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加木失踪始末

第46章


不过,他们也并不轻易放弃自己的论点,因为他们也有许多事实证明“类菌原体”引起了柑橘黄龙病。
经过双方多年激烈的论战,如今双方得出共同的结论:柑橘黄龙病的病因是复杂的,既有“类菌原体”感染,也有病毒感染——这叫“复合感染”。
彭加木是倔强的。正因为倔,他坚持了下去,找到了病毒;也正因为倔,他有时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不过,当他的“牛脾气”转过弯来了,真正感到别人说的也在理,这时,他就听进去了。正因为这样,他最后还是同意了“复合感染”的理论,认识到“病毒论”与“类菌原体论”并不是对立的,而是相辅相成的。
◆“我就是不签名!”
中国的政治风云是多变的。
正当彭加木沉醉于科学王国之中探索珍宝时,“四人帮”把矛头指向了周恩来总理。
在制订十年科学规划时,周总理曾说过:“在广泛深入实际的基础上,把科学研究往高里提。”
“四人帮”反其道而行之,大砍基础科学研究。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的七个基础科学专题小组,被解散了六个,只剩下彭加木的植物病毒组还在那里工作,不断写出科学论文。于是,种种流言飞语,向彭加木袭来:
“植物病毒组是一个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植物病毒组是打着联络实际的旗号,干着脱离实际的工作!”
彭加木没有理睬。他的回答是:“他说他的,我干我的!”
1976年春,周恩来总理逝世之后,“四人帮”刮起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妖风,矛头直指邓小平。
对于“四人帮”的这些阴谋,彭加木是看得很清楚的。当时,“四人帮”在上海的余党强令党员要带头“反击右倾翻案风”,要求每一个人都要写“批邓”大字报。
在“四人帮”的淫威之下,有些党员便照抄,写了“批邓”大字报,应付了事。然而,彭加木却一张“批邓”大字报也不写。这时,一位好心人给彭加木通风报信:“市里派来两个人,正在所里统计哪些党员写了‘批邓’大字报,哪些党员没有写。据说,查下来只有你没有写。你赶紧写一张吧,不然会惹麻烦的。”
彭加木笑笑,摇摇头。
下班之后,另一位好友到他家里去。彭加木毫不掩饰地谈了对“天安门事件”的看法。他说:“群众纪念周总理,有什么不对?怎么会成为‘反革命事件’?以三项指示为纲,错在哪里?”
风声越来越紧。大约是那两个人的调查报告送上去了,“四人帮”在上海的余党开始注意彭加木,注意“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于是,在一次全所大会上,一个头头就声嘶力竭地叫嚷道:“到现在为止,还有这样的共产党员,连一张大字报也没有写!他的党性到哪里去了?”
尽管这个头头没有点名,人们一听,心里都明白——这不是指彭加木,还会指谁呢?人们都暗暗替彭加木担心。
这次大会,又动员写“批邓”大字报。会后,有几位同事合写了一张“批邓”大字报,把彭加木拉住,好心劝他道:“你来签个名算了,免得麻烦。”
彭加木非常倔强地说:“我彭加木的名字,就是不签在这样的大字报上!”
这件事,被上面知道了。他们准备继“清队”、“清查5.16”之后,第三次揪斗彭加木。
就在这时,中国大地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八章 返疆
◆重回第二故乡
“四凶”肆为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风暴、动乱,结束了。被颠倒了的历史,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此时此刻,彭加木的心情既兴奋,又焦急。他急于想把被“四人帮”耽误了的时光追回来。他郑重其事地向党组织诉说了自己的心愿:“重上边疆,重当‘铺路石子’。无论是去西藏,去云南,去新疆,去青海,我都高兴!”
如今,那“内部控制使用”的紧箍咒,再也不会念了,彭加木可以展翅高飞了。尽管他在那“史无前例”的风暴中受了那么多磨难,他却不埋怨,不后悔,不观望,不犹豫,他的目光总是向前,向前。
组织上慎重研究了彭加木的要求,觉得青藏高原气压低,彭加木的身体恐怕吃不消;青海他没去过,开展工作较困难;云南和新疆他去过多次,比较合适。
新疆方面一知道彭加木要重上边疆,立即发出了邀请,于是,组织上决定让他去新疆工作。不过,考虑到彭加木年已半百,又有严重的上腔静脉后遗症,因此只同意他在每年夏天去新疆,其余时间在内地工作。
1977年,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给彭加木汇来了路费(他每次去新疆,都是新疆分院给他寄路费的)。7月,彭加木离开了上海,奔赴阔别了十多年的新疆。
一路上,他的感触颇深:在50年代,他从上海去新疆,只能坐火车到甘肃,再换长途汽车进疆;在60年代,火车可以直达乌鲁木齐了;如今,他坐着飞机进疆,花了六七个小时,便可从上海直抵乌鲁木齐了。
一路上,彭加木兴致勃勃地透过飞机的园形舷窗,俯瞰着祖国那广袤无垠的大地。飞机翼下出现巍峨耸立、顶上戴着白皑皑“雪帽”的博格达峰——天山的山峰,彭加木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的心在激烈地跳动:
“哦,新疆——我的第二故乡,我又回到你的怀抱。”
唐朝诗人王维在《渭城曲》一诗中,曾感叹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如今,彭加木却是“西出阳关多故人”。当他走下飞机,老朋友们蜂拥而来,紧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放,热泪夺眶而出。
是呵,在那乌云压城的岁月,新疆的老朋友们听到了关于“梅花党”的传说,听到了彭加木的消息,他们心急如焚——彭加木为了新疆的科学事业呕心沥血,怎么反而被颠倒为到边疆“刺探军情进行特务活动”呢?这是多大的冤枉啊!
正因为这样,老朋友们一听说彭加木劫后余生,仍重返边疆,何等欢欣,奔走相告。他们都巴不得想早一点看到虎口逃难的彭加木。
想不到久别重逢,彭加木却只字未提那痛苦的遭遇,一个劲儿打听新疆分院186的现况如何,需要解决什么问题。
◆严师
彭加木劫后重返新疆,自然引起了记者们的关注。
有一次,一位记者问起了这样的问题:“你在新疆分院担任什么工作?”
彭加木一听,便知记者在打听他在新疆分院的“头衔”。
他幽默地答道:“我在新疆分院,担任铺路工作!”
彭加木的回答,使记者愕然。
确实,说来颇使人难以相信:彭加木多次来疆,是新疆分院的“开国元勋”之一,可是,他的唯一“头衔”只是“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副研究员”,从未在新疆分院担任过一官半职!在别人看来,这几乎不可理解,而在彭加木看来,却理所当然!
过去,彭加木来新疆是为了“铺路”;如今,彭加木来新疆也是为了“铺路”。
彭加木深知,人才是发展科学的基础。要推进边疆的科学事业,必须悉心培养一批科学人才。于是,彭加木在新疆,带了四个助手,开展植物病毒研究工作。
这四个助手,在植物病毒研究方面都是新手:
小李,她虽是农业大学的毕业生,可是从来没摸过电子显微镜;小赵,新疆大学化学系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在大学里没有学过多少专业知识;吾尔尼沙,维吾尔族姑娘,新疆医学院的毕业生,连讲汉语、看中文书籍,都感到吃力;小关,高中毕业生。
彭加木以他自己的行动,实践了自己的格言:“我想作一颗铺路的石子,让别人踏在自己的背上走过去……”他,正是让这四个年轻人,“踏在自己的背上走过去”,走上了攀登植物病毒学高峰的道路!
小李还清楚地记得,在1977年夏天,陈善明带着她去见彭加木。当时,彭加木正在电子显微镜旁忙碌,小李心里可紧张呢,双手不知往哪儿放才好。谁知彭加木一见她,便拿来一堆病毒照片给她看,又领着她参观电子显微镜,小李看到电子显微镜构造那么复杂,操作又是那么精细,害怕自己难以胜任。
彭加木却鼓励她道:“没关系,慢慢做,就会的。我在学校里,也没见过电子显微镜。”过了几天,小李很快就熟悉彭加木了,知道他是一个没有架子的人,也就很随便了。
小李是个急性子的人。她在家里用缝纫机做衣服,缝错了,照理应当用刀片把线一点点拆开,然后重新再缝。小李一急,索性用手扯,一扯便把布扯破了,结果做成的新衣虽然一次也未穿过,却已打上了补丁!然而操作电子显微镜,却要非常细心、耐心。要拍一张病毒照片,从田间采样开始,切碎、浸取、差速离心、提纯、成膜,一直到拍摄,要经过几十道工序。不论哪一环节出了问题,都无法拍出清晰的照片。
彭加木技术熟练,一个上午能拍90张电子显微镜照片。可是,小李拍了一个上午,连一张都拍不好。小李着急了,越急越是乱了套!
彭加木见了,总是安慰她:“急事要慢做,欲速则不达。你要学好电子显微镜,先要改掉你的急性子!”
一开始,小李每拍一张照片,送到彭加木那里,总是打回票。彭加木是很严格的,不是说照片丝点不清,就是说反差太小,不合乎要求,绝不会“通融”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