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是巫女

第87章


    
  “弗勒派尔!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我无法回答。自我成为血巫子的那一刻起,注意,那时我还是个婴儿,我就被迫缔结了契约,成为巫女圣地的守墓人,一直到现在……这是我的‘宿命’,宿命,我真喜欢这个词!”她有好几十年没提及此事了,仿佛有些不自在,从火堆里取出一根焦黑的炭条,在地上胡乱画着契约符文,嘴上不停咕哝,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只是这种自言自语有点歇斯底里,配上她的粗嗓子,显得格外刺耳,也刺伤人的心灵。从这些话中,萨克了解到一个血巫子伤感的过去。他仿佛看到一个少女,雪莉──这是个可爱的名字──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奉献作为女人最在乎的美貌,被迫成为孤独的守墓人。一天天过去,生命没有尽头,容颜却迅速残老,她不得不躲在无人的洞穴,以寂静和黑暗为伴,倾听自己的声音,咀嚼孤单。    
  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人生啊!    
  雪莉猛然间清醒,大叫:“我在说什么?哎呀,你干嘛不吭声?狡猾地在一边偷听,这真是失礼!”    
  她转过身正要发作,发觉萨克已经从石缸里站起来了,衣服穿戴整齐。他鞠了个躬,手贴在左胸,头垂得低低的,一个非常标准的行礼姿势──但是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怜悯和无上敬意。    
  “让你这套虚伪的礼仪见鬼去!”雪莉不屑道,“对于一个足不出户的老人家来说一点不管用!假如你要道谢,刚才已经谢过我了;假如你要求我带你去墓地,抱歉,我拒绝!”    
  “您拒绝不了,雪莉殿下。”萨克十分激动,声音颤抖了,失去平常的自制,“您并非心如铁石,我能这么快恢复魔力就是最好的证明。看,连我这样平凡的人都能得到您慷慨的帮助,相信您不会拒绝拯救莎拉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也是一名血巫子。”      
~第四章 再造身体 心脏、头发和血液~    
  这一天,德纳斯·久里安可以说经历了人生当中最可怕的苦难,比任何一次挫折都令他痛苦。深沉的恐惧,抑制不了的惊慌,在他身上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哪怕当年王后陛下的死也不曾使他如此害怕。    
  扶着桌子,压抑自己的呼吸声,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嘴上的面罩由于急促的喘息而上下起伏。    
  他揪着心口,提防自己一不留神就昏厥过去,慢慢伸出另一只手开门。    
  “不,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他打了个激灵,手又缩了回来。    
  无论如何,德纳斯是个细心的人,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地毯上,墙上,桌脚,确认爱兰格斯将所有的血渍消除,整个房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这才松了口气。    
  王宫走廊上的一切都使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慌乱:海底植物艳丽的幽光,卫兵敬畏的鞠躬,侍女们的窃窃私语,或者是在水中穿梭的鱼虾,全都让他绷紧了身子,从头至脚不自在。他究竟是弗西斯特还是德纳斯呢?心中不由地问道,到如今这地步,他还是一个王子吗?    
  他走进爱兰格斯寝室邻侧的空余卧房,把自己抛在床上,脸向着墙壁,这么做可以更贴近墙另一头的莎拉──他和莎拉已经对此达成协议,当他孤单,有话想说的时候,都可以来到这个房间与她对话──忏悔室也不过如此。    
  “莎拉,你在那里吗?”    
  等了许久,响起一个微弱含糊的声音:“是的,我在。”    
  “你怎么啦?你不好受吗?”    
  “这话该由我来问,德纳斯。”莎拉顿了顿,提高了嗓音,显得和往常一样清晰。    
  “正合我意,我的确很不好受,你看到了──国王他死了。”    
  “你感到悲伤吗?”    
  “不,我只是害怕。”    
  “害怕的对象呢?”    
  “我不清楚……”德纳斯想,也许是丽马海沙的尸体,是爱兰格斯威胁的话语,或者是那些血。他说:“确切来说,我还有愤怒。”    
  “你的愤怒针对爱兰格斯。”    
  “不错!国王陛下,虽说我曾经憎恨他,但我无法狠狠地恨一个人一辈子,就像你说的,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重新来过的。”    
  “你原谅他了?”    
  “谈不上原谅,我不曾受到欺骗,反倒是我欺骗了他,我只是渐渐了解那个人,甚至十分可笑地,希望自己能讨他欢心。而如今他死了!在得知我的真实身世之后死了!他这样的人,一个伟大的君王,居然在那种受到屈辱的狂怒中猝然死去,怎么说都叫我悲愤。更令我生气的是,爱兰格斯,并非为了救我,而是出于私心──杀了他!”    
  “对此我毫不怀疑。我早对你说过,她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也许她早就在计划这么做了。”    
  德纳斯抱怨了几声,突然叫起来:“噢!莎拉,你今天是怎么啦?和我一样受到什么打击了吗?”    
  墙的另一头没有声音,德纳斯感到慌张:“莎拉,莎拉!”    
  莎拉应了一声,说她只是在思考,她嗔怪德纳斯耐不住性子,而且太大惊小怪!可这不是莎拉──她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坦率地大声说出来,不经过思考;她总是热情洋溢,喜欢长篇大论,从不说这种冷冰冰、简短又省力的句子。她应该是更关切、更体贴的呀!    
  德纳斯感到莎拉敷衍地对待自己,心里气苦,狠狠地翻了个身。他把前些天向炼金术士久里安提出的请求,完完整整对莎拉说了,为了引起注意,他刻意说得响亮又坚决,好像这是已经定好了的事情。    
  “你就要有个新身体啦!和原来的莎拉一模一样,红头发,细胳膊,你完全不必担心,只要想办法从这个狭小的空间逃脱出来就行了!”    
  出乎意料,这番说辞立刻受到了莎拉的激烈回应:“噢!德纳斯,你怎么能够擅自替我决定?”    
  “我没事先告诉你,只是想给你惊喜,你难道不夸我两句吗?”    
  “恰恰相反,我会埋怨你!看看你想出了个怎么样的馊主意啊?”    
  “馊主意?”德纳斯气极了,“你不赞成再造身体?你难道不想拥有自己的躯体,好让你的灵魂有个安身之所?”    
  “噢,我强烈反对!”莎拉说,“德纳斯,抛弃身体是种罪过。”    
  “辜负别人的好意,难道就不是罪过?”    
  “听我说,亲爱的朋友,我还没有放弃我自己的身体,我仍然希望有一天能夺回它,因此我必须战斗,哪怕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德纳斯,我需要你的鼓励,而不是对逃避的怂恿。”    
  莎拉的声音里已有哽咽,但她的朋友没听出来,一味沉浸在愤懑之中,变得偏执,冲动。他大叫着说:“好吧,那么我不管了,你就永远躲在黑暗里,随着这具丑陋的躯体腐烂衰败下去吧!”    
  “好哇、好哇!”莎拉被激怒了,也不客气地叫嚷,“我宁可腐烂、掉进地狱,也好过像你一样,变成一具有口不能言的行尸!”    
  “怦!”    
  莎拉呜咽地哭起来,她听到德纳斯暴怒地摔碎屋里的东西,把门狠狠地甩上,然后忿然离开的声音,感到难过极了。她知道这一回,一定是深深刺伤了朋友的心。    
  可是,她不也同样从德纳斯的言语中受到了伤害吗?    
  整整一个下午,莎拉一直等待着,留神倾听墙对过的声音,一有风吹草动,她便精神紧张,以为是德纳斯来了。可他始终没来。    
  爱兰格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表情永远是安祥高贵的,哪怕屋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即便来到海底,成为国家的准王妃,还是对自己的工作念念不忘,一有时间便坐下来写信,对巫女神殿的妖精管家和守护者席恩?嘎帝安发出指示。她偶尔也使用那强大的魔力,通过一种远距离的残像魔法直接向他们下命令,不过近来莎拉发觉她很少用了,也许是太耗费魔力的关系。    
  她正在计划做的事,莎拉多少知道一些──尽管爱兰格斯的书面语非常漂亮,用词考究,莎拉还能辨识其中的大部分文字。她对妖精管家里朗的指示,大多数是查询资料、情报,牢牢掌握目前分散在大陆上的强弱势力情况,而相对地,席恩则被命令前往指定的国家、城邦、山庄,传达第十六任巫女爱兰格斯的口谕──简单来说,和莎拉猜测的一样,就是“统一”。    
  统一这个词,其实包涵了双重意思:和平和战祸。也许在过去的年代里,爱兰格斯的人格魅力远远大于野心的负面阴影,前者是很容易实现的,人们不仅感受不到被统治,相反还为她的高尚和强大折服,心甘情愿交出自治权。    
  而巫女消失十七年的今天,她已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由于人们通过各种方式,逐渐拥有了抵抗魔物的力量,巫女从前的功勋就被遗忘了,取而代之的是城镇以及村庄里雇佣的战士和魔导士,他们才是保护人民不受魔物侵害的主要力量。这样一来,爱兰格斯想要占领村庄,武力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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