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叶子的夏天

这次出国庄夏纯粹是带苏叶重游故地，两人在那边呆了几天，庄夏带她去了很多他曾学习生活过的地方，虽然时间短暂，但苏叶却觉得很踏实，经过这些地方，她深深有一种自己从未离开过他生活的错觉。
    回城后庄夏便投入紧张而又繁重的工作当中，而苏叶也不再摆摊，而是安心呆在家里陪小葡萄，转眼就除夕将至。这是他们相遇后的第一个新年，往年因为父亲不能出院，她都是跟小葡萄冷清团年，如今，生活中有他的出现，总想准备的特别一些。
    晚上，苏叶准备与他讨论这个年该怎么过时，庄夏却很淡然的说，无所谓反正过年那天已经排好要值班。她的一腔热情瞬间被浇灭，只能奄奄一息的暗自在原地画圈。
    “值班也不能赶回来吃顿饭么？”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毕竟医生的职责在保护病人，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期望。
    庄夏回头瞥了眼苏叶，无奈摇头：“我尽量吧，毕竟医院不能缺人。”
    苏叶妥协。
    “好吧，这事也不能强求。”
    “对了，过年你爸怎么办？不用从医院接出来吗？”
    “能吗？”
    庄夏沉思了会：“如果只是一晚应该没问题，这几天我再多观察一下，如果可以，过年就接回来吧。毕竟医院也挺冷清的。”
    苏叶一阵感动，拉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下。
    “谢谢你。”
    庄夏脱下身上的西装，扯下领带，很是不满的睇着苏叶。
    “就这谢法？实在太没诚意了。”
    “那你想怎样？”
    换好家居服，他这才躺在床上。
    “我们的事，你跟你爸说过没？”
    苏叶明白过来，惭愧的摇头。
    “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庄夏立即沉下脸，故作生气：“我就这么让你拿不出台面？”
    “也不是，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开口。”
    庄夏盯着她，无奈叹气：“有些事，不要太过钻牛角尖。或许在你父亲眼里，就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好归宿，这样他也可以放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苏叶闷声躺在他怀里。“可父亲为我辛劳孤独一辈子，我真的不忍心。”
    “你呀！”庄夏实在头疼。“若不是了解你，我真的以为你有恋父情节。”
    苏叶只是笑笑不说话，其实她很清楚，父亲这些年为自己的操了多少心，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总会担心独留下自己，但这个社会只要女人带着孩子，想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少之又少。如此，她也从未对此有过任何奢望。而且母亲走得早，父亲为抚养自己受过多少孤独和寂寞。如今让她抛却这种相依为命多年的感觉去和另外一个男人生活，真的很难。虽然这个也是自己爱的男人，但在亲情上，还是短时间内无法适应。
    况且父亲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能提一口气活这么多年真的不容易，她担心自己一旦有归宿，父亲就会放下心头大事，离开人世。这些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是无法承受的痛苦。她太贪心，想让这种幸福能更加长久一些！
    可世间的事总是不如人意，当她正陪小葡萄看动画时接到庄夏低沉严肃的声音时，她整颗心都被揪得紧紧的，好像再稍用力就会破裂。
    不知道父亲从哪里听到，当年自己为偿还公司欠债款而找庄夏的事。这个他们之间目的不纯肮脏的开始，被硬生生揭开。父亲气得将所有医生护士都赶出病房，只留下她一人。
    房间里安静得骇人，苏叶站在床边，始终都低垂着头。心跳如藏了万个鼓，一下一下震惊着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苏父始终不停压抑着喘息，一语不发。
    时间就这么安静，悄悄的溜走，直到窗外闪烁起霓虹灯，苏父才开口。语气很沉，很郑重。
    “苏叶，你跪下！”
    苏叶想也未想，双膝一弯，噗通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
    她默了一会，才愧疚的回答：“爸，真的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隐瞒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当时只是想你安心治病。所以我……”
    “所以你就瞒了我十年？！”苏父突然激动，双目猩红失望的瞪着她。“十年，女儿啊，这十年你知道爸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因为这个身体，我无时无刻都在愧疚，也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如今，我才知道当初是你用这么自残的方法去为父亲还债！你让父亲死后如何面对你母亲？！”
    一翻话说出苏父这些年的愧疚与自责，这个消息在他现在的生活中，无疑是颗巨大的炸弹，将所剩仅有的一点生活支柱都崩塌！
    苏叶忍不住流下眼泪，她一直害怕父亲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如今被□□裸揭开，还是事隔这么多年，父亲能这么生气，她都理解。可心里就是止不住难受，委屈。
    “爸，当初是我的错，没有顾虑你的感受。可是我只想你活着，我已经没有了妈妈，我不想连你也失去。”
    “孩子，你是爸心头肉。这些都是爸应该承受的，你为爸做的这些，无疑是对我最大的讽刺。”苏父绝望的闭上眼，重重躺在床上。“你说，小葡萄的父亲，是不是那个人？”
    苏叶愕然，想摇头，可看着父亲绝望的神情，心狠狠锥痛，不忍再欺骗，小心翼翼的点头。
    “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他。”
    苏父苦笑，心疼的看着女儿：“你是爱他的，对吗？”
    她颤抖的握紧无名指上的戒指。
    “爱，虽然我们开始在一起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最终我们还是彼此相爱，我想，这辈子大概再也遇不到，能让我如此看的人吧！”
    “傻孩子，你真的和你妈一模一样！”
    苏父睁开眼，目光无焦距的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疲惫且幸福的笑了：“你妈当初，也是傻傻执意跟着我这个穷小子，就算吃再多苦，受再多累，也从不抱怨。即使，她跟着我从没享受一天好日子。她也曾说过，这辈子只要能跟在我身边，就是幸福的。”
    苏父起身抚起苏叶，泪眼迷蒙的看着她。
    “父亲这辈子真的亏欠你们母女，所以，我要在这里郑重的告诉你，如果你与他再重新相遇，一定要珍惜。好好把握，不管以后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会坚持你。”
    “爸！”
    苏叶早已泪不成声，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恐惧被释放，她无助得像刚获新生的小孩，在父亲的怀里尽情哭泣。
    从病房出来，苏叶感情自己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庄夏适时将她搂在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她漂浮的心得以安定。
    “没事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嗯。”她点头，闭眼静静享受在他怀里的感觉。
    而庄夏不顾他人在旁边，低头寻上她的唇，重重吻下。不是单纯的轻点，而是狂热的寻觅，仿佛在万人之中好不容易找到的心爱宝贝，担心再丢失，恨不得融进骨血里。
    一切归于平静，苏叶躺在床上，只要一闭眼父亲痛苦的表情就会浮现在脑海里，虽然全身累得没有一丝力气，但精神却一直保持清醒。
    “还在想你父亲的事？”
    庄夏也未入睡，语气平静的问。
    “嗯。直到今天看到父亲的表情，我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有多么残酷。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发这么大脾气，整个都很颓废。甚至，我开始有点后悔，如果当初能更成熟的看待这件事，父亲也许就不会受这么大伤害。”
    庄夏叹息，在被子里握紧她的手，紧紧拉入怀里。
    “有些事，即使现在看来是错的，但在当初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们就不会相遇，你也不必因此而承受这么多。”
    庄夏心里清楚，她又开始在钻牛角尖，悲观的以为发生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可我却很庆幸遇到你。”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浅浅的。“因为有你，才让我知道，思念与在乎一个人的感觉。所以，我从不后悔。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现在后悔遇到我了吗？”
    “不！”苏叶急否认。于漆黑中紧紧盯着他虽模糊但却熟悉的容颜。“就这件事，重来一千次一千万次，我还是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因为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在爱情中，挫折有时候会让人一蹶不振，但有时却让人更加坚定对对方的感情。苏叶与庄夏就是如此，他们经历这么多年，都已慢慢成长，再不似当初热血冲动的少年。
    苏父的事虽已平定，但庄夏心底一直担忧此事最初暴露的根源，经过查证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日天空雷雨交加，庄夏下班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将车开向已经许久未踏上的庄家别墅。
    依旧是这座孤冷清静的房子，一切设施都很豪华，却也很冰冷。这里曾经有过他最美好快乐的童年，也有属于他最不堪回首晦涩的少年记忆，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毅然搬出这里，好多年都没有踏足过。
    光洁亮丽的墨黑大理石板上倒映着明闪闪的水晶灯，华丽得让人窒息。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只静静盯着桌上的玻璃杯出神。
    “少爷，董事长还在公司没有回来，您要不在这里歇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和董事长说。”
    老管家孙叔慈爱中带着不安的说道。
    “不用了。”庄夏站起身，冷冷一笑。“我到是忘记了，他向来如此。我来不过是想跟他说一句，以后别再去动我身边任何一个人，就算是他们的家人也不行。”
    孙叔有些紧张：“少爷你肯定是误会董事长的意思了，董事长他肯定不会……”
    “不会？孙叔你跟他一辈子，他是什么样的人，别说你不知道！”
    孙叔沉默。
    “当初我妈就是因为他的薄情和花心才含恨离开，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感受过父爱是什么。这个家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冰冷的牢笼。”
    孙叔叹息，慈祥的脸上浮现一丝疼惜。
    “可我知道夫人是爱董事长的，如果夫人在世，知道你与董事长关系如此僵，怕也是难以安心。而且董事长如今身体也不好，自然是想你多陪陪他。”
    母亲一直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痛，庄夏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冷笑。“陪陪他！当初我妈病重，他可曾抽出过一点时间来陪伴？！今时今日那是他咎由自取。”
    “哼，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居然这么大逆不道！”
    庄天成一进门就听见儿子如此数落自己，胸口顿时升起一股怒火，脸色铁青的大部走到庄夏面前。父子两人对立而站，剑拔弩张。
    “对于你我根本不需要尊重，苏叶的事，是你到医院告诉他父亲的，是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又如何。”庄天成并未觉得自己有何错。“那个女人即有如此心机，自然是她父母没有管教好，我只不过是告诉他父亲，他所养女儿的真面目。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自己猜疑是一回事，可得到验证，庄夏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拉撤的难受。这件事是他与苏叶开始的根源，却也是横在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剔除的一根刺。十年前父亲用这件事逼得他们分开，如今又用这一招！！！
    所有的伤痛瞬间被揭开，他只觉得脑海间一片空白，心底有根细被瞬间点燃！
    “为我好？又是为我好！”他冷笑。“十年前，你用这个理由，逼苏叶离开，让我痛苦十年！如今，你又要用这个理由，再一次将她从我身边剔除吗！”
    庄天成本是一片好心，实在不想自己儿子为情所骗，如今看儿子的样子，实在心痛，遂冷起脸色。
    “这件事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无论她现在多么巧言令色。都无法掩盖她曾想利用你的事实。如果她真爱你，十年前就不会拿着我的钱一走了之。我相信十年后的今天，如果再用此种方法，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离你而去！你已经不小了，能不能清醒点！”
    “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拿钱！有没有想过这中间到底有没有难言之隐？”
    “我不管她有什么原因，在金钱放弃爱情的女人，我是绝对不会接受她当庄家的媳妇！”
    庄夏突然觉得父亲执着的有些可笑：“我想你弄错了，我与苏叶之间，爱与不爱，结不结婚都和你没关。而我今天特意过来，只是告诉你，以后别再做此类似的事情，否则，我不保证会真的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一句话表明他的决定和立场，曾经因为年少，没有笃定过自己的立场，差点就错失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爱情，如今，他要为自己的感情坚持一次，哪怕到最后真的如父亲所言，那他也要为爱疯狂一次！
    除夕夜庄夏特例让苏父出院一天，晚上她与父亲、小葡萄、庄夏一起买材料包饺子，然后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数着新年钟声的到来。安安静静与父亲坐在桌前吃顿年夜饭，是她多年的一个梦想，如今实现又让她有一种失落与无措，但很幸福，身体有爱人和家人的陪伴，即使任何金钱都是换不来的。
    过了凌点，苏叶哄小葡萄睡着后，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庄夏才回来，脸色有些惊喜又有些凝重。她心底一凉，不安的问：“怎么了？医院有事吗？”
    其实他今天晚上之所以能陪着过年，是早先与一个医生调的班，只要没有特别重大的事，就不会有问题。
    庄夏神色凝重的紧紧盯着苏叶，漆黑的眼睛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让她的情绪也跟着发紧。
    “如果有事你就赶快回去吧。”
    她说着就着急起身，替他从衣柜里拿出外套。衣服还未递到他手上，就感觉脚下一轻整个人就被抱起来，她小声惊呼，惊魂未定的瞪他。
    “你干什么？爸还在旁边房间呢！”
    庄夏安静的看着他，眼睛没有丝毫情yu，反而充满着怜爱与疼惜。
    “你相比起当年真的瘦太多了。”
    苏叶愕然，突然忍不住一笑：“瘦才好啊，这叫骨感美。你当年不还是老说我长得太胖了，影响美观了嘛！”
    他抱紧的双臂又收一寸，仿佛害怕她会掉下去一样。
    “还是胖的好，至少抱起来有肉感。以后可要多吃点，把过去的肉都给养回来。”
    “你干嘛！”苏叶好气又好笑。“干嘛这么奇怪，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庄夏小心将她放在床上，侧身认真盯着她。
    “叶子，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为什么这么着急？”苏叶惊讶。
    他低头吻着她耳尖，声音低哑，似乎压抑着无尽的痛苦但又掺杂着喜悦。
    “还急吗？小葡萄不是早该跟我姓了吗！”
    苏叶脑间瞬间一白，她愣愣的看着庄夏。
    “是父亲告诉你的？还是你猜到的？”
    庄夏好笑的低头亲吻她的眼角。
    “医院本身就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大概是从其它人口中听到我，然后一联想就自然明白了。只是……”
    他的唇停在她眉眼间。
    “没想到这些年，你为了我吃这么多苦。一个人养育小葡萄，很累吧。”
    苏叶只觉得胸口酸疼胀痛，忍不住哭了，双手紧紧拽住他胸前的衣裳。
    “是很累，每次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都想过去找你，可是我害怕，你之前对我说的话那么决绝。怕你不想见我，怕你恨我生下小葡萄！”
    两人之间的过去像放电影一般展开，庄夏懊恼的吻住苏叶颤抖的唇。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残忍，而他们当初又爱得多么幼稚。明明爱得那么深，可却始终不懂彼此的心，以至于碰到一点磨难，就将他们之间的感情击垮。好再老天愿意再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彼此在成熟之后慢慢揭开心底的伤和最纯最真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