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的阿狄丽娜

  他立刻冲出卧房，查看每一个房间，都不见千千的身影。
  他张皇失措地打开公寓大门，只见盛夏站在门口，伸手做敲门状。
  “千千可在你那里？”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陆群飞无力地靠在了门槛上，面色铁青。
  “她刚在我那里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看上去很不对劲。我做饭出来，她就不见了。”
  盛夏将与千千的对话如实复述了一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陆群飞道：“她用过我的手机。我这两天一直关机着，她走后就开机了。屏幕停留在短信界面上，但没有多余的信息。”
  陆群飞预感到不好，连忙转身进入工作室，把手机接入电脑，打开ITUNES备份数据。经过系列操作，被删除的短信逐条导出了……
  ——方乒乓，你在哪里？
  ——盛夏，没想到你还想着我。
  ——你在哪里？
  ——怎么？你以为我逃亡了？就这点无关痛痒的罪名，进去顶多也就呆个一年半载，没必要让自己亡命天涯。我只是出来兜兜风，明天就上警局自首去。
  ——在这之前，我想和你谈谈。
  ——你直接说要来找我算账也无妨。
  ——你不敢见我？
  ——你别用激将法。我倒真想再见你一面，死之前能与美人缠绵一夜，我做鬼也风流了。
  ——地址？
  ——××路××酒店2608。穿上红色的裙子，我喜欢看你穿红色。
  ——备好酒等我。
  “千千这是要做什么？”盛夏看完短信，惊愕地问道。
  陆群飞定定地注视着手机屏幕，突然站起从书架上取下钥匙，打开那个上锁的抽屉。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脸色变得煞白而恐怖。而他随后说出的一句话，让盛夏顿时瘫软。
  “枪不见了……”
  
  ☆、5
  千千按响了三遍门铃，酒店房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双瞪大的金鱼眼。
  “怎么是你？”
  “你该庆幸不是警察。”
  千千推开门走进来。她一直走到窗户旁，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发愣。
  方乒乓半个身体探出门外左顾右盼了会儿，确定没有盛夏也没有警察后关上了门。
  “得，你还真不怕羊入虎口。”方乒乓掏出烟盒，点燃一根烟，有些警惕地瞄着她。
  她身穿黑色呢子大衣，里面是黑白格子连身裙，黑色的打底袜使她的双腿看上去越发纤细。她的披肩长发上，肩膀上，短靴上都沾了外面的雪花。想来是走过了一段冰天雪地的路。她没有在意，任由雪花在室内的暖气里消融成湿漉漉的水气。
  “说不准谁是羊谁是虎。”千千转过身来，嫣然一笑。
  “来者不善呐。”
  方乒乓想笑，但笑不出来。他始终站在门口，好像随时都会夺门而出。
  “给我一根烟。”千千的目光落向他手中的香烟。
  方乒乓犹豫了一下，走上来，掏出烟盒递给她。
  她缓缓脱下皮质手套，把挎包放在身旁的桌沿上，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她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外面冬夜寒流的侵袭。
  方乒乓掏出打火机为她点上，目光始终锁紧她的一举一动。
  千千吸了一口，徐徐吐出烟雾。她似乎镇定了一些。
  “看不出来，你抽烟的样子还挺老练。”方乒乓眯起眼睛，似已放松了警惕。
  “当演员就有这点好处，什么都能学一点。”千千的声音毫无起伏。
  “你还学会了什么？”这话里隐含着某种挑逗。
  “还学会了这个……”
  千千把仅吸了一口的香烟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她的手伸向了挎包，当这只苍白的手再次出现在方乒乓的视野里时已经握住了一把□□，而枪口正黑洞洞地对着他！
  方乒乓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推了一把，身体剧烈摇晃了下，旋即站稳。他惊惧地张大了嘴，似忘了怎么呼吸。
  千千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她的手抖得很厉害，呼吸也加重了，却始终保持着持枪的姿势。
  他们对视了有一分钟，方乒乓悄悄往后挪动了一步，突然转身欲冲向门口。
  “别动！”千千发出一声低吼，声色俱厉道：“我保证你走不出这个房间，身上就会布满弹孔！”
  方乒乓僵硬地收拢四肢，冷汗从他的额头冒出来，沾湿了眉毛。
  “坐下。”千千扫了眼沙发，命令道。
  方乒乓吞了吞口水，摸到沙发坐下，姿势生硬得像木偶。
  “能不能不开这么过分的玩笑？”
  他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挤出的笑容却很难看。
  “玩笑？不是。过分？也不是。”千千呆滞地摇头。
  “你别这样，这不像你。”
  “你不必对我刮目相看。兔子急了也咬人。我即便再软弱可欺，走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事做不出。”
  千千后退两步，靠在桌沿上，撑住颤巍巍的身体，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他。
  方乒乓看了眼枪口，眼角像被刺到了一样抽动了下。
  “你既是要和我谈谈，就该坐下来。用这种不平等的方式，我没办法保持理智。”他口干舌燥道。
  “若没有这把枪，就该我跟你谈平等了。所以，别试图说服我，老实坐好便是。”
  千千威胁地晃动了下枪口，方乒乓像被遥控似的坐直了身体。
  “在这种势力悬殊的情况下，我可以拒绝与你做任何交流。”方乒乓调整了下面部表情，相当尊严地说道。
  “你要以为我是来和你交流，未免也太天真了。”千千冷冷一笑，以令人生畏的目光盯着他道：“我来此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倾尽所有，不留余地，毫无怜悯地结束你这卑贱的一生！”
  “为了什么？”方乒乓几乎是叫出来，“就因为那点鸡毛蒜皮的恩怨你就要杀人？你也太玩不起了！”
  “玩？”千千惨然一笑，“我的人生对你而言原来只是一场游戏。你毁了我的一切，竟能说得如此轻松！”
  “你并没有损失什么！”方乒乓扯着脖子嚷道：“你去看看网上那些评论，几乎都是一边倒的支持你，可怜你，同情你。连陆群飞都成了英雄救美的化身，就差给你们两个带上鲜花，直接推进婚礼殿堂了。你怎么就毁了一切？甚至可以说是我促成了你们的好事！不仅如此，我还为你摆平了盛夏，你没有后顾之忧了。你的人气已经直逼一线女星，现在就可以选择复出，大把光辉灿烂的前程在等着你。你不好好珍惜，却要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不感激我也倒罢了，还要杀了我。真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闭嘴！你这无耻的混蛋！”千千声嘶力竭地喝止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你知道那些可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将成为一个仰人鼻息的可怜虫。那些目光将成为剥光我身上最后一件衣服的利刃，我将永远带着一个卑微的可笑的小丑似的角色活下去。前程？我真应该感到荣幸，我的人生还能加上前程两个字。无论我复出接演多么堂而皇之的角色，观众看到的不过是一个□□的我！我能想象多少像你这样的男人在银幕前嘴角挂的那一抹猥琐，嘲弄的嗤笑！婚礼？呵，这倒真应该感激你。崇安待我情深意重，我却让这样的人伤心等待，无望守候。而我真正想与他步入婚礼殿堂的男人却说他爱错了我……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求你冷静一点，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可怕，我都不认识你了。”方乒乓哭丧着脸哀求。
  “这副可怕的嘴脸也是从你那里学来的。有你这样的榜样在面前，我很难不以身效尤。”千千捂着心口喘气，神经质地笑起来。
  “我发誓，我这么做并非针对你。完全是为了报复盛夏。我得不到她，就想毁了她。只是不慎伤及与你。我本无心，更谈不上蓄意为之。”方乒乓告饶。
  “你何必做出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我决意已定。你再表白你的无心之失也无用。我允许你留下一句遗言，我会代你传达。”千千擦去脸上的泪水，露出冷酷的表情。
  “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方乒乓做深思状。
  “别想拖延时间！你即没什么可说，那就到此结束。”千千双手握住了枪瞄准他。
  “别别！”方乒乓全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下意识地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你该好好考虑这么做要承担的法律后果。你这么年轻，一定不想走上死刑台。你打进我身体的这颗子弹最终也会打向你。请你认真考虑这个后果。”
  “呵，你还真会为我着想。”千千冷冽地一笑，正言厉色道：“我已经抱了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心。杀了你，我就去自首。”
  “不，你不会真开枪的对不对？你只是想吓吓我。”方乒乓抱着希翼，低声下气道：“我已经得到教训了，今后再也不会靠近你半步。我要知道你这么不好惹，打死也不会碰你一根指头。”
  “不要考验我！”千千飞快地后拉保险，使子弹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眸子里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红色的裙子没有，染红的裙子你很快就会见到。”
  “你总得给我一点希望吧？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方乒乓哭了，脸部肌肉扭曲成一团。
  “迟了，太迟了。”千千有气无力地低语。她靠近他，声音和目光柔和了，带着怜悯道：“你可以选择枪伤是留在头上还是留在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