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亡:从项羽到韩信

第57章


随大夫请见,不拜曰:“幸甚无恙,今天下称雄勇于大王者,独项王耳。项王灭,独大王在。汉之诸王,楚王信最贵,大王次之。其诸南面而王者,固皆雁行弗敢先也。虽然,大王之所称功烈于天下者五耳:初渡江,振武信君之弱而起之,以破秦嘉景驹军,一也。以二万人北邯离之锐,而为军锋冠,二也。坑秦卒二十万以快诸侯,三也。取间道破函谷关以与大会兵,四也。又与衡山临江王为郴之绩,五也。夫是五功而皆在楚,汉弗与也。其一功为楚窘汉者也,其二功又豪杰之所腹诽也。大王以九江归汉,龙且来见,讨弗能拒。固陵之役在军,军不能胜。今徒以一归诚故,而偃然而当列城邑之封,又以骄色御之,臣恐汉幕之士自执圭而上,皆得持功籍而与王差计也。”淮南王谢不敏曰:“孤之获有此日也,大夫之赐也,请以黄金百镒,白璧一双,为大夫寿。”随大夫辞而去之,曰:“吾以为淮南王功也,是吾且代淮南王祸也,吾弗敢爱也。”
第三十三则“高皇后谓酂侯”章
高皇后谓酂侯曰:“相国来!帝讨叛狶,托君以老妇弱子。胡媮自遂也。”酂侯免冠谢曰:“唯社稷之策,与主上之宠命,不有宁也!”后曰:“吾三使使问军中事,而三不答也,意者忧不在外欤?夫淮阴侯蹙项之劲也,而中废,意怏怏。吾甚忧之。其反也,老妇请厉盎而为君先。”酂侯曰:“臣闻之,决痈者虞其咽。淮阴侯,功臣也,主上未有命诛之,臣惧挑祸也,且臣老不足以任大事。”酂侯趋出。辟阳侯见曰:“臣异日得侍后,未见不色怿者也,今者乃不色怿也。毋以臣委弱欤?”后曰:“否。吾欲甘心淮阴侯,相国不与也。”辟阳侯曰:“相国文吏,易揺。臣请征之。”出见酂侯曰:“下走不敢从百执事以见,窃怪相国鲜食恶寝,中若负隐惩胡惫也。”相国谢曰:“无有。”曰:“不佞得从良家侍环卫之列,唯是一二语与闻之。日者皇后朝罢而叹曰:‘老妇过言汉中之帅谁坛而拜者,得无生语泄乎?吾母子不食新矣。’”酂侯大恐色变,入请死。遂谋诛淮阴侯。
第三十四则“冒顿为单于强”章
冒顿为单于强,而数苦北边。高祖患之,以问刘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顿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为。”上曰:“诚可。何为不能?顾为奈何?”刘敬对曰:“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之,彼知汉适女,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兵可无战以渐臣也。”上曰:“善。”叔孙生进曰:“大汉方一宇宙超三五,乃无故而饬爱女以为匈奴御?得无贻笑后世哉!夫匈奴,豺狼也。其父之不恤,而手镝之以死,何有于妇父?冒顿之有子也,而见其大父之死于冒顿也,则曰吾父且不武,何以独忍吾大父,而弗忍外大父也?不然而以十万骑入塞牧,曰:‘均而孙也,吾何以无汉分地?请得九州之偏若幽冀者寓牧焉。’奚辞扞之?”上曰:“虏贪而好色,故饵之。”叔孙生曰:“冒顿,饵人者也,非为人饵者也。不观其初得志,而以其所爱阏氏予东胡,而兵随其后。彼岂其遽耄昏哉?而我乃用彼之饵人而饵之乎?”上不听。入宫以语吕后,后大啼泣曰:“妾唯一子一女,奈何弃之匈奴?”上乃叹曰:“唉!而之不欲弃女匈奴也晩矣。则胡以磔淮阴侯也?”
第三十五则“高皇帝谓群臣”章
高皇帝谓群臣曰:“吾少也贱,尝习于战国而未竟也。夫三武安君孰贤?”陆大夫曰:“武安君秦似贤。夫武安君秦不假尺棰寸兵一介之卫,缓颊而鼓燕、厉赵、怿楚、靡齐、胶韩魏,而西胁秦。天下之榷,舒缩三寸之舌,佩金者六。此豪达之极操也。十五年函谷不出兵而男女获老,此慈惠之宏覆也。臣故曰武安君秦贤。”舞阳侯曰:“不然,武安君起贤。白起将而摧韩魏伊阙、安邑、华阳、陉城野,王赵上党、楚鄢郢,首虏百万,城大小二百。自蚩尤以还,未有绩烈若是伟著者也。身死而秦用其教以吞天下,臣故曰武安君起贤。”季将军曰:“因易也,反难也,二武安君无无因者。起因勇也,秦因怯也。以关中吏士之勇,即非起将之,势不得不胜也。以六国之怯,即非秦诱之,势不得不合也。武安君牧贤也。夫武安君当衰季之赵,厉残伤之卒,北摧虏、西遏强嬴若拉朽然。反弱而见强,反负以要胜。牧存赵存,牧亡赵亡。臣故曰武安君牧贤。”帝曰:“善夫,季将军之言将矣!”
第三十六则“建成侯为太子谓留侯”章
建成侯为太子谓留侯曰:“君故为主上时时秘谋,今数欲易太子,太子不敢以望君。君为言太子而主上不听也,万岁后太子不敢以望君。”留侯曰:“地疏而计亲者拙也,位贱而图贵者悖也,且上数在困急中幸用臣策。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夫以疏贱几弃之人,而处于骨肉之间,百臣等何益?”建成侯劫曰:“虽然为我强计之。”曰:“此未易口舌争也。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四人,东黄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四人者老矣,皆以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公能为太子致之乎?为太子致之而见之,上必异而问之。问之而事可大助也。”建成侯曰:“善!”言之高皇后,使使者赍黄金百镒、白璧四双、安车四乘,以太子书,由商山而道,披箐棘贻四皓曰:“寡人之窃寤寐高谊久矣,属卒卒无燕闲之间,不敢以身过,请使家令布其区区。夫四先生鸾矫鹄举,游于空外,糠秕万乘,草芥穷显,使海内倾响而慕声。且以秦皇帝之强捶六国王,而不能以寸组被四先生;以项氏之暴血五诸侯,而不能尺刃胁四先生,寡人则何敢言?虽然寡人可以执鞭彗,而共扫除之役无不为也。寡人窃有请也。尧舜欲以天下辱巢、许,故巢、许弗辱也,出不能加治于唐虞,而遁足增华于尧舜,是故其入箕渭益深也。若师尚父之于文王则不然,八十而非熊,九十而鹰扬,百有二十而盘石于齐,施于孙子,大表东海。夫天下不以巢、许故而废师尚父。四先生有意肯幸临寡人,寡人旦夕事之如父。四先生即不厌师尚父,一沛其余,卷舒若云,又似游龙,九有被施。万代若新,岂不快哉!”四皓委发蜕卧,佯惫不属曰:“老臣不足以辱太子使者,庶无所之。长安千里而遥,老臣固道路之遗骨也。且焉敢以子先父也?”使者三请不可,乃返。建成侯忧曰:“若之何更见?”留侯曰:“子为之号鹜于市而曰鸐也,其曰非鸐,而讪之者十九。号山鸡于市曰鸾也,其不即以为鸾,而讪之者十不一也。夫恒见,而鸾不恒见也。四皓之辟世人久矣,帝向者固高之特耳之耳。”建成侯曰:“请受教。”秘使者问状貌,所近而推得之舍人中老者,为隠衣冠,抵掌而谈商山甚悉。及太子燕,上置酒,受留侯辞以从。上怪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言姓名。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长安人人谓太子能屈四皓也。
第三十七则“汉高帝诛淮南王”章
汉高帝诛淮南王还,张饮沛,欢甚。已而酒见群臣,倨谓曰:“吾孰与古帝王称?”酂侯曰:“尧舜。”帝不怿曰:“相国过谀吾,吾焉敢望尧舜哉!”鄂君曰:“唯陛下过损以不如尧舜,即尧舜不如也。夫尧唐,侯也;舜,天子之介婿也。陛下起布衣,无尺寸之籍,其不如一也。嬴、项之强难为力,故百倍水焉,尧使禹治之,九年而甫毕,陛下五载而大定,其不如二也。唐虞之甸不千里而近,今薄海内外,罔不臣妾,其不如三也。尧举共工、鲧、、兜而偾事,陛下拔三杰而将相之,动若响应,其不如四也。臣故曰陛下过损也,非相国过谀也。”帝大悦曰:“虽然,请舍是而拟我。”鄂君曰:“秦始皇哉!”帝怒甚,按剑而叱曰:“竖子吾提三尺诛无道秦,童子知之。始皇何人而辱我?”鄂君再拜曰:“始皇圣之威也,以不足辱陛下乎则可。然愚者任目睹迹,从耳程响。陛下幸赦之,请得举其似。夫始皇称皇帝,陛下因之不改。始皇斥郡县,汤沐之奉大于王畿,陛下因之不改。始皇立丞相、太尉、御史九卿,陛下因之不改。始皇筑冀宫象天阙,陛下之未央、崔嵬不改。始皇为黄屋左纛千乘万骑,陛下之旌斿郁然不改。始皇恶儒,陛下亦恶儒。始皇斥太子,陛下亦数欲斥太子。然而始皇不好酒,陛下好酒。始皇之诛韩灌魏卤赵斩燕灭楚囚齐,兵不留行;陛下血睢水而跳荥阳。始皇使蒙恬北逐胡、筑长城,万里之内无马迹;陛下之困白登,七日不食,卑赂以脱。始皇下五岭,拓南粤;陛下不能使尉佗解椎而正襟。始皇之世,六王之裔胁息黔首;陛下不能使臧荼、黥布之毋反。始皇之世,翦信终牖下;而陛下不能使韩彭之毋族。由此言之,陛下殆不如也。”帝默然良久,乃举爵自罚曰:“敬以谢鄂君之规。”
第三十八则“高帝崩”章
高帝崩,曲逆侯畏吕媭之谗也,舍军而驰至宫,哭甚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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