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牵不牵

��1）
    洛君忽而不见了。
    从早晨，晌午到黄昏，直至深夜，沐娘都没在莫府见到他的影子。
    秋菊安慰道，“姑娘莫着急，洛公子怕是有事才出了门，不会出什么意外的，要不咱带着随从出去寻一寻，兴许他只是迷路了呢……”
    沐娘却在沉默了很久很久后，抬起头，露出一双不知悲喜的眸子，“罢了，他不会出事的，可能只是回家了。”
    其实沐娘知道，洛君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她心里就算忐忑，担心，也会明白，在离开京城前，那个少年肯定会跟她再说一句“珍重”。
    如此的信任，她知道洛君值得这般的信任。
    翌日天空阴沉，寒风冷冽，似在酝酿一场极大的风暴。
    午时，终于迎来了一场细雪，在这仲冬时节，缥缈无声地落了一场雪。
    雪粒“沙沙”地拍在窗棂上，铺在砖瓦屋檐上，约摸一个时辰，就见天地间薄薄一层的白茫，静谧柔和间糅杂着轻寒，世间仿若一副水墨图。
    北国风光尽妖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雪突如其来就来了，却也恰恰是意料之中。沐娘坐在轩窗边，捧着暖炉，看屋外的雪景。
    雪天真的很美，比她想象中还美，所以很冷，是她想象中没有的冷。此时此刻的沐娘攥紧了毛茸茸的衣领，蓦然发现她以往所讨厌的水乡炎热，其实并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冬天，万物都耐不住风寒的冬天，人类也畏惧风暴，所以冬天才能美得那么静谧，空旷，和寂寞。
    院墙飘檐上的雪忽而滑落几片，唯一的动静吸引沐娘望过去，恰好看到秋菊正急急忙忙地小跑而来。
    脚印子一串的顺到主屋，接着就响起秋菊的声音，“姑娘！姑娘！有洛公子音信了！”
    沐娘一怔，慌忙站了起来。
    据莫府门僮所言，午时忽见到洛公子骑着一匹马赶回来，神色匆忙，发丝凌乱，面色苍白，最重要的是他托门僮交给沐娘一封书信，并嘱咐晚半个时辰才交，当门僮接过，他便驾马而去，不一会儿便匆匆消失在雪色中。
    当然，因他有些异常的反应，门僮思索半晌，转眼就把信给了秋菊，并嘱咐快些拿给柳姑娘看。
    就是现在秋菊手里这封。
    沐娘颤颤地伸手接过信，打开，只见一张薄纸，上书两字——“珍重”。笔迹着实洛君无疑，但能看出他写这两字时肯定很匆忙，连笔处都有些潦草。
    沐娘的心“彭彭”跳开了，一阵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紧紧扼住喉咙，另她难以喘息。
    片刻后，将书信丢在一旁，当即下了决定，“快！秋菊，帮我准备马鞍障泥，我去牵巡风！一定要追上他！”
    “是！小姐！”
    （2）
    “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这话是骗人的。
    从莫府到城门的距离有好大一段路程，城内大街小巷铺了薄薄的一层积雪，上有行人脚印，有马车轱辘，也有猫狗梅花，但都杂杂融在一起，根本辨不出哪里有马蹄，哪又是洛君那匹马的马蹄。
    沐娘驾着巡风疾驰在街上，心急如焚，全然不顾割面寒风。所幸风雪逐渐加大，行人渐少，她不必减速，也不必担心像当初李千合那般被讹传成野蛮刁钻的形象。
    但行人匆匆，谁又会注意她这个骑马狂奔的小小女子，谁又会无聊地嚼舌根呢？
    沐娘带着满脑子纷乱的思绪，一路疾驰到城门口。
    安然通过守卫，出了城门后，目光所及处天地一色，雪花飘飘，旷野深林。
    “雪上不留马行处”。
    沐娘的心蓦地凉下来，赶忙驾着巡风驰进深林里。深林幽寒，树杈纷乱交杂，枝桠间的雪一片片落下来，砸在她发上，肩上，冷冰冰沉甸甸的。
    但万幸，真是万幸的，她在匆匆出了深林后，终于看到前方天地一色处有一道小小的，几乎快化为了墨点的影子。
    洛君爱穿白衣，但他骑的马是黑色。
    所以沐娘一眼就看出来了。
    鼻头猛得一阵泛酸，沐娘忙勒停巡风，朝前方狠狠地看着，“洛君——洛君！”
    声音顺着旷野一路而去，惊起数只麻雀。
    远方那小小的墨点蓦然停住了。
    停了短短一段时间，和沐娘对峙着。
    沐娘的眼眶被雾蒙住，蒙到泪珠子一颗颗滑下来时，前方便是真真正正的一片旷野了。
    （3）
    巡风真是一匹好马。
    回到莫府后，沐娘爱怜地替巡风刷了刷毛发，还提了干草喂它吃，期间巡风有好几次都温驯地噌沐娘的头，让沐娘心里愈发爱怜。
    不过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会有不和谐的人或事出现。
    比如，沐娘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火红的银弓美人——格根塔娜公主。
    公主立在后方，两人对视了半晌，她眼中却并没有轻蔑与高傲，反倒是将沐娘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一双魅惑的眸子里尽是好奇。
    沐娘对这种目光并不是很适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幸好格根塔娜也不是来找茬的，看了沐娘一会儿，就离开了马厩。
    故，关于公主的到访，沐娘不多时就知道了原因。
    格根塔娜来府上，直接找到莫老爷，而后再把在外的莫阳召回来，当众宣布了一件事——她要和莫阳解除婚约。
    是的，公主不嫁给莫阳了。
    对于这个意外的消息，除了诧异的沐娘，莫老爷，大夫人和不知什么情绪的莫阳外，其他人都无一例外松了口气。
    而后站在雪地里的格根塔娜拿起立在地上的银弓，勾了勾唇角，眼神瞥过一圈人，瞥过沐娘时竟带了丝羡慕的意味。
    随后她走了，虽然是以往常的姿态走的，但沐娘从她的背影看到一股熟悉的感觉——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若非要说的话，应该可以说是落寞吧。
    仲冬的时节，就在今天，落了初雪，到傍晚间雪花成了鹅毛，纷纷扬扬，浓浓密密。
    很美丽的一天，很奇怪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