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大白莲

第42章


    “我?”顾怀深望着窗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我走不了,也不能走。”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清冷落寞。窗外寒风呼起,只有三两颗残星孤零零挂在天上,闪着微弱的光。
    伊人乘风逝世。
    梦安也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这句话。或许是月光清寒,又或许是这样的顾怀深很美,美得不真切的东西,总会让人感觉虚妄。片刻之后,顾怀深拈了烟,走上前来用力抱了抱梦安,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声,珍重。
    梦安手垂在两边,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目送顾怀深的背影消失在弄堂拐角时,梦安忽然有些不祥的的预感——
    他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顾怀深死在一个雪夜。
    日军占据东三省后,带兵南下。国内本该协同作战,当局却作出了烧城且不抵抗的指令。大部队纷纷后撤的时候,顾怀深站了出来,他拒绝放火毁城,誓死抵抗侵略,希望可以击退敌军。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驻扎在上京的日军与前来进攻的日军灵应外合,守军腹背受敌。弹药匮乏,食不果腹,守军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能逃的民众早就逃了,剩下的是手无寸铁的贫困百姓。在顾怀深还在拼死守诚的时候,有人说,算了吧,投降吧,我们守不住的。
    先是一个人说,后来是两个,而后越来越多。
    顾怀深想安排他们转移,但是没人听他的。他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即便是上京失守,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农历腊月初八,没有腊八清粥,只有战火燎原。
    顾家军最终没有守住上京,日军集中了战火,上头不给支援,一切的一切,都是这场保卫战失败的引子。可是顾怀深与军士们没有选择投降,子弹没了,上刺刀,战友没了,我顶上。
    他们呐喊着,拼杀着,身上溅了别人的血,也染了自己的血。
    子弹穿透顾怀深胸膛时,他正要拔除刺进敌人身体里的刀。周遭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有血色还明显。顾怀深抽出刀,茫然看着周围的一切,那嫣红的鲜血,像极了晚春盛开的花,像极了梦安薄凉的唇瓣。
    他将刀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想要笑,眼泪却溢出了眼眶。
    想他。
    很想他。
    想再跟他说说话,看他笑靥如花,听他戏里话天涯。
    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明明极不甘愿,可是顾怀深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他的手还向前伸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他的瞳孔慢慢失去了焦距,雪花落在他身上,一片,两片......遮住了尸横遍野,模糊了镜头画面。
    “嘶......”
    影院里此起彼伏传来了抽泣声以及拧鼻子的声音,自认为泪点很高的徐薇薇捂着鼻子哭的不能自已。
    温文尔雅的顾怀深,痞里痞气的顾怀深,为国捐躯的顾怀深......
    一帧帧画面像是过电影版,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不想让他死啊,真的不想。
    电影还在继续,那些老实放弃反抗的民众没有想到,占领上京的日军当天就开始屠城。曾经为了窑姐儿争风吃醋的车夫,蹲在梨园听梦安唱戏的少年,面冷心热的中年妇人......一个个先前曾经出来、闹过不少笑话的鲜活面孔慢慢变成了灰色,让人气氛,也让人无奈。
    《梦安》做到了,甚至毁灭的过分。
    就在大家的心情像过山车翻起伏变动时,剧情再次放了一个大招,将整部剧的气氛推向了□□。
☆、第49章 梦安不安
受到伤害的林曼莉把自己锁在房间,每天除了洗澡就是发呆。梦安只是叫她好好的,其他什么都没说。
    林曼莉一直告诉自己,梦安不去给日本人唱戏是对的。国难当头,怎能助纣为虐米分饰太平。可是那两日的屈辱像是黏人的蛇,紧紧将她缠绕,让她几度窒息。也就在她同自己抗争的时候,听到了顾怀深遇害的消息,不等她从震惊中回神,梦安要去给日本人唱戏的消息,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她的身上。
    林曼莉疯了一般扑向梦安,捶打他的胸膛,哭喊着说:“他还尸骨未寒,你怎么可以去给日本人唱戏?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梦安任她发泄,眉头紧蹙,良久才拉开林曼莉的手,轻声说了句:“人各有志,往后的日子,望林小姐珍重。”
    梦安不是说说,他真的去给日本人唱戏了。
    听说日本人给了他不少黄金,听说日本人给了他好几个女人,听说梦安他,要当走腿汉奸。
    从前喜欢他的,敬重他的,如今谈到他的名字都忍不住要啐一口唾沫,给小日本唱戏,没良心的狗汉奸。
    对此,梦安全然不在意。他既已经收了黄金,自然就要履行自己的承诺,去给日本人唱戏。
    大戏开唱那天,天空阴沉,冷风凛冽,像极了顾怀深死的那天。
    梦安穿着单薄的戏服,不像众人那般瑟瑟发抖。他的妆容精致,气质卓然,绝代风华。
    看台上坐的是日军高官,台下站的,是许许多多的华国人。他们木着脸看向戏台,像极了行尸,只有身躯没有灵魂。
    梦安今天要唱的,是赞叹春光无限好的《游园春》。配乐师父熟稔的演奏起前奏,等到梦安一开嗓,乐师一个个都傻了眼——
    梦安唱的哪里是《游园春》,那明明是《抗金兵》!
    他们怔忪片刻,紧接着演奏起了抗金兵的配乐。台上的梦安迈着步子唱着戏,后来直接将戏文都改了,他唱中华神州,他唱泱泱华夏,他唱驱除日寇,护我国家......
    台下的人越听越亢奋,台上的翻译直勾勾听傻了眼,日军大佐问道翻译梦安唱的是什么意思,翻译抹了把汗解释他在夸赞日军神武,春日正好。日军大佐满意点头,翻译心中戚戚,只盼梦安见好就收快住口,别再整什么幺蛾子。
    可是梦安没有停,他雄赳赳、气昂昂唱完这场戏,转身掏出枪,对准了台上的最高军官。那把枪还是顾怀深送他的,让他必要时刻保命防身用,却没想到,梦安带着他来送了命。
    梦安开了枪,子弹击穿了日军大佐的右臂,却没伤到他的性命。梦安还想开枪,可是反应过来的日本士兵纷纷举枪对准了他,毫不犹豫开了枪。
    子弹穿过身体时,梦安仿佛看到了过去。日军侵占东三省时,梦安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原本也有幸福的家,可是那一切都被屠城的日军摧毁了。
    日军闯进他家屠杀时,梦安躲在地窖里。她的妈妈为了保护他,被日军按在地窖上侮辱、折磨。梦安眼里蓄着泪,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他心疼母亲,可是他怕......
    记忆里的少年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害不敢反抗,如今的梦安却拖着长长的血迹,将枪口对准了日本人。那个只会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的孱弱少年,与现在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时光仿佛倒流,那个少年只敢躲在暗处的少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反抗吧,反抗吧!
    纵然明知是飞蛾扑火,明知有去无回,却还是义无反顾,毅然决然。
    梦安艰难迈着步子,他的身体很疼很疼,可他依然不想停下脚步。
    画面就此暗下,再之后,便是两天后。
    梦安的刺杀没有成功,他的尸首被吊在城墙之上,当作惩戒。
    林曼莉站在拐角处,看着城上吊着的梦安,攥紧了拳头,眼中溢出了泪花。
    那么爱干净的梦安,现在却是满身狼藉。
    他的容颜不再绝美,他的尸身在一寸寸胀大腐坏。
    他从前说过最怕容颜不再,他曾说过待他百年要随风而逝葬进大海。
    可是现在的他,死的不由己,葬都求不得。
    梦安的死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大海,溅起层层涟漪,转瞬便消失不见。然而这只是表面所见,事实上,石子没有沉到湖底,反而酝酿了风浪,直到将强行驶入海面的吞噬殆尽。
    一九三七年,华国取得反击战的胜利,打响了武装反抗侵略的第一枪。
    一九四五年,小小报童举着手中的报纸喊号外,一阵狂风袭来,卷走了报童手中的报纸。报纸上写的是日军正式签署协议投降,华国最终取得了抗战的胜利。
    那张报纸飞过城楼,飞过田野,越飞越远。
    镜头跟随着报纸缓缓下移,红瓦绿树,飞檐旧楼,那里的顾怀深还是刚出镜的模样,他穿了一身笔挺军装,俊脸如玉,正学着梦安的步子哼着《抗金兵》。门“吱呀”响了,顾怀深闻声转身,就见梦安缚手而入,站在栅栏下对着顾怀深微笑。蔷薇花瓣漫天飞舞,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切一如从前,他还是他。
    字幕出现时,观众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电影就这么结束了?
    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眼睛哭的红红的,鼻子也有些不透气,多久了,多久没有看到这么棒的电影了。
    没有刻意放什么硬梗类笑点,没有过多的广告植入,没有强行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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