖，抓着我就往柜子上撞，我妈又哭着去护我，一片混乱中，张益晨的爸妈也赶到了，他妈了解了情况之后，抱着手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咂咂嘴说了一句：“你们自己女儿不自爱才会干出这种事情，我们益晨也是孩子，能有什么责任？”
  我妈气得晕过去了，不是夸张，是真的晕了，救护车都来了。
  我爸要告他强奸，逼我在纸上写“被强迫”三个字，我拿着笔，抬头看了一眼张益晨，他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笔，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好像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一瞬间我的心就像被揪住了，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疼，我怎么能这么做，他才18岁，我会害死他的！我扔了笔号啕大哭，死活都不愿再写。
  最后这件事以他家负担全部责任并且赔偿三万块告终。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打不通张益晨的电话了，在qq上叫他也不理我，第二天我发现他把我拖进了黑名单。我去他学校门口堵他，他甩开我的手，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配不上你。”
  我知道那只是借口，可我一点不怪他，真的，相反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他，都怪我出的馊主意把他带回家，被我爸妈发现之后也没能保护他，害他承担了这么多。
  然而，我的初恋还是夭折了。所以我唯一恨的是我爸妈！都怪他们才会把事情闹成这样！那天晚上鸡飞狗跳的，警车呼啦呼啦停在楼下，街坊邻居全都知道了，我觉得他们现在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总感觉他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我跟爸妈的关系就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掉。于是当我妈在饭桌上又一次絮絮叨叨说什么：“对孩子就该严一点，我平时就是太纵容你”的时候，我终于爆发了，我站起来掀翻了桌子。
  我冲进厨房，一脚踢翻垃圾桶，里面有昨晚吃的剩菜，散发着恶心的腥味，我脑子发胀，看到橱柜上放着一把菜刀，明晃晃的闪着寒光，我刚一拿到手上就听到我妈一声惊喝：“你要干什么！把刀放下！”
  看到她紧张的神情，我就像被打了一针强力的兴奋剂，我提着刀像模像样的对准自己的手腕，我妈果然吓得腿一软，扶着门框哆哆嗦嗦地劝我：“你、你、你别吓妈妈，妈妈以后再也不说你了，你把刀放下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我不想活了，都是你害的！”
  我嘴上说着狠话，没留意手上，谁知那菜刀太沉，我手一滑，刀就落了下去，我的手没来得及缩回来，我就眼睁睁看着刀锋划过我的皮肤！
  妈的！痛死我了！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那么自杀的人，他们究竟有多大的勇气啊！这么痛也下得去手！
  我妈冲上来一把踢开刀，抱着我又哭又喊，说着“你别干傻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被她抱得都快喘不过气了，要不是为了假装我“伤心欲绝一心求死”我真想跳起来冲她吼：哭什么哭啊！赶紧带我去包扎，没看见我流了这么多血吗？！
  从那天起我彻底变了。 别人变坏也许需要酝酿，而我只需要一夜的时间，大概是因为我的内心已经渴望太久。那之后，我和爸妈的关系也没有因为妈妈的妥协有所缓解，一切变得更糟糕。我不想上课，作业也不再那么认真地写了。放学以后不想回家，总是流连在街上无所事事。那时候我在街上认识了一个小混混，他带我去酒吧里喝了两杯啤酒，就提出要带我离家出走，于是我就跟着他走了。
  那是我最荒唐的一段岁月，住在他家10平米的小屋里，不接电话不管世事。他家每天都会来很多朋友，我们昼夜颠倒的喝酒抽烟肆无忌惮的high，喝多了就和不认识的人上床，每一个人我都记不起他们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和多少人上过床。
  人一旦堕落，就会失去自救的能力。只会死得更快。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我妈找来了，她在外面咚咚咚地砸门，吓得我躲进衣柜里，我朋友去开门，告诉她我不在。她当然不信，冲进屋里四处找，刚开始我还纳闷，我妈怎么一口咬定我在呢，后来被捉出来才发现，原来我的鞋在门口，包和衣服都还扔在沙发上呢，靠。
  其实如果我妈没发现我，可能她心里会好过一点，如果看到我，她肯定恨不得一头撞死，因为躲在衣柜里的我，浑身赤裸连衣服都没穿。
  当她把我从衣柜里拖出来的时候，她脸都扭曲了，如果我妈有心脏病，此时肯定会被气得当场倒地。
  我被带回家，一顿毒打后又被逼着回学校读书，可我早就不是会安安分分坐在教室里听课的人了。我去换了个造型，剪了时下最流行的梨花头，扔掉校服，每天穿着花枝招展的裙子的走在校园里。
  我终于得到所有人的目光，像我曾经期待的那样。尽管，这一切多半是鄙夷非议。但谁在乎呢。至少他们都不能再对我视而不见了，就连许杨都开始对我另眼相看。
  终于有一天，我假装漫不经心地对他说：“我挺喜欢你的，要不我们俩在一起试试？”
  说这话的时候，我涂着夸张的眼影，戴着假睫毛，脚上穿着一双豹纹坡跟鞋。因为在英语试卷上涂鸦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罚站，而他则是因为缺交作业而在补做。上课时段的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
  那是早春的午后，当我终于能对他表白，这是多么温柔的一幕。可是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此刻我像所有不良少女那样，眼神轻挑地直视他，语气无所谓得好像在问他今天语文作业是什么。
  只有我自己知道，他是我最初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喜欢到近乎膜拜。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虽然在我心中，他仍是那个美好的梦，一直都不能如愿。
  我看见他嘴角一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于是许杨真的成为了我的男朋友，交往的第二天，第一次约会我们就去开了房，我几乎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给了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是真的很爱他。
  待我从阳光中醒来，看见在我身边熟睡的他，就如同我幻想中的那样，我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睡颜，他有长长的睫毛，微微上扬的唇角，头发上淡淡的橘子香味和从前一样。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直到他睁开眼。
  在我的想象中，他睁开眼第一件事是给我一个温柔的吻，可事实不是那样，许杨什么也没说翻身起来就穿裤子。我想告诉他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餐厅，可是，他的一句话残忍地打碎了我的幻想。
  他说“别天真了，你以为我真喜欢你？你连站在我旁边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因为他们说你可以随便上，我想试试而已。”
  他顿了一下，回头看我，脸上充满着厌恶和不屑：“原来你真的可以随便上。”
  你相信吗？当时我没有吵也没有闹，直到现在我都讶异于自己的冷静，我什么话都没说，飞快地穿好衣服，然后逃走，我要立刻躲起来，站在阳光下的任何一分钟都让我觉得……
  耻辱……
  下午小岛约我出来玩，她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和许杨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