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尘缘

  锐王府，午时。
  府里的下人们都走光了，只剩下空荡荡的院落，满地的杂乱不堪。
  七公主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焦急地紧锁着眉头，春桃和春梅守在一边仍然不愿意离开。
  “你们两个赶快走逃命吧，我不等到侯爷回来，我是不会走的。”七公主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遍催促春桃和春梅了。
  “夫人没回来，我们不走，我们要和夫人一起走。”春桃坚持道。
  七公主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她无力地看了春桃和春梅一眼，缓缓说道：“你们去准备些干草来，如果等不到侯爷回来……去吧。”
  春桃和春梅一时不明白七公主要做什么，但心里都预感到肯定不是好事，春梅泣道：“夫人，您要做什么？”
  七公主的眼神里毫无光彩，“既然你们这会儿也不走，就不要问那么多了，去吧，去弄些干草来，最好多弄一些，少了火会灭。”
  “姐姐！”
  一声如诉如泣的叫声传进了屋子里。
  “玉儿，是玉儿回来了。”七公主惊喜地站起身，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玉儿出现在了眼前，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死了一般无声无息的士兵。
  “侯爷呢？你抱着的是什么人？”七公主诧异地看着满脸泪痕的玉儿。
  玉儿的泪如同决堤的河水奔流而下，声音哽咽，“他是……是……”
  七公主失了魂魄般跌撞过来，怔怔地望着玉儿双手抱着的人，左手慢慢地抚mo到他的脸，指尖触及的一刹那，七公主触电般缩回了手，“我看清楚了，是侯爷。”
  七公主脚步踉跄，跌退两步，摔倒在地上，目光散漫地望着虚空，喃喃道：“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侯爷……”
  玉儿收住了泪，冷静地道：“姐姐，你不要自责了，不是你的错，是玉儿的错，我前世已经害了他一次，今生又害了他，是我的错，姐姐，王府已经不安全了，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春桃，春梅，你们两个先与姐姐一起出城。”
  春桃道：“夫人，那您呢？我们要和您一起走。”
  玉儿急道：“我还有三百年的法力，可以带侯爷飞出城去，你们先带姐姐走。”
  七公主忽然镇静了许多，“你们在这里等下，我回房收拾一下。”
  春梅道：“夫人，我帮您一起收拾。”
  七公主低声道：“不用了，很快就好。”
  玉儿依然抱着欧阳潇不肯放下来，她感到他的身体是那么的冰凉，跟他前世死去的时候一样，没有一点温度，如同冬日溪水中的石头，她的内心在流血，哭泣，侯爷，对不起，难道我们的结合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我早该控制我自己，我不该放纵我的感情……
  “咚！”
  正当玉儿陷在无限悔恨和困惑里的时候，七公主的房内传出一声闷响。
  玉儿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她慌忙把欧阳潇放倒在一张椅子上，几步闯入七公主的卧房，“姐姐”，“夫人！”
  七公主的胸前插着一把金色的匕首，左手仍紧紧地抓着匕首，右手摸索在地上，睁大着双眼看着玉儿。
  玉儿走过去，泪流满面，俯下身抱住七公主的上身，“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皇上已经逃出去了，你还可以去找皇上。”
  七公主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鲜血顺着嘴角流到脖颈上，有气无力地说道：“玉儿，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嫉妒……嫉妒你，但是这次……我不嫉妒你，因为……我可以去阴间……找……侯爷，春桃……火……”
  七公主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妒忌了。
  “姐姐，对不起！”玉儿哭喊着。
  “夫人！”春桃和春梅也满脸泪水。
  痛哭片刻，玉儿的理智又恢复了过来，她知道不能再让其他人因此牺牲了，玉儿用命令的口吻道：“你们两个立刻逃出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春桃急道：“夫人，那您……”
  “你们放心，我会带侯爷出城。”
  春桃忽然发疯般跑出去，瞬间又抱了一堆干草回来，泣道：“夫人，跟您之前，我们一直跟着大夫人，我知道她最看重贞节，大夫人让我把她的尸体烧掉，她不想被穷黩兵发现了受侮辱。”
  玉儿想制止春桃，但她想到或许不该违背姐姐遗愿。
  春桃含着泪把干草放在七公主的周身，点燃了个火折子准备燃烧干草，同时燃烧七公主刚烈的肉体。春梅跪在七公主身边，把七公主的双手放好，整理好七公主的散开的头发，泪眼看着七公主一向的安静和不失的端庄。
  春桃拿着火折子又看了玉儿一眼，玉儿忍痛点了点头。
  “住手！”
  一声大喝从门外传来，接着跑进来一个满身血迹的武将。那个武将先是跑到欧阳潇的身体旁，痛苦着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冲进卧房来，“玉儿夫人，请给七公主留个全尸。”
  “姐姐自杀了，火化是姐姐临死前的要求。张诚，你怎么不在前线了？”
  张诚道：“侯爷与鲧尔丹同归于尽了，穷兵本来诸将不和，鲧尔丹在时能够暂时把他们团结一起，鲧尔丹一死，穷黩兵内部立刻分裂，杨虎将军已经带领金泽的军民一起把穷黩兵快驱赶到了城外。”
  玉儿松了口气，哀叹一声，平静地说道：“既然穷黩兵已经被赶到了城外，姐姐自然要留全尸，但是我要带走侯爷。”
  张诚犹豫了一下，旋即又点了点头，“我相信夫人会善待侯爷的。”
  
  ☆、第三十九章 冰封之地
  玉儿把欧阳潇放在床上，慢慢地脱掉他的衣服，扒开内衣的时候，玉儿捂住脸忍不住痛哭了起来，深深的伤口布满他的身体，也刺痛着她的心。
  玉儿稳定了情绪，把欧阳潇的衣服全部脱掉，清洗了他的身体，然后用府里最好的疗伤药给欧阳潇的伤口敷上，再用绷带缠好。
  “夫人，侯爷不是已经……为什么还要上药？”春桃见玉儿给欧阳潇上药，怀疑玉儿是不是因为侯爷的死，伤心过度而神志不清醒了。
  “因为我不想看到侯爷的伤口，侯爷要干干净净地走，你不会明白的。”玉儿说的很平静。
  包扎完伤口，玉儿给欧阳潇换上了一套干净舒适的衣服。“我要带侯爷走了，你们留下来，答应我要好好的生活。”
  “夫人，您还回来吗？”春梅的眼睛又要流泪了。
  “春梅，我对你还是不太放心，以后你要坚强，春桃，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多照顾些春梅。”玉儿避开回答春梅的问题。
  春梅忍不住哇哇痛苦起来，她爱哭，每次受了委屈她都是默默地流泪，这次她却哭的很大声，连春桃都吃了一惊，春桃的眼眶里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玉儿不敢再看她们两个，她害怕她的眼睛会因为流泪太多而瞎掉，而且她也没有泪水可流了，从在华武街见到欧阳潇的那一刻起，她的泪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流着，现在已然流干了，空洞的眼神中只剩下了麻木的悲痛。
  玉儿抱着穿了整齐服装的欧阳潇出来，欧阳潇高大的身躯更加衬托出她的娇弱。
  “夫人，我会安葬好大夫人的遗体，春桃和春梅，以后我也会安排好她们的生活。”张诚站在门口，充满悲伤的目光从欧阳潇的身上移动到玉儿的脸上。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两个字，“保重！”
  玉儿哀伤的嘴唇紧紧闭着，她环视了一遍四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将会是那么地遥远。过去的美好总归是过去，时光不会流转，人事难以改变。
  春桃和春梅见到一道白影飞向了天空，屋檐挡到了她们的视线，她们从屋内追了出来，望着白影消失的地方，她们知道玉儿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玉儿把欧阳潇带出了金泽，带到了千里之外的一个地方，这里常年气候温暖，连绵不绝的群山常年苍翠，但也是一个人烟罕见的荒野之地。
  白狐洞，玉儿的出生地，也是她千年来孤独地修炼的地方。
  洞中有一个宽敞的石室，有粗糙石头做的桌子，椅子和一张平滑的石床，虽然没有人来，自从玉儿修炼成人形之后，她就模仿人类的生活，创造了这些简单的家具，从此她更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躲在深山洞穴中苦修的，已然成了人形的狐狸，所以千年之后，她再也忍受不住寂寞，她不愿再与鸟兽类为伴，她去了民间。
  玉儿把欧阳潇平放在石床上，她双手抚mo着他的脸庞，宽阔的额头，紧闭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倔强的嘴唇，坚毅的下巴，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微笑却再也看不到了。
  玉儿转过身，望向门外，右臂一挥，一道石门轰然落下。
  室内没有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而是充满了淡淡的紫光荧光，虽然没有阳光的耀眼，却有月光的明媚，石室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个散发着紫色光辉的光源体，那是月光石，玉儿用来晚上照明用的。
  梨花十二心经，最后一页，十二心经之外的一条秘法——冰天雪地。
  施展冰天雪地需要消耗大量的法力，现在玉儿的法力只剩下三百年的，如果施展冰天雪地将会耗尽她的元气，然而，她义无反顾，因为她知道冰天雪地会让这个洞变成一个寒冰世界，如果没有外界空气进入，这里冰将会常年不化，那侯爷的身体就能够保存。
  如果要她为欧阳潇牺牲什么，她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不会有一点的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