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镜成说

第79章


那一刻,多么想回望一眼,告诉他,她回来了。只是身不由已,情形之下,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如今要见,胸口是满满的不安,却又止不住绵绵的思念。侧头低问,颇有些恍惚,“阮才人她们可是打发走了?”见沉雪点头,她道了声‘好’,“你在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若是皇上来了,告诉他,本宫身体抱恙,已休息下。回头再去请罪。”
  “是。小雪明白。”
  随着她迈步进屋,沉雪从外面阖上了门扉。屋中洛景鸢一听动静,连忙快步出来。其实,早在册封典礼那时,心中已有论断。这冽书音,就是黎沙薇,是那个他日日惦记,夜夜思念的妻子。只是,想归想,真看见逝去的佳人站在面前。心情的复杂是没有办法形容的。午夜梦回,无数次幻想这她能回来。准备了大段倾诉情话,全在这时卡在了喉咙。既灼热,又疼痛。沙哑了声音,只能怔怔的唤了一声,“……薇儿!”
  毕竟还是谨慎些好,书音压抑住颤抖,道,“洛大人,请到里屋说话。”
  宫里的斗争,洛景鸢比她更为熟悉。收敛住失态,一同往里屋走去。然而,深情太浓终究忍不了多久。刚放松戒备,冷静的眼眸彻底被柔情所覆没,“竟然真的是你!”他顿了顿声,满是沉痛,“为何回来了,却不来找我?”
  “洛大人,我……”先于她的辩解,洛景鸢快一步抢过话,“别告诉你不是黎沙薇!究竟是不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况且——”他一撇腰间所佩之镜,“除了你,还有谁拿着它?”说完,不等回答,一把将人抱进怀中。书音只觉头脑昏沉,徘徊在眼眶的泪水决堤而下,胸口是一整片的温暖。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头,“‘泪纵能乾终有迹,语多难寄反无词’。我从未想过对你隐瞒。因为知道骗也骗不过。”
  熟悉的话音,熟悉的温度。一股清泉的香气随着空气吸入体内,整颗心满满的。除悲痛之外,还有一股欣喜若狂。在身体里缭绕,渐渐变得清晰。日日的祈愿,终于让佳人又回到了他的怀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他倒不认为流泪是种羞耻。只是想起了崖边那一幕,不免后怕,越发加上了手中的力道。话语反而显得单薄了,只低沉呢喃了一句,“没事就好。”心中暗暗起誓,今次绝不放手。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两人终于依依不舍的分开。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迹,动作尽是成熟稳重。书音仿佛又感觉回到了身为师徒的那段日子。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眼眸中的温柔。那时只有冷冰冰的一句回话。所以这份柔情才更显弥足珍贵,“大人,我……”
  “听着,我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然后,立刻跟我回去!”他擅自断言。可哪有这么容易?书音悲哀的摇摇头,拉开他的手,“大人,您何时竟变得如此天真?今日你就这般进来已是不妥。这后宫哪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如此便去与皇上说清楚。你本就是我妻子,带你离开天经地义。”
  “若皇上真觉天经地义。怎会留我到现在?”
  此话一针见血,这便是洛景鸢最不愿正视的事实。按理说,皇上是见过黎沙薇的。留她到现在,便说明他知道实情,却不愿放她走。况且,册封典礼已成。她就是冽修容。有哪个君王会容许后妃与大臣有染。这岂不是要贻笑大方!所以,要带她走。皇上便成了最大的难题。特别是对于忠君爱国的他来说,更是难上加难。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心中早有定论。在进宫前就下定决心,所以才会毫不遮掩的来此寻她,“怎样都好。黎沙薇早就是我的人。你离开将近一年时间。我每每发誓,今生若能再见,定然不惜代价的补偿于你。怎容得挚爱服侍别的男人?就算是吾皇亦是不可!”
  “但皇上说过,绝不会把我交还与你。你的代价,可是要丧命的!”
  “如此也好。你既能为我而死,我又何尝不可?”
  这些话多半飘渺,可书音仍觉欣喜无比。换做之前,他从来都不会说的。这是不是代表她一直的坚持,总算颇有所得?如果,现今还是入宫之前,两人或许能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惜,不是事事都能悔过。今日能有他这番话,已然足矣。
  深深叹息,眼色苍茫,“大人,我不要你死。若要你死,便不会进宫了。如今一切皆已进入布置,切不可鲁莽坏事。”
  洛景鸢一听,脸色黯淡下来,又有隐隐的怒气,“果然又是为我!薇儿,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如果说了,大人会放任我去做吗?”
  “胡闹!怎可容你如此胡来。……琉璃说得对,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了!”
  “我不要大人还,这本是我应该还您的。当初若非您将我救下火场,没有您用心栽培,今日何如能有我黎沙薇?为您而死,为您重生,沙薇心甘情愿。”她凝视着那熟悉双眸,眼底是从未改变的坚持,“从前的事,我希望您不要过问。只愿今次能助您全身而退。”
  “……不可能!我不会答应你再去冒险。现在立刻跟我走!”
  “若是大人执意不肯。未免你去犯险,沙薇愿就此了结。”
  “你——!”
  时间似乎静止,两人谁也不让,直直凝视对方。只笑为何互相着想,却还要与彼此苦苦争执不下。书音知道这事不能拖,狠下心挣脱束缚,拔下金簪以死相逼。惊得洛景鸢脸色煞白,实在抵不住威胁,只好慌忙点头。应承瞬间,心如刀割,恨自身无力相对。恐惧的再次抱紧佳人,沙哑道,“等风波过了,可还愿回到我身边?”
  书音痛着心扉,哀声道,“只要今生还有机会。”
        
举步艰难(1)
  书音将所了解的情形与洛景鸢一分析,空气立刻凝重起来。二人谈话间,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沉雪的阻拦似乎对此人没有效用。转眼间,纯白身影飘然入内,卷进一片落叶。眼见二人围桌商谈,眼底立刻冒起浓浓的醋意。沉雪一同进门,连忙解释,“娘娘,琉璃大人他不肯听劝,硬是……”
  “怎么?难道人家不能进来?!”他打断话,娇嗔道,“坏丫头,你好偏心。前次是冽楚璇,今次是洛景鸢。你到底有多少事是不能让我听见的!”书音知道他又开始耍性子,先不理会。对这沉雪道,“没事的。你先下去看着吧。下次再见琉璃,便不用拦了。”
  “是。”
  等人退出去,带上门扉。她这才回头哄人,“刚才是我没有交待清楚。如今,可满意了?”他冷哼一声,却是装装样子。洛景鸢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这般性子,皱着眉头,颇显不可思议。也难怪,虽然在洛府住过一段时间。可两人的接触可谓少之又少。不了解是理所当然。书音招呼道,“任性的话一会再说,快过来坐下。大人在此不可多做停留。快些把正事理清才好。”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他。丫头何时能想想我?”嘴上不饶人,还是一刻不耽误的过来坐下。故意背对着,明显一副要人哄他的样子。她与洛景鸢互望一眼,真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好先顺着他说,“好了,别闹了。一会闲时,陪你去御花园走走如何?”
  “真的?”
  她点点头。琉璃还觉不够,又问,“就我与丫头?”
  “就我们两个。”
  这一答应才让他满意。转过身,立刻笑脸盈盈。书音忽然觉得无力,就算自己能够算尽任何人,恐怕依旧敌不过他的一个笑意。被这么一闹,屋中本来凝滞的空气瞬间就流通了,丝毫没了紧张感。顺手倒了一杯清茶放到他面前,“说正事,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丫头放心,我哪次没替你办好。”他美美的抚着辫子,明显是做给洛景鸢看的,“这几日我与楚璇四处走访,打听到了不少事,似乎有人故意在市井散播谣言。楚璇告诉你的那首打油诗,可是连孩子都会唱。我与他们玩了一会,丫头猜他们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其实首诗是有人教他们唱的,给了一些好处,让他们四处散播开来。听他们描述,还是个美男子,衣着光鲜,不像普通百姓。”这么说来,就是官家了。书音脑海立刻浮现出一人的容貌,除此之外,不做他想,“如今呢?你可把风头压下来了?”
  琉璃嫣然一笑,眉目有情,“自然。丫头交代的,人家哪敢不办好。那边能够收买,我们这一样可以。毕竟都是普通百姓家,再施些压力,全都老老实实的。估计这辈子都不敢再说什么。至于市井中的那些孩子,丫头看。”他得意的从广袖中拿出一个毽子,“才陪他们玩了一会,连宝贝都送给我了。一会我们就去踢毽子可好?”书音轻笑点头。与孩子们一同玩耍,是像琉璃的风格。换做楚璇,那可真想象不出来。
  “忙了几日,辛苦你了。”
  “人家倒没什么,还是丫头的担子重。多亏你这几日摆着架子四处周旋,朝中百官分了心,这才没人把市井那档子事拿出来生事。如今谣言平了,他们就算想闹事也没理由。丫头总算可以松口气。”说完,不忘对洛景鸢狠狠瞪一眼。弄得后者好不自在,干脆不去理会他的任性,“音儿。为我劳累,委屈你了。”
  “既然知道,就别惹事。害得我家丫头天天心神不宁,迫不得已进宫救你。”
  “我没与你说话!”
  “我才不想与你说。这是警告!今后离丫头远些!”琉璃争锋相对,冷声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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