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烟雨-乱世洛花传

第79章


  我回过头,向嫣明和沐岚使了个眼色,要她们也跟着出去。不相干的人都走了,我们也不必再在谁的面前演戏。
  宝炉生烟,龙涎幽香萦漫一室,让人心旷神怡。太后直勾勾的盯着我,而我跟她对视着,半晌,她方吐了一句:
  「夕妃,妳到底想什么样?」
  「臣妾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我径自找了张红木镶云石灵芝纹太师椅坐了下来,悠然整理着膝上裙子的微绉,我与她二人之间从来不曾客气过。
  「皇后根本没有用那个什么草人来诅咒妳,妳为何要诬害她?」
  原来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上次我制作的护胎符被冤枉暗藏了毒咒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人跳出来为我申冤辩解一下?我耸了耸肩,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妳处心积虑要弄得皇宫里头鸡犬不宁,还一而再的左右皇上政事决策,玩弄扰乱朝纲的把戏,安的究竟是什么居心?」被我倨傲的态度惹毛,她凤眼含怒,极为不悦。
  「倘若太后真的想要一个原因,那便是我希望龙元国倾覆灭亡。」我低低的笑着。「太后莫忘,我乃是紫檀国的人。」
  她拍案而起,眼睛猛地瞪圆,神色非常可怕。「妳这个毒妇!自得悉妳有孕以来,哀家便一直待妳不薄,怎么说妳腹中的这点血脉也是我辜氏的。哀家以为,妳会为了腹中块肉放弃两国间的仇怨,专心一致当妳的夕皇妃,难道妳早已被仇恨熏心,毫不顾念自己的亲儿么?」
  「你我心知肚明,龙元和紫檀联姻只是为了对付斯夷国的权宜之计,如今两军正在洛阳大战,我这个身为紫檀公主的焉能坐视不理?」
  看着向我走近的她,我维持着菱唇完美的弧线,有种掌握大局的波澜不惊。
  「啊,还有一件事情忘记了告诉妳,我肚里的,根本不是辜祉祈的骨肉,这孩子跟龙元国一点关系都没有,妳说他又怎么会限制我要做的事呢?」
  一句说话,如大石投海,激起滔天浪花。
  「什么?!」她被我的话彻底震骇住,顿时动弹不得。
  「我不怕说清楚一点,这只是我跟皇兄的一个计谋,藉孩子锁住辜祉祈的心,让我一步一步登上皇后凤座,他日我儿继任皇位,一个紫檀国的人成为龙元的皇帝,便是龙元开朝以来最大的玩笑话。可怜妳的傻儿子还把我捧到了掌心,对我呵护备至,无事不从。」
  我一边说,一边笑,琤琤琮琮的笑声好像浮冰交击,让人心底生起一种彻骨的寒意。笑到最后,眼角更渗出了泪花。
  太后刷白了脸,伸着食指颤巍巍的指住我,灼瞳内暗孽丛生。「哀家……哀家不会让妳阴谋得逞的。」
  「宇文塱早已失势,相国地位有名无实,连太后视若己出的皇后娘娘如今也在冷宫之中,试问太后还有何能耐扭转乾坤?」
  我娇笑站起身来,扬声唤来嫣明和沐岚,扶着我步上香辇,大摇大摆的离开秉仁宫。鲜明的亮蓝色身影被清晨的阳光镀上一层金黄,发出闪闪动人的光彩。
  美人如玉剑如虹。
  美人是玉,也可以是剑,随时在某人的怀里狠狠的捅一下。
  回到了容华宫,过不了一会,我的眼前便出现了一碗乌黑药汁。
  「太后吩咐,奴才必须亲眼看着皇妃娘娘饮药。」送药来的太后亲卫说道。
  被我稍微激了一下,她果然便有所行动了,一切皆在我的预期之内。「如果我不肯自愿服药呢?」眉尖轻挑,唇瓣微微开阖。
  「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若然娘娘不从……」他踏前了一步,脸上流窜凶狠之气。「那就恕奴才无礼了。」
  沈黑的颜色,黑到了世间的尽头,几似要把人的灵魂也吸到里面去。我瞪着那碗药,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请夕皇妃娘娘把碗里的汤药喝干净,奴才也好尽早回去复命。」声声催促如催魂铃,这碗里是要命的剧毒,要的却不是我的命。
  执起调羹,轻轻搅动碗中冒烟的浓稠液体,那模样看似发呆,实质是在拖延时间,自秉仁宫出来之后,我便遣沐岚找皇上去,说是有极紧要的事,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皇上驾到!」李寿的通报声使我莫名地安下了心。
  辜祈祉闻讯而至,身上犹穿着锦黄金绣九龙朝服,戴珠冠挂朝珠,明显是散朝以后便匆匆赶过来。
  「皇上不敢亲手除掉这个孩子,竟要借太后之手么?」我张口便道,莹莹的眸光看着他,带着水般的润泽。
  「夕儿,妳在说什么呢?」他蹙眉走近,将看似被吓坏了的我一拥入怀,剑芒般锋利的黑眸扫向一旁站着的宫卫,显然是察觉他不应在此处出现。「有谁告诉朕,这是怎么的一回事?」
  「太后命人送来的打胎药……她说,这是皇上的旨意。」嫣明适时上前一步。
  他的脸上变了颜色,眸光如火炬被燃起,灼灼照亮整个房间。
  「夕儿,朕岂会这样做?不是朕,朕从未这样做过,真的没有,妳……妳千万要相信朕。」
  我死死地盯着案上的碗,活像在盯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妖怪,荏白的脸色,彷佛被风一吹便要昏厥。久久,才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太后已是说得明白,这孩子身上流着龙元和紫檀的血,是个孽种,即使性别未明,亦是龙元的一大隐患。如今两军的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这孩子绝不能来到这世上,皇上要保龙元百年基业,必先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我无力地说,笑得凄风苦雨。「皇上,这孩子是臣妾的命根,若然臣妾不肯遵旨乖乖落胎,那面前将会迎来的,是匕首、白绫,抑或鹤顶红?」
  他身子一震。「没有打胎药,更没有匕首、白绫、鹤顶红,朕从不曾要伤害妳跟孩子。夕儿,妳别要胡思乱想……」
  我捉住他的手,搁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明黄和彩蓝的袖子交迭,在眼前形成一幅色彩明艳的图画。「先是皇后娘娘的稻草人,如今又……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我孩儿的命?皇上,您试着摸一下……这是我们二人共同的生命,您感受到那小小的微弱的跳动吗?您感觉到他正在为父皇不要他而哭泣吗?」
  我昂起头来,神情凄楚。「虎毒不食子,您怎么忍心,要扼杀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呢?」
  他陡地缩手,竟似触碰到一块烫人的烙铁,我知道,他动容了。「李寿,请太后立即凤驾容华宫,朕有事请教。」声音冷若雪山顶万年不溶的坚冰。
  
  ☆、情深不寿(二)
  
  当太后在几个宫女搀扶下跨进朱槛来的时候,容华宫犹自沈浸在一片低沈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中。
  「哀家早猜到,夕妃一定会把皇上搬出来。如此小事,哀家自可处理,何必惊扰皇上?」她的厉眼,自案上汤药扫向我的身上,转而又望向满脸阴霾的辜祉祈。
  「母后便是在承认,这碗打胎药是出自于您的懿旨?这个宫卫也是您的人了?」他高高举起案上的药碗,药汁早凉,看起来更黑更浓稠,光看便觉得舌头生起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苦麻。
  「是哀家做的。」她坦然响应,表情傲慢。
  他点点头,似乎得到了答案。「事情既全是由母后一手策划,为何却要刻意让夕妃误会,此乃出自于朕的意思了?朕何时说过,容许母后动夕妃一根汗毛了?!」
  话声未了,他重重将药碗摔落地上,发出砰然巨响,乌黑的汤药溅出了一地如画的墨梅。奴才们被这样一吓,跪倒一片,嘴里不住的喊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哀家用皇上的名义……」太后的眼眸里先是呈露着混沌不解,渐渐,为澄明所驱离,心底登时一片清晰雪亮。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诡计。
  我承认,我是别有用心的。秉仁宫内我对她说的那番话,只为引她上钩,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可当时除了我俩以外便没有其他的人在场,真相如何无人知晓,更无人能够站出来为她作证。偏生此刻众人面前摆着的,却是货真价实的证据,药是她送来的,人是她的亲卫,就算我在皇上跟前扭曲她送药的意思,事已至此,她已无力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毒害皇嗣,假传圣旨,即便是朕的母后,亦难以轻饶。」黑潭似的瞳眸迸着肃杀冷光,冰寂的脸庞让人望而生寒。
  她站不稳的退了一步,咬着牙沙哑地问:「皇帝想怎样处置哀家?」
  「朕体恤母后年岁渐高,更镇日为头痛宿疾之苦困扰,不应再为皇宫之事忧心操劳。朕已决定,即日把母后送到京城之外的法华寺去,从此母后便在寺中怡情养性,伴青灯念佛敲经,安享晚年吧。」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下达一件寻常不过的政令。
  太后不敢相信,心灰意懒的跌坐在地上,面容上的神气不再,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年。
  「好……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皇帝羽翼硬了,哀家也该是时候退下来。事到如今,哀家只想奉劝皇上一句,您怀中的这个女人毫不简单,是糖衣□□!您若不小心提防,必定把先皇多年来的统一心血,还有龙元的百年基业白白葬送。」
  「这层母后毋庸担心。来人,送太后回去秉仁宫收拾行装吧。」
  踏雪、运粮、献果、司晨领命而出,却因太后一声吆喝停住。
  「大胆奴才,哀家千金之躯岂容你们随便触碰!哀家……哀家自己会走。」她缓缓站起身来,临行前,又以杀人的怨毒目光横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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