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醉月卷

第17章


  夜晚,贞则在黑暗中果然听到幡音蓦地起身的动静。
  贞则继续文风不动装作呼呼大睡的样子。
  幡音似乎探看着贞则的样子一会儿,不久便起身走出房间。
  稍微迟一步,贞则也起身,偷偷跟在幡音身后。
  那天是月夜。
  来到外边的幡音,在月光中走向马厩。
  突然——
  「您来了吗?」
  声音传来,紧接着那名老妇把牛从马厩中牵出来。
  老妇用右手拉着系牛的绳索,左臂抱着水缸。
  「辛苦了。」
  幡音跨上牛背说。
  「我也……」
  老妇将抱在怀中的水缸抛在地面,跨在其上。
  之后,水缸在老妇的胯下滚滚鼓涨起来,变成刚好能跨坐的大小。
  「走吧。」
  幡音骑的牛,轻飘飘地浮到半空,直接奔向夜晚的天空。
  「我也走吧。」
  老妇用左脚后跟踢踢水缸,载着老妇的水缸也轻飘飘地浮到半空,追赶在幡音身后。
  就那样,两人的身影飞向月亮高挂的夜空,最后失去踪影。
  横躺在床上后,贞则的双眼分外明亮清醒,根本睡不着。
  黎明时分——
  贞则装睡,幡音像平时那般回来了。
  她俯视着贞则的脸,观察贞则的鼻息好一会儿。
  贞则即使合着眼,也能察觉幡音的动静。
  心脏跳得很激烈,激烈到甚至敲打额角,不过,贞则仍拼命保持文风不动,不让鼻息有丝毫凌乱。
  这是昨夜发生的事。
  三
  贞则感到左右为难。
  他面带难色地走在京城大道上。
  今天早上,贞则虽设法蒙混过去了,不过,明天或后天,他能继续蒙混过去吗?
  一天、两天、三天的话,或许还可以,四天、五天、六天的话,就无法再隐瞒下去。
  到最后,女人一定会问起,然后贞则自己也会坦白说出昨夜看到的事。
  贞则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骑着马,在四条往西前进。
  当他刚穿过朱雀大路附近时,有人向他搭话。
  「你有困难吧?」
  是男人的声音。
  贞则停下马,望向声音传来之处,原来有名身穿破破烂烂黑色圆领公卿便服的老人,正站在右侧柳树根望向他。
  白发,白髯。
  头发杂乱得如飞蓬,朝上竖起,满是皱纹的脸中,一双闪亮的黄眸正在仰视贞则。
  两人四目相交。
  「看来你真的感到很为难。」
  老人咧嘴嗤笑。
  可以看见黄色的牙齿。
  事情太突然,贞则不知该如何回答。
  「什、什么意思?」贞则反问。
  「我知道了……」
  老人从下方往上窥视贞则的脸。
  「是牛的事吧?」老人说。
  「牛?」
  「是的,正是牛。」
  「你……」
  「这个嘛,我帮你想办法解决。」
  「不,哦,我没有什么为难的事……」
  贞则一面介意旁人的眼光一面答。
  说是旁人的眼光,其实只有徒步跟随的两名火长和两名狱卒的眼光而已。
  「你不用掩饰。你因为牛的事而感到为难。所以我才说,我帮你想办法解决。」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芦屋道满……」
  被问的老人如此说,再度咧嘴嗤笑。
  四
  开始亏缺的月亮高挂在天空。
  贞则与芦屋道满并肩站在月光中。
  眼前是马厩。
  贞则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真、真的有那样的事……」
  说这话的贞则,声音也微微颤抖。
  「当然有。」道满说。
  「可、可是……」贞则极为后悔。
  他真想逃离现场,现在的话,应该还不算太迟。
  可是,站在这个老人的身边时,双脚会不听指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昨晚在四条遇见了这个老人——芦屋道满。
  那时,贞则让火长和狱卒先离去。
  反正他们都明白巡视路线。贞则盘算,让四人先离去,听道满说完之后骑马追赶,应该能立刻赶上。
  芦屋道满这个名字,就连贞则也听说过。
  他是道摩法师——法师阴阳师。
  贞则听说的风声都不太好。
  有人说他可以往返地狱;也有人说在夜路过见他的话,连鬼也会避开。
  不过,贞则亦听说他具有强大的法力。
  倘若漠视这名道摩法师说的话,日后真不知会遭遇怎样可怕的事。再说,对方既然是道摩法师,说不定能设法解决自己目前身陷的为难处境。
  除了害怕对方,贞则内心另有上述想法。
  而且,他怎么知道牛的事呢?
  既然对方了解得这么彻底,贞则就无法自这个老人身边逃离。
  于是,贞则打算先听老人如何说再做打算,因此让火长和狱卒先离去,自己则下马。
  然而,道满竟不提他为何知道牛的事,反而催促说:
  「那么,你先说说何事为难吧……」
  黄色眼睛看人的力道太骇人,贞则完全无法拒绝。
  老人一边听贞则说的话,一边回应:
  「原来如此,两个女人啊……」
  「是吗?」
  「唔,到了夜晚,就会外出吗?」
  有时一边高兴地笑着。
  说到两人骑上牛和水缸飞往夜晚的天空时,
  「呵呵。」
  道满浮出满面笑容,发出高声。
  听完了贞则说的话后,
  「那么,就如我刚才所说,我设法帮你解决。」道满说。
  「真的吗?」
  「真的。」
  「怎么解决?」
  「今天你回家后就这样说好了:因为临时有事,明天晚上不能回家,后天才能回来……」
  「可、可是……」
  「你随便编个理由吧,任你怎么说都可以……」道满说。
  因此,贞则在前一天对幡音如此说:
  「明天我不回来了。这是任务,我不能说出对方的名字,总之对方是位非常高贵的人,我必须当他的警卫,上比叡山(注4)一趟。」
  幡音凝视着贞则的眼睛,接着说:
  「唉呀,那真是太寂寞了,不过,既然是任务,那也没办法。请您一路小心……」
  于是,贞则在这天巡视完毕后,不回自家宅邪,而是在鸭川与道满相会,夜深后,再和道满两人潜入自家宅邸,现在正站在马厩前。
  「进去吧……」
  道满率先走进马厩。
  贞则本人随后而进。
  马厩里有贞则的马,不远处,那头牛将腹部趴在地面正在熟睡。
  月光照在那头牛身上。
  明明是自己家的马厩,这样偷偷潜入,总觉得很怪。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人的动静,那头牛张开了眼。
  眼睛闪烁着蓝光。
  「噢,正是这个。」
  道满在马厩角落止步。
  那口水缸正搁在该处。
  正是这个——
  贞则不明白道满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水缸到底是什么呢……」
  「是上天的水缸。」
  「上天的水缸!?」
  「嗯。」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钻进去用的。」
  「钻进去!?」
  「钻进这个水缸内。」
  道满若无其事地说。
  可是,水缸太小了。小得人根本钻不进去。即使是身材矮小的人,或是女人和小孩,充其量也只能塞进一只脚直到脚踝而已。就算能塞至脚踝以上,再后边就进不去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不是亲眼看过这水缸变大,还飞向天空吗……」
  「可、可是……」
  「交给我办。」
  道满把手伸到怀中,取出一张不知写着什么的符纸,交给贞则说:
  「你把这个收进怀中……」
  「是,是。」
  贞则恭恭敬敬地接过符纸,放入怀中。
  「这样的话,那些家伙就看不见你。你要注意,直到我说好为止,你千万不能出声。」
  贞则不出声地点了几次头。
  「现在还可以出声。等那两个女人来了之后,你就闭嘴。」
  「是、是。」
  「你探看一下。」道满说。
  「探看?」
  「探看那个水缸。」
  「水、水、水缸……」
  「是的。」
  被道满这么一说,贞则战战兢兢地挨近,从水缸口探看里面。
  里面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到底有什么东西,也猜不出端倪。
  「怎样?能看到什么吗?」
  「看不到。」
  回话的瞬间,贞则的屁股被人砰地踢了一脚。
  「哇!」
  贞则往前摔,头下脚上地滚入水缸。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贞则大喊。
  「别吵。」
  声音自上方传来。
  如果仰视,大概可以看到道满的脸正在上面俯视着。
  「我也进去。」
  首先,进来的是道满的右脚。当右脚全部进来后,其次是道满的左脚。
  右脚,左脚,接着是屁股,腰部,躯干,依次进来后,最终是头部,如此,道满的身体全部进来了。
  「这、这里是……」
  「是水缸内。」
  「水、水、水缸内!?」
  「是的。」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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