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好淫

十一、
    接下来的时间，千寻最终还是选择了爱的忧伤，然后开始练习。随之而来的，便是音乐展厅的表演。
    早晨，千寻早早的来到了音乐厅。同行的还有雪姨，曼天馨，宁易川。唯独少了主角木槿熏。本来以为她晚点就会赶来，可是临近表演却还是不见人影。
    马上就要上台了，木槿熏一直都没有出现，甚至连电话也打不通。可明明昨天早上在学校的时候才说好的，今天两个人要演出一首绝响。
    心灵充满了阳光的人，自己发光的同时也会照亮别人。木槿熏就是这样，带着千寻走出了布满阴霾的深渊，带来了希望的阳光。
    宁易川和曼天馨在观众席坐立不安，而雪姨带着千寻已经走进了候台区。千寻和木槿熏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二个，所以有一定的时间等待。
    不过事与愿违，倒数第三个节目开始表演的时候，木槿熏仍然没有出现。迫于无奈，雪姨和千寻只好找到了最后一名表演者。
    “抱歉，我们的小提琴手还没有来，能不能麻烦和你换一下出场顺序？”雪姨满脸歉意的看着这位表演者，希望可以和他交换一下顺序。
    “哼，就凭你们，难道就要换掉我压轴的表演？”谁知这人冷哼一声，一张年轻的脸上，表情极为不悦。凡有能力者，大多恃才放旷，明显这个人也不例外。
    这个青年冷冷的看着雪姨两个人，说道：“对于自己的表演都会迟到，看得出是多么的不重视这次演出。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音乐？听说她就是那个不按乐谱演奏的小提琴手对吧，她这样的人怎么配上台表演？！”
    “我知道了，对于打扰到你，我们感到十分的抱歉。”千寻很有礼貌的回答了一句，只是语气里面是一股被强行压下的愤怒。
    随后，千寻转身离开。
    雪姨疑惑的看着千寻，不明白为什么他这般轻易的就走了。
    看到雪姨不解的神色，千寻解释道：“如果待会儿木槿熏还没有来，那么我就自己一个人上台去表演。我要用我自己的音乐告诉刚刚那个家伙，什么才是真正的，能够被人们所赞颂的音乐！”
    倒数第三个节目演完以后，木槿熏还是没来。于是，千寻一个人，走上了舞台。
    节目单上面写的是《爱的忧伤》――钢琴小提琴合奏。可是现在只有钢琴师走上了舞台，却不见小提琴手，台下的观众开始议论起来。
    这一次的演奏，文鼎和乐歅也在。不过他们都是观众。
    自此千寻上台的那一刻，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台上，而是死死的看着千寻。
    没有解释为何小提琴手不在，千寻鞠躬之后便坐下来，抬起了手臂。
    起手之后，指尖落下，响起了第一个音节。
    音调，旋律，节奏，分毫不差的出现。只是，千寻每一次按下琴键的时候，都用了十分大的力气。
    精准无误，有条不紊的演奏，这才是我回忆里面的那个英雄。文鼎自此千寻开始演奏以后，眼神就变得炽热起来。因为，他一直追逐的身影再一次的出现了。
    不过一旁的乐歅和她的老师却微微蹙眉。的确，无论是节奏旋律还是音色音调都演奏的很完美，但是这首曲子却没有真正的表达出来。因为此时千寻的演奏，就像是一个发着脾气的小孩子，在用力的摔砸眼前的一切。
    “你在生气，你很愤怒，所以你用力的按下琴键。可是千寻，你记忆中爱的忧伤，真是这样弹奏的吗？”后台，雪姨担忧的看着千寻，从千寻按下琴键的时候，她就发觉千寻的演奏带着愤怒，却又无法告诉他。
    在舞台上面的千寻，使劲的按下琴键，尽情的宣泄自己心中的怒火。可是渐渐的，他也发现了不对劲。因为，这和妈妈弹奏出来不一样啊。
    忽然间，千寻又一次想起了妈妈弹奏爱的忧伤的时候，她温柔的笑容，慈爱的眼神，宠溺的语气，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
    “我们都要先懂得忧伤之后，才会明白何为喜悦。而爱的忧伤，是妈妈最喜欢的曲子呢。隐藏在忧伤里面的，是温暖，不被人所察觉的温暖啊。”
    妈妈温柔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好像在提醒千寻，要发现内心里面的温暖。
    是啊，这首曲子，本该就是忧伤，却又带着温暖的。
    一切想通以后，千寻逐渐放轻了力度，对于钢琴，就像是在抚摸初生的婴儿一般，温柔的按下琴键。于是本来带着愤怒的音色，渐变得柔和，婉转起来。
    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阴暗，充盈着温暖。柔和的光线一点也不觉得刺眼，反而像是带着慈爱目光，安静的注视着你。
    音乐厅里面，好像缓缓升起了一团团柔和的光球，温暖的光倾泻在人们的身上，只觉得浑身舒适，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面。
    后台的雪姨听到音色的改变之后，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
    这，才是寻子弹奏出来的曲子。寻子，是雪姨对千寻妈妈的称呼。
    雪姨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次千寻的比赛，在半决赛的时候，他演奏的是莫札特D大调第三号小夜曲，一首欢快的曲子。那是六年前千寻倒数第二次参加的比赛，带着孩子的爱玩耍的天性，演奏的过程中千寻按着自己的喜好，微微的调整了曲子的旋律，表达出了孩童一般的调皮。
    毫无疑问，千寻进入了决赛。可是在走下舞台的一瞬间，寻子的棍子就打在了千寻的身上。
    “说了多少遍，叫你按照乐谱弹奏，你刚刚那乱七八糟的表演算什么啊！！”一通斥责后，坐在轮椅上面的寻子再次挥棒打在千寻身上。
    看到挥来的棍棒，千寻下意识的躲闪。却不料身子一偏，棒子就正好打在了眼镜上面，只见镜片碎裂，黑色的镜框弹飞出去。
    滴答――――滴答――――
    猩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过，滴落在地面上面。
    “我以为，只要能拿到冠军，就可以让妈妈高兴，可以让妈妈的病好得跟快一些。所以我拼命的想要拿到更多的冠军。哪怕是强忍住想要玩耍的冲动，或者练钢琴练到手软，还是被妈妈斥责打骂，我都可以忍受。为了，能让妈妈快点好起来。我拼命的想要让妈妈开心，可是……”
    千寻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寻子和在她身后推着轮椅的雪姨，稚嫩的脸蛋被血液浸染的半边，显得撩人而可怕。
    他咬着牙齿，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是，你这样的妈妈，还是早点死了好！！”
    说完，千寻将手中紧拽的乐谱狠狠砸在寻子脚下，像是宣泄了自己积压许久的怨恨，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走。
    “寻子，你太过分了！”身后的雪姨大喝一声，“你怎么能把这孩子打成这样？！”
    “我不知道他会突然闪开啊！”愣了几秒，寻子呆滞的说出一句话。
    可是，你这样的妈妈，还是早点死了好！！这一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枚炸弹，在寻子的心中突然爆炸，卷起千层涟漪。
    寻子痛苦的颤抖着双肩，猛然从轮椅上面摔倒了地上，像是想要抓住生命力最为珍贵的东西一般，捡起了地上的乐谱。
    “我从来都不想对他那么严格，他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怎么舍得啊？！”不顾手上的针管脱落，寻子倒在冰冷冷的地上，“可是我很清楚，我没有时间了……”
    “如果不对他严格，要是长大以后他还是这样乱来的话，他怎么能在社会上生活下去？我不在他的身边以后，他该怎么办啊？”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想要打过千寻。只是她知道自己以后没法陪在孩子的身边，所以想要更多的，教会孩子一些东西。
    她只是因为太爱千寻了，所以才担心孩子的问题，想要教他按照乐谱老实的弹奏。毕竟，裁判们想要看到的不是发挥自己个性的表演，而是照着乐谱循规蹈矩的乖孩子。
    十二、
    音乐厅内。
    徜徉在人们心田之间的音乐，柔和的洗涤着大家的心灵，仿佛回到人生最初的起点，被母亲抱在怀中般温暖。
    千寻再一次看向左上方的角落时，那个身影已经不再阴暗。轮椅上她穿着洁白的裙子，美丽的面容挂着温暖的笑。她的眼睛不再被阴影遮掩，宠爱的看着千寻。
    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之后，她便消失不见。
    角落，空无一人一物。
    原来我一直认为听不见琴声的惩罚，都是作茧自缚的一厢情愿罢了。因为妈妈，一直都在我身边，陪伴着我啊。
    谢谢你，妈妈。
    无声的泪滴顺着千寻的眼角划过，他手下的动作变得更加的轻灵，柔和。在充满了被爱的忧伤里面，那股微乎其微却又无处不在的温暖，愈发的强烈。
    那温暖，是用触觉感受不到的，由内而外散发的感动。
    “奇怪，我怎么哭了。”
    “这个音乐，让我想起了妈妈。”
    “好温暖。”
    台下的观众，不由的抬手拭泪，似乎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流下眼泪。
    充满了色彩鲜艳的画面，缤纷多姿的意象，那美妙绝伦的音色，只有千寻才更够弹奏。乐歅看着台上的千寻，内心却是无比的激动。
    终于，琴声停止，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寻子，你看到了吗？我们最疼爱的千寻，长大了……”几过经年，雪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而现在她抱着自己的孩子，泪光泛泛的看着台上已经长大了的千寻。
    六年前千寻倒数第二次的比赛之后，寻子因为病重而离世。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病床上面的寻子身边只有雪姨，千寻却在舞台上面参加决赛。
    “我想，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妈妈。我没有能够让我的孩子享受到完整的母爱，而且还要让他独自一个人走完今后的路。”
    “我不在他的身旁，他还会记得早上喝一杯牛奶吗？还会不会粗心的扣错扣子？天冷了会不会着凉？练琴是不是又偷懒了呢？……”
    “那孩子一定很讨厌我吧，这样的妈妈。可是我好想，再看看他，一眼也好……”
    “真的好想，再多一点时间……”
    那天的决赛，千寻因为突然抱头痛哭停止了演奏。从此以后的六年，再没有弹过钢琴。
    轰动的掌声结束，千寻鞠躬之后缓缓走下台。
    对于最后一个压轴的节目，观众们却意尽阑珊，觉得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干脆走掉算了。
    最后一个表演者，拖着忍不住发抖的双腿上台。
    他的额头上面密密麻麻布满汗水，从未有过任何一次表演，他觉得走上舞台是一件如此恐怖的事情。
    至于结果如何，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千寻下台后，本来打算准备好好惩罚一下那个缺席的人，却接到木槿熏住院的消息。那一瞬间顿时觉得心都凉了，连忙赶到医院。
    十三、
    当千寻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以后，直接奔向了木槿熏的病房。
    似乎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千寻推开门。
    “哈哈，好久没有见到我，你是不是觉得很寂寞啊。”宁易川倚在窗边，笑嘻嘻的说着。一张可以媲美明星的脸庞，总是带些邪气。
    “是啊，很寂寞。”病床上面的木槿熏笑着回应，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
    于是本来以为会是什么生死离别的挥泪情节，就变成了千寻现在看到的打情骂俏。
    是我想多了吗？
    看到进来的千寻，木槿熏放下了手中的黑巧克力味蛋糕，打着招呼：“哟，友人A，你来啦。”
    应了一声，千寻有点无精打采的坐下。
    “听说我这个主演的小提琴手不在，你就一人上去来了个钢琴独奏，怎么这么蠢呐。你这笨蛋是有多么的想要表现自己？”看到千寻坐下来，木槿熏就忍不住发笑的揶揄。
    千寻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事实，的确如此，他独奏了钢琴。况且，总不能说我当时只是想给你出口气吧。这个理由太过于牵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估计再说下去自己就要被嘲笑了，千寻赶紧转移话题，“你昨天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住院了？”
    闻声，木槿熏甚至没有犹豫，指了指头上的绷带还有手背上的点滴，病得发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天生就有些贫血，昨天晚上在家里突然头就有点晕了，然后就不小心磕破了头，所以爸妈就带我来医院看看。本来还打算今天的表演弃权算了，没想到你这家伙傻愣愣的上去独奏！”
    说着，木槿熏又开始捂起肚子发笑。
    她的回答，就好像事先准备好了答案一样，一触及到相关的地方就会机械的回答。
    似乎察觉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千寻微微皱眉，“你的身体真的没事？”
    还有几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却被千寻咽下：“不会，又像妈妈那样，悄无痕迹的就离开我。拜托，千万别告诉我，你以后来不了学校了。”
    “安心啦，我的身体杠杠的，明天肯定就活蹦乱跳的了。”拍拍微微隆起的胸脯，木槿熏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身体很好。
    “好啦，身体没事就最好。”看了看表，宁易川继续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家了。有时间再来看你，要记得想我哈。”
    点点头，嗯了一声，木槿熏跟他道别。
    “那我和千寻也走了，你好好休息。”在宁易川走了以后，曼天馨站起身子，也准备离开。
    千寻看了一眼木槿熏，表示自己的确准备离开。
    希望，不会有事吧。他在心里面说道。
    “拜拜，有机会的话，千寻，我想和你，再合奏一次。”说完，木槿熏看向了窗外。她的目光似乎放到了很遥远的地方，是千寻所向往，却不能触及之处。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夜晚的街市还是很热闹的。千寻跟曼天馨两个人一起走在繁华的大街。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家离得也不远，算是所谓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了
    “呐，我说，”忽然，曼天馨转头看向身旁的千寻，“你以后想读什么大学啊？”
    被曼天馨这么莫名其妙的一问，千寻还有点疑惑。离上大学还早着呢，问这个干嘛？
    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吧。千寻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我想去专门的音乐大学。”
    “可是我们的城市没有这种大学啊。”一瞬间曼天馨的声音有点点激动起来。
    “那就去其他地方吧。”千寻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着，“本来是不打算学音乐了，可是最近才发现原来我根本就放不下钢琴。毕竟它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说完以后，曼天馨沉默的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清秀的脸蛋，看不清表情。
    她喜欢音乐，因为音乐可以让她和千寻的距离更近一些。可是她也讨厌音乐，因为音乐把千寻带到了更遥远的地方，那是她所触及不到的远方。于是她发现千寻越走越远，却只能无力的眺望着他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
    十四、
    难得的周末，木槿熏依旧没有来学校。这天晚上，千寻买了黑巧克力味的蛋糕，准备去探望木槿熏。
    进了医院，还没到病房，就远远在走廊听见传来的笑声。
    “所以说啊，那个家伙简直够笨，我一个直塞，面对空门他还能打一个打飞机，然后自己还摔倒了。”
    “哈哈，真是笨得可以。”
    这是宁易川和木槿熏的声音。
    突然停下了脚步，千寻自嘲的笑了笑，转身离开医院。
    明明人家都心有所属了，你干嘛还要去凑热闹，有病啊？又不是什么狗血的言情小说，我还得寻死觅活的上去，接着跟好朋友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但是最终化干戈为玉帛并且抱得美人归。
    拿出一块蛋糕，黑乎乎的颜色在月夜里面显得深邃，千寻直接一口塞进嘴里。顿时一股苦涩蔓延开来，像是直接抓了一把咖啡粉放进嘴巴里面那样。
    好苦，却说不出来。
    既然都没用了，还留着干嘛啊。又抓了一个塞进嘴里，然后千寻把剩下的蛋糕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忽然手机开始震动，千寻没多想就接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人家宁易川都来看我了，你却不来。好歹我们也是一起合作过的战友，你居然不来看我！找死啊！”电话里面噼里啪啦就传来了一阵声音，将千寻狠狠骂了个遍。
    “我……”
    “你什么你啊，不来看我还有理由了不是？咦？你丫吧嗒吧嗒的吃什么呢？”骂着骂着，木槿熏却忽然听到千寻那边有咀嚼的声音。
    “我？”千寻看了看手上面还残留的黑巧克力痕迹，笑了笑，“在吃黑巧克力味蛋糕。”
    一听到最喜爱的食物，木槿熏管不得那么多，立马开始了讨伐，“啊！你这天杀的友人A，有黑巧克力蛋糕都不给我吃，不理你了！！”
    “下次，下次一定带给你。”忽然间千寻觉得，黑巧克力也挺好吃的。虽然一开始有点苦，可是回味之后，却有着说不出的甜味。
    “说好了的，下次带给我啊，不许耍懒。”电话里面，少女的语气变得柔和，难得带了些撒娇的味道。
    “嗯。”下次，下次一定带给你。千寻默默的说道。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千寻一直没有机会去看望木槿熏。因为市里面举办了国际钢琴比赛，雪姨给千寻报了名。于是最近都在督促着千寻练琴。
    这天放学后，千寻照旧要回家练琴。
    路边的樱花似乎开到的鼎盛，鼎盛到了快要凋谢，这个季节也将变迁。淡粉色的花朵在枝上摇曳生姿。随风而过，卷起了漫天的粉色花雨，一朵朵飘零，散落在地。
    飘落的樱花下，站着一头墨色长发的少女。微风轻扬着她的裙摆，像是俏皮的玩耍一般。
    “你是，谁来着？”少女轻抚着额头，蹙着紧致的眉毛，漂亮的脸蛋带着些许忧愁，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看见这熟悉的面容，千寻一愣，呆呆的道：“难不成撞到头之后，给撞失忆了。”
    “嘻嘻，你个笨蛋，”忽然少女嫣然一笑，迈着轻快的脚步走来，校服下的裙摆轻轻的晃动，她用阴恻恻的声音说着，“像你这种一直不来看我的人，存在感是很微弱的，一不注意就忘记了。”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木槿熏转头看着千寻，“对了，宁易川呢，我可是专门来找他的。”
    听到她的话，千寻莫名的觉得心头一揪，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他啊，踢完球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就好像赌气一样，千寻转身便准备离开。
    却忽然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千寻的领子被一只纤细的手揪住，随后传来一句：“那你来陪我吧。”
    “毕竟，你的背包看起来很大啊。”本来还有点小感动，可是木槿熏的下一句话顿时就让千寻的心凉了半截。
    之后千寻又一次的当了跑腿的，陪着木槿熏逛完的商场。
    “奇怪了，你怎么没背书包啊，看你穿着校服，今天应该来上学了才对吧。”坐在公园里面的长椅上，千寻递给木槿熏一瓶水。
    彼时，木槿熏愣了一下，眼神似乎有些闪躲，半响才说：“放教室里面了。”
    接过千寻递过来的水，却忽然手一松，落到了地上。
    有些慌张的捡起地上的水，木槿熏被千寻质问的目光盯得很不自然，凝脂般的肌肤泛着微微的粉红。
    “好啦，其实我今天没去学校。医生说我身体快好了，特意让我出来走走。”最终还是瞒不过去，木槿熏只得俏皮的吐吐粉嫩的舌头，说出了实话。
    忽然风起，公园里面的樱花被吹落，少女飞扬的发丝间，停留的几瓣花叶。不知不觉，樱花已经开始谢了。
    木槿熏突然问了一句：“你会忘了我吗？”
    莫名其妙的话语，千寻愣了半天，并没有回答。
    之后，千寻送她回了医院。
    想起木槿熏今天活蹦乱跳的样子，千寻觉得自己之前是杞人忧天了。
    十五、
    “混蛋友人A！说好要给我带黑巧克力味蛋糕的，怎么没有？！”医院里面，坐在病床上的木槿熏一个枕头就朝着千寻砸了过去。
    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很难让人想象她居然是个病人。而因为经常和曼天馨，宁易川来看望木槿熏，所以千寻也认识的木槿熏的父母。父亲衣衫革履，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母亲穿着艳丽，像是名媛般的高贵。不难看出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
    而在千寻等人进来的时候，木槿熏的父母就离开医院，给他们留下了空间。
    千寻赶忙接住枕头，无奈的看着木槿熏，“不是我忘了，而是今天人家都卖完了，我也没办法啊。”
    切。不屑的瞥了一眼千寻，木槿熏道：“那你赶快回家练琴去吧，反正要比赛了。”
    “练什么啊，”千寻呶呶嘴，“我每天都做了很多的练习，偶尔偷点懒还是可以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听见千寻这般慵懒的语气，木槿熏却严厉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有闲功夫偷懒吗？别人可都在拼命的练习，你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所以说我已经练习得很充分了啊！”被这么一吼，千寻的声音也变大了。
    “那就再多练习一点啊！比赛从来就没有准备充分的时候！马上就要比赛了，你以为自己的时间还很多吗？！再过不久就……”说着说着，却不知为何，泪水控制不住的就从眼眶里面溢出来。
    反应过来的木槿熏突然停住，抬手擦了擦脸，“抱歉，我太激动了。好像，好像说了奇怪的话。抱歉……”
    众人无话。
    夜里。
    “哟。来看我么，慰问品呢？”
    病房里面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斜照在病床上面。衣着单薄的少女，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凄凉。
    千寻没有动，静静的靠在门旁，“抱歉，已经关门了。”
    不知怎么的，此时木槿熏的身影越看越像是六年前在病床上面的妈妈，总是若无其事的装作身体很好，却又悄然的离开自己。
    他一直，都很讨厌医院的味道。
    “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来看看吗，毕竟白天我说了奇怪的话啊。”木槿熏偏头靠在窗边，斜斜的看着千寻，“我的身体情况，好像有点不太乐观呢。让你想起了不愿意触碰的回忆真对不起，早知如此，当初不要相遇就好了。”
    好像，真的好像，那个时候的妈妈。千寻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时而脾气暴躁，时而强颜欢笑，总是因为一点琐碎的小事情就乱发脾气，会忽然的哭泣，却偶尔也会很温柔。曾经的妈妈也会这样。
    好像，真的好像。骗人的，骗人的吧。难道又要，再一次的离我而去？
    “你真是个怪人啊，明明来医院探望我，却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木槿熏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
    转过头，千寻忽然看见放在房间角落的一张轮椅。瞬间，好像，记忆里面有什么画面重合在一起，那些不愿意去回想的情景。
    “要和我一起殉情吗？”闻声，千寻瞪大了眼睛，干涩的喉咙却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许久，白色的月光照到的木槿熏的身上，却没有照见她的脸，瞧不见的表情湮没在一片黑暗中。
    木槿熏轻笑一声，“开玩笑的。”
    之后的好多天，木槿熏没有去学校，千寻也没有再去医院。好几次曼天馨和宁易川叫他一起去看望木槿熏，他都没有去。
    家里面，正在练琴的千寻，后脑勺却忽然被人用拖鞋抽了一下。
    “你弹奏钢琴，心不在焉的。”雪姨手里拿着拖鞋，有点担忧的看着他。
    还不等千寻开口，雪姨便出了他的房间，留下一段话：“今天就早点休息吧。要是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就要赶紧去实现，别等到后悔莫及的时候，才开始悲伤。”
    第二天放学后，千寻独自从钢琴室里面走出来。
    “嘿。”
    千寻转头，看见宁易川站在旁边。
    宁易川笑看着千寻，道：“一起走吧，去看看小薰。”
    “我就算了。”千寻冷冷的回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看到宁易川和木槿熏，他就会觉得莫名的心烦。
    任凭宁易川百般劝导，千寻就是不去。
    “我说你啊，是不是太没良心了。小薰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去？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啊？！”越说下去，宁易川的声音越来越大。
    可是千寻一直都没有说话，而是埋着头向前走，
    终于宁易川来了火气，一把拽住千寻的领子，把他抵在了墙上，“看着我啊！”
    没想到，就这么一撞，千寻像是没了气的皮球，忽地一下子就软在了地上。
    “喂，千寻。”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把宁易川也吓了一跳。
    不料千寻蹲在地上，似乎是痛苦不堪的捂着脸，“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我该对她说些什么？”蹲在地上的千寻，用手遮掩了脸，看不出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我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听到千寻的话，宁易川愣了愣。
    “呐，千寻，”顿了一会，宁易川才开口道：“我是这么想的。你还是，应该去见见小薰。如果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会不惜一切。要是为了喜欢的女孩的话，就算是只有一个人，我也会操着板砖跟一群人干架。”
    宁易川没有停下来，看了看蹲在墙角的千寻，继续说着：“但是，我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小薰所需要的。任性也好，依赖也罢，哪怕撒娇耍泼，不管她想要做些什么，对象肯定是你啊，千寻。”
    哟，友人A。
    给我当伴奏吧。
    约定好了哟。
    早知如此，当初不要相遇就好了。
    拜托你，帮帮我吧。因为，我能做的，就只有现在了。
    这些木槿熏说过的话，忽然就在千寻的脑海里面炸开，一句一句，蜂拥而至。
    “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啊。”千寻还是蹲在那里，怯弱不堪的说。
    “这种事情，去了你就知道了啊。”宁易川伸手搭在千寻的肩上，像是在给予他鼓励，“男人只要去行动就好了。”
    “我不行的。”
    “行不行是要由女孩子来告诉你的。”
    ……
    十六、
    白色的灯光照亮的房间，床单，地板都是令人不适的白色。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木槿熏坐在床上，平淡的说。灵动的眼眸里面，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千寻干咳了一下，从身后拿出一盒黑巧克力蛋糕，“约好了，要给你带蛋糕的。”
    噗哧――木槿熏不由掩嘴轻笑。
    果然是个，笨蛋呢。
    “你现在有好好练琴吗？”
    千寻嗯了一声。
    “学校那边的事情呢？”
    “和往常一样。”
    “大家呢？”
    “都还好。”
    “你这些算是什么回答啊，敷衍我不成？！还是难道说你根本就不情愿来看我对吧？”本来很是平淡的对话，木槿熏却忽然大声一吼。
    “我想来的啊。”闻言千寻立马就回答了，随后神色又有点忧虑，轻声道：“虽然想来，却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
    “就像从前一样就好了啊。”说着，木槿熏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之前的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像是格式化一样忘记就好了。这样子心里也会轻松很多，毕竟老记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就像是无法拿起琴弓的小提琴手根本就没有意义……”
    不经意间，木槿熏就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一样，眼圈不禁的泛起泪光。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那样奇怪的话呢？千寻不明所以，呆呆的瞪着眼看向木槿熏。
    明明是你经常对我大喊大叫拳打脚踢的……是你硬生生把我推上了舞台……把我从海底的深渊拉出来。还将那晚纷飞的荧光，那些令人无法忘怀的风景刻在我的心上。可为什么现在消沉的却是你啊？！
    似乎下意识的，千寻抓起手里面的蛋糕，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啊――我的蛋糕！”眼见心爱的蛋糕被吃了，自己却又无可奈何，木槿熏立即尖叫起来。
    “我怎么能给消沉萎靡的家伙吃美味的蛋糕，太可惜了！”
    “是我让你买给我的！”
    “但是这是我买的！”
    “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才去死啊！”
    门外，护士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个毫无责任心的家伙，自己想放弃就放弃的人，我再也不要管你了！”说完，千寻吃着剩下的蛋糕，浑然不顾嘴边的残渣，摔门而去。
    “你……！”看着被关上的门，木槿熏硬生生憋出了一个字。
    半响，她才抱着枕头突然发笑起来。像是盛开的海棠那样，风姿卓越，绝代芳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大笑了。
    果然是个，大笨蛋，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想要来激励我。
    千寻走在昏暗的路灯下，脚步声清晰可闻。
    不甘心，我好不甘心！但是我却无能为力，独自的悲伤难过。明明你给了我那么多的东西，是你告诉我，总会有美好的东西让人去相信这个世界。但我也什么也不能为你做吗？
    就像是宁易川说的，要是为了喜欢的女孩的话，就算是只有一个人，我也会操着板砖跟一群人干架。
    站在天桥上面，看着灯火阑珊的街道，千寻忽然明白了什么。
    至少，我要为你做些什么。
    十七、
    向很多人传达到自己的音乐时，和很多人心心相印时，音乐就或许可以超越语言，缤纷的音色便形成了一幅幅绚丽多姿的画，而人们或许，就是被那个瞬间给迷住的。
    手指在钢琴上面飞舞，激烈的速度一如飓风狂啸，惊涛拍岸，弹出华丽的乐章。
    此刻，我听得到钢琴的声音，很清晰。可是，它们都太碍事了。所以，消失吧。
    下一秒，千寻的手指再一次加速，简直就是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来来回回穿梭游走于琴键之间。
    琴声十分猛烈，仿佛是一首生命的狂欢，在天边残留落日的一丝霞光之际，尽情的肆意。
    而在钢琴旁边，放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穿过钢琴的声音，传达到的那一边。
    少女静坐在床上，痴痴的举着手机，无声的泪水止不住的下坠。
    你这个混蛋。我的手明明连琴弓都举不起来了，居然还让一个无法演奏小提琴的小提琴手，听这种巅峰的演奏。让我心生留恋，都是你的错，混蛋。
    “我不能和你殉情哦，指不定在三生石旁，奈何桥上，喝了孟婆汤，我会把你遗忘。”钢琴的声音停止之后，传来了千寻低沉的声音。
    “真是个，薄情的家伙。”木槿熏是这么回答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一直一来，我都是拎包的那个。而你，才是主导者。我不断跟随，追逐着的，是你的背影。这样一来，就不是一起殉情，而是我追随着你去死了。”
    “所以，”声音一顿，然后换用了十分虔诚而认真的语气，“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让你我并肩的机会。再一次和我一起演奏。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弹奏拉威尔的。你不是公主殿下，也不是小说的女主角，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弹奏拉威尔的。拜托你，再一次启奏吧。”
    （《一五同盟》这个故事里面，男主是个喜欢弹奏钢琴的的15岁初三学生，女主是癌症晚期的少女，男主曾为女主弹奏一曲拉威尔的《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女主非常喜欢，故事的最后女主病逝了。“要不要跟我一起殉情”，这句话是《一五同盟》中女主对男主说的，所以小薰把自己的结局想象成女主的结局，像拉威尔那首钢琴曲的名字一样的结局。）
    “你好残忍呐。”木槿熏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千寻笑笑，“你说的嘛，我是个混蛋。”
    少女抬头，痴痴的望着天花板，好像那里印出了那个笨蛋熟悉的面容。
    让人们记住我的音乐，我的这个目的其实早就达到了。本来都已经放弃了，可是你这个残忍的家伙又一次让我拾起希望，让我再做一个美梦。
    但愿有一天，能够和你共舞一曲华尔兹。
    这样的一个美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