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散眉弯

    秀中的左脸毁容了，她的肩上，也有硫酸炙烧的痕迹。她躺在虞城郊区的一家医院养伤。医生告诉她：她的脸和左肩需要整容。
    此时的秀中，心里很平静。医生告诉她：始作俑者蓝茉已经被送进了公安局。在公安局，她交待了三年前在栖霞崖伙同莫小六将沈慧中推下山崖的事实。很快，莫小六抓捕归案，在审讯中，莫小六等人交待了三个月前，在黄村绑架沈慧中一事。
    秀中想：妹妹的大仇，却是报了。蓝茉和莫小六等人，她只一心等法院的审判。她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叹了口气，秀中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被硫酸灼伤的左脸上的绷带，又看着打着点滴的右手。看着护士给她送来午饭，秀中才问：“护士小姐，是谁将我送到这家医院的？”
    “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带着几分同情，护士朝她一笑。
    点滴已经输完了，秀中支撑着起**端起饭盒吃饭。房间的门，一直是开着的。赵老太太缓缓地走了进来。看着许久未见的老太太，秀中很是激动，她怔了怔，方哽咽道：“老夫人——”
    赵老太太也就坐在她**头，慈爱而又怜惜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呀——”
    秀中听了这话，就苦笑，方道：“老夫人，虽然这样了，但我的心里，一点儿也不后悔。我可从夏威夷回唐家，目的就是替妹妹报仇。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我的妹妹，虽然没有找到尸骨，但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一定很欣慰。”
    老夫人听了这话，也就默了一默。想了一想，她就从桌上拿了一只香蕉，将香蕉剥开了皮，看着秀中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午饭，就爱怜地道：“秀中，来，吃根香蕉吧。”
    秀中见了，也就接过，一口一口地咬了起来。老夫人的神情很凝重，她叹了口气，对她道：“秀中，其实都是我疏忽大意。那本日记，我原就该藏得好好儿的，不该让你看见。这一下，竟是生出许多的事来。”
    秀中就道：“我总会看见的。”
    老夫人的心里更是沉重。她决定对秀中说出真相。“秀中，其实你根本没有什么孪生妹妹。那不过是我编织的谎言，秀中和慧中就是同一人。”
    “什么？老妇人，您在说什么？”沈秀中含着香蕉，神情十分震惊激动。
    “是啊！你就是慧中，慧中就是你。三年前，我在栖霞山参禅修行，静坐出来小憩时，意外发现了坠入崖下的你。当时你的整个身躯挂在一棵大松树上，我见了，赶紧叫人将你拉下来。索性你只是受了点轻伤，与性命自是无碍。但医生却来告诉我，说你大脑受了震荡，却是一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老夫人，真的——真的是这样吗？”秀中听了，张大着口。这么说来，她就是唐家的媳妇？唐灵均真的是她的丈夫？怪道，她第一次进唐家，就觉得宅子里各处的摆设，都是那样地熟悉呢？
    原来，她和唐灵均真的是夫妻！
    “慧中！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但现在一切都已结束，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你入崖时，身上还背着包。我便看了你包里的那本日记。在日记中，你如实记载了你不幸的婚姻和丈夫的寡情，还有那个叫蓝茉的女人。我担心你见了，心里又受刺激，因此就替你将日记悄悄地藏了起来。我以为我藏得细致，不想还是被你和茵媛看见了。我担心节外招生枝，担心你想返回唐家去问个究竟，担心你不顾惜你的身体。因此，我便编了这个理由。可是我没料到，你看了日记，心里气愤难平，还是背了我悄悄返回虞城了。”
    秀中听了，良久无语。赵老太太是她的恩人，是她在内心绝望时唯一给自己信念的人。她的话，秀中自然都是信的。
    “老夫人，这便是整个事情的经过吗？”
    老夫人听了，只是避过这话题，轻柔地问她：“慧中，现在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什么都不能想起来吗？”
    秀中听了，就困难地思索了好一会，还是摇头道：“我还是不能全都想起来。其实我进唐家时，一直有似曾相识之感。我进唐灵均的房间时，心里就觉得说不出的熟悉。现在，全都对上了。原来，我真的就是沈慧中！”
    如果自己真的是假冒，相信时间长了，唐灵均唐茂年马淑芳一定能够看出来。可是他们压根就没半点的怀疑。倒是唐斐年，因自己失忆，前言不搭后语的，也曾露出种种疑虑。但后来，唐斐年还是相信了。
    原来，她就是女版的堂吉诃德，一直在为自己复仇！现在，她的心里，并无半点的愉悦。她哀哀苦笑道：“老夫人，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想起的！”
    老夫人见慧中（身份既明，以下遂以慧中称呼）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但神情依旧缓和，悬着的心，不禁也放了放。因就上前抚着她的头，问她：“慧中，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据我所知，唐灵均还在羁押中。马淑芳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成了植物人。蓝茉只等判决书下来后，也要送到监狱服刑。慧中，如果你愿意，什么时候你都可以跟我回夏威夷去！我带你夏威夷找最好的整形医生！你还这样年轻，忘掉这一切，你的人生才可以重来！你脸上的和肩上的伤口我问过夏威夷整形方面的专家了，他们说如果想尽快得到恢复，现在就要赶紧治疗！”
    老夫人的意思，慧中也懂。但时移世易，虽然如愿复了仇，但却失掉了一个自己真正爱的男人，慧中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惆怅伤感。
    老夫人见她怔怔的，就问：“慧中，你怎么了？是不是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老夫人想了想，试探问她。
    慧中听了，就看着窗外一簇一簇的栀子花，淡淡说道：“我没有什么不了的。一切都过去了。”栀子花是虞城的市花，从前她见了，只不以为然的。见了大街小巷公园里的栀子花，并不以怎样美丽的。但现在自己就要走了，她的心里，便对虞城的一切都恋恋不舍起来。一棵树，一朵花，在她的眼里，都分外地动人，分外地有情义。
    虽然心绪激荡，但一想起那个男人，慧中的脸上更显得柔和了。
    “好。慧中，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夏威夷？我的意思当然是越快越好。慧中，我知道虞城是你的伤心之地，但它也是我的伤心之地。这个地方，我一直不想长呆的。”
    慧中明白老夫人说得什么，看着她伤感而又难过的神色，就小心问：“老夫人，您的心里，是不是又想起你的女儿了？”
    老夫人听了，就深深叹一口气，说道：“是啊！我怕来虞城，就是它勾起了我的伤心事。这些年，即便我在深山静坐修行，心里却也不忘寻找我的女儿！”
    “老夫人，您会找到的！我相信！”不知为何，慧中忽然那就说了这么一句。
    老夫人听了，就对慧中苦笑。“我知道，但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算来，她的年纪和你一样大，都是属马的。”
    慧中看着老夫人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知道她这么多年来，心里备受的煎熬，因就说道：“老夫人，你是个好人，又吃斋念佛地做了许多好事，想老天爷知道了，会眷顾您的。兴许，过不了多久，您的女儿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到时你们就能团圆了。”
    老夫人知道慧中是在安慰她，听了她的话看，也就淡淡点头道：“好，你的话我记下了。我信你的话。”老夫人说着，便又从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慧中，说道：“慧中，这是唐家老爷子托我交给你的信。”
    慧中见了，讷讷地接过信，就问：“老夫人，你认识唐老爷子？”
    赵老太太见慧中目露诧异之色，一时不想告诉她许多，便淡淡问：“唐家老爷子是我的故友。我的丈夫在世时，和他颇有些交情。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慧中也就将信打开来，意欲细看。赵老太太就道：“慧中，你细细看吧。我先出去一会。”慧中就点点头。
    老太太走后，慧中就低着头，认真看起信来。慧中看完了信，心里大吃一惊。原来，从她潜入唐家开始，唐老爷子就知道她便是真正的慧中，只是她不记得从前，有时说话遮遮掩掩，因此没有揭破。在老人的立场里，他本能地希望孙子和孙媳能够破镜重圆的。只可惜，他们的情感已经走到了尽头，覆水难收，再无复合的可能。老爷子希望她心里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唐家的大门始终为她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