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牵不牵

红线醒来的时候，只觉周遭安静异常。
    姻缘司已被月老儿请来的仙工重新修葺好，他屋内的轩窗恰好映进后院花草融合之景色，柔柔的风绻着薄云浅雾，铺进流水金光里。
    一切如旧，只是不见了兔子玉禅。
    伤势逐渐恢复的红线可以下床运动了，因名义上是月老座下首席弟子，故忙碌的月老就开始培养他为真正的弟子，做牵缘引线的工作。
    红线才知道牵线也是个技术活，并不是把红线各绑在情侣手腕，而是绑进最能代表情侣缘分的信物上。
    他的心似乎沉寂下来，一心只埋头在工作里，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过了几十年。
    这些年他也听到了别人口中的闲言碎语，不多，但听到了嫦娥仙子的玉兔因炸了姻缘司并导致断了红线，自愿领罚，轮回两世凡人，并且无桃花。
    红线听后沉默了许久，最后抽空偷偷到了广寒宫，在老桂树和吴刚的解说中才还原了事情真相。
    原来当初是老女人一人揽下全部罪责，在王母娘娘问罪前就自愿轮回两世凡人，并且是一生没有桃花，成为终极剩女那种，还愿在回天庭时抹去在姻缘司的记忆，散尽一百年的修为。
    所以外界都以为是玉禅求红线不得，最后强制他斗殴才受罚的。
    另还知道了关于老女人和那只哮天犬之间的故事。
    回去后，红线当晚就梦到了玉禅，还是那日在云海边，拉下他的衣领强吻那一幕。蓦然醒来后，窗外银星璀璨，光芒将凄寒的月宫都掩映住了。
    隐隐约约，还看到月宫前似乎坐了一人，缥缈孤鸿影，在星丛间举起一只酒壶。
    他毫无睡意，踏窗而出，随意招了朵仙云就朝月宫而去。待近时，才看清那人是已微醉的嫦娥仙子。
    月宫内寒云渺渺，桂香飘飘，月宫外银河无风浪。嫦娥见到红线，率先打了招呼，“呦！小红线，巧啊，你还没睡？要不进来喝两杯？”
    红线坐在仙云上，蹙了蹙眉，“不了。只是仙子，现夜已深，怎还不安睡？”
    闻言，嫦娥笑了两声，“不能睡！”说着声音小下去，竟带了丝女儿家的轻柔，右手食指朝下一指，“人间正值八月十五，不能睡。”
    末了加一句，“花好月圆。”
    红线看了醉态的嫦娥好一会儿，见她一直灌酒，无意搭理他，也就驾云回去了。只不过翌日羲和神女驾六螭而出时，他就站在了月老门前。
    红线道，“师父，徒儿思索良久，自觉此次与玉禅仙子斗法一事全为徒儿之过错，不该呈一时之气，如今平白害了玉禅仙子承责。今恳请师父下令，准徒儿到人间一遭，找到玉禅仙子转世，并一齐修补所断红线，以助仙子早归天庭，也弥补徒儿过错。”
    月老捋了捋花白胡须，点了头。
    于是，红线要下凡找玉禅了。临走前，他来向嫦娥仙子告别。
    嫦娥笑得两眼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说话，红线都能看到她眉宇间写着的“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随后就掏出了一件红艳艳的物什。
    红线眼皮一跳，问，“这是何物？”
    嫦娥摸了摸下巴，“这是玉禅的贴身用品，有点灵气，带着它找玉禅就方便点，说不定玉禅看到它时觉得眼熟，就把天庭上的事都想起来了呢。”
    然后一甩开，红线就看到件绣了喜鹊踏梅的肚兜，登时脸就一红。随后手发着颤接了过来，塞进了袖子里。
    “咳……既然仙子如此贴心，小辈也不好拒绝，在此就收下了……”
    ……
    自古河镇回来后，离国庆假期结束还有三天，爸妈都还没回来，七七还可以潇洒那么段时间。
    天气炎热，知了聒噪，此时七七正瘫在房间里看《黑执事》。一旁正在吃第三盒冰淇淋的红线抬眼一瞥，翻了个白眼，“这些奇怪的玩意真那么好看？”
    七七头也不抬，“废话！你看看塞巴斯酱那么帅！夏尔少爷那么萌！他们如果能在一起那简直是太赞了啊啊啊！”
    听到这话红线心里莫名一堵，而后眼珠子转了转，扔掉冰淇淋盒子，扯过七七手里的平板，在她抗议的眼神中勾起一笑，反身就把她压在了床上。
    七七双目大睁，一脸不可思议，但那张如玉一般的面容又着实在她眼前，顿时脸一红，心脏“噗通噗通”就跳了起来。
    气氛一时暧昧不已，红线清澈干净的眼眸一直盯着她，深如潭，还潜藏几丝笑意。偏偏七七浑身发软动弹不得，也有点儿舍不得反抗。
    房间里的时钟“滴答答”地走着，红线的脸越凑越近，惹得七七大脑里纷乱如麻，最后干脆闭上眼睛。男子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就在她紧张到手心里泛汗时，耳边忽一阵痒，红线“噗嗤”一声笑开了。
    “任务完成了，我也要回天庭了，曾答应要给你一个愿望的，说吧，想要什么愿望？”
    这话说完，他就松开了禁锢七七手腕的手。
    七七一时血气上涌，脸红的不像话，此刻又羞又恼，连忙坐起来，瞪了红线一眼，随后捂住面颊。
    但想了片刻，欲言又止。
    红线以为她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愿望了，比如“给我个帅哥男朋友”“我要某某当我的男朋友”之类的。
    却不料一段时间后，七七的眸子直直看向他，“想好了。”
    “嗯？”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不要抹除我的记忆，我保证不会把你的事和天庭的事说出去，但希望你别抹除我的记忆。”
    红线先怔了怔，随后勾起一笑，“好。”
    接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件喜鹊踏梅的红肚兜，挑起了右眉，“这个留给你，就当做纪念了。”
    ……
    五十年后。
    依旧是藏在飘渺无垠雾色间的广寒宫。老桂树结满了小巧香浓的桂花，翠色掺着米黄，交融出柔和的色调。
    不远处，吴刚破开雾气过来了，手里还提了只篮子，内放满了嫩绿嫩绿的叶子。走到桂树下，他便抬头，问，“听闻姻缘司红线仙君曾下凡助玉禅仙子修补红线，还承担了一部分过错，王母娘娘便免去玉禅除去记忆，散百年修为的惩罚。如今玉禅已轮回完一世，嫦娥仙子又去金銮殿求了情，王母娘娘便也免去了她二次轮回的惩罚。”
    老桂树点了点头，“着实这般没错。”
    于是吴刚提起了手中的篮子，“那么玉禅仙子在何处呢？我特从蟠桃园那征得了看园仙子同意，采了新鲜的叶子给她。”
    “那就要劳烦你多等下了，肥兔子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去了姻缘司，我看八成是去会情郎了——”
    姻缘司。门前。
    朱红的大门紧闭，硬生生把玉禅隔在门外。兔子就算跳再高，只怕也难以跳进这坚固的建筑里。
    “红线——够胆你就给我出来！”
    玉禅双手叉腰，一脸怒气，伸脚就往朱红大门上踢。
    奈何姻缘司的门也以坚固著称，受她这几脚根本就碍不着事儿，还依旧迎着太阳闪着光。
    有点儿累的玉禅干脆随手凝了朵仙云，往上一坐，右手指尖甩着那件红肚兜，“你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你！红线！你敢不敢解释这件肚兜哪来的？！”
    门内，方起床的红线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穿衣洗漱。
    东方微曦，天云壮阔，在这般好的天气里，他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可以去外面，见他的兔子姑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