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王

37 第 37 章


记得上一次照顾浮梦的时候,我们彼此还水火不容,而如今,我再一次将手中的汤勺喂向他时,他竟然不知张嘴。
    我不辞辛苦,亲力亲为地照顾他,喂他吃饭,帮他洗澡,亦陪他睡觉,就这样熬了一个月,在睡莲凋谢的最后一个清晨,我正为他梳妆。
    他突然问我,“小安,你愿意这样照顾我一辈子吗?”
    我的手停在半空,惊喜浮上心头,接踵而至的却是无言以对,我这样照顾他一辈子,那陆远呢?
    可镜中的浮梦脸颊布满泪水,我从未见过浮梦的眼泪,他总是那么坚强,坚强得让我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如今他却失声痛哭,在我怀中溃不成军,那哭声犹如一首最悲伤的挽歌,在纪念着我们的已经死去的孩子。
    我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不管怎样,浮梦从极度悲伤中走了出来,这是可喜可贺的,虽然这点欣喜在巨大的悲伤面前是那么的卑微。
    而我终于忍不住问起事情的缘由,浮梦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总是很轻易地就流出眼泪,他的眼泪无声无息,却令人窒息,他告诉我,“王,那不是你想要知晓的秘密。”
    他越是这样说,我便越是想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证据摆放到我面前时,我才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要真相。
    数十封陆远与荣国王女的通信,满纸都是庆国军队的动向,数不清的叛逆之罪,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通信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实则缠绵悱恻的情感纠葛。
    这是真的?
    还未完,郭相爷早已明了的身世被一挖再挖,原来她早已认识居住在紫竹桥的清远公子,并对其情根深种,然而来不及迎娶对方,清远便嫁入皇宫,也是从那时起,她突然不再胡闹,每日认真办理公务,凭借家族的势力与她自己的努力,不过短短五年就位列相爷一职,随着手中权势的增大,她要见上清远并非难事。
    若只是这样,郭相爷并不会背叛国家,随着她的努力,她与清远之间甚至能偶通书信,我看过那些书信,不过是些寄情于景的诗句,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书信出自大臣和嫔妃之手,那意义就大不相同。
    郭相爷对清远情谊渐深,几乎已经到了肝脑涂地的地步,但是一场宫闱之争,清远惨败,远在宫城外的郭相爷对此一无所知,在她知晓清远离世的事情竟然已经是三日后,而且不是讣告,是暗线偷偷告知她,仿佛死去的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宫人。
    之后陆家被抄家,女人充军,男人为妓,都不是她能够干涉改变的,她只能心头滴血地看着这一切,复仇的种子已经深种,只等发芽成长。
    这之后,陆远的每一次晋升,到了郭相爷这里都有惊无险的通过,尽管郭相爷行为谨慎,但还是有人见到她与陆远私下见面,时移境迁,人证依在,只需我召来问一问即可。
    充军之路九死一生,陆家女人无一幸存,充为军妓的陆家男人们……
    当年陆远能进军营正是清远临死前唯一的请求,先皇念旧又念及他乃一介男子,不可能日后作出些犯乱之事,何况,先帝与大多数人想的一样,一个娇滴滴的闺阁男子一旦进入军营,多半夭折,于是这才放了陆远一马。
    而她家的男人们全部充为军妓,一些年长有身份的男子受不了此等侮辱,当场就自尽身亡,陆远生母虽不是多大的官,陆家上下门风却极为严谨自爱,等长辈一自尽这些年幼的男子们也欲跟着自尽,却被王后的一道密召给阻止。
    密召说,若是陆家男子一个不活,陆远必进军营受辱,若陆远不愿拖累大家自尽在先,陆家男儿全为人彘。
    此召一出,谁还敢为了自身名节而自尽?
    陆家男儿全部充为军妓,最年幼的不过七岁,而陆远只得默默承受这一切。
    陆远说过他的手曾比我的还要柔软,我竟不知在那双柔嫩的手掌变得厚实充满老茧的过程背后,他到底背负了怎样的血与泪。
    陆家男儿最后怎么样呢?我从未听他说起过他们,他如今贵为王后,他也从未为了他们向我要求过赦令。
    又一份密报递到我的面前,我颤巍巍地拿起来,那上面说,在先王先后相继去世后,陆家男儿的日子相继好过了一些,特别是陆远得王将军提拔后,他利用职权让陆家男儿得到多方照顾。
    然而陆家男儿充妓多年,身体都不同程度地染上疾病,直至陆远战前受辱被调回京中任副手的时候,与他感情最深的陆家二公子,也是陆家除陆远外的最后一个男儿重疾不治,痛苦离世,据闻,陆远在他二哥离世前曾求见一面,却被二公子以身体污浊,气味难闻为由拒绝了陆远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想起那段日子,正是我与陆远初逢的日子,我以为他总待在兰君宫只是为了缅怀清远公子,如今想来,这是他在经历巨大悲伤后所能寻找到的唯一疗伤处吧!
    所以那时的他总是会望着香樟树发呆,他不是在思念谁,而是在隐忍着心中巨大的悲伤。
    “你让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指证陆远早与郭相爷勾结?甚至他还与荣国王女有染?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不仅怒火中烧,不知是生气浮梦的恶意中伤,还是生气那几封似有若无的情书。
    浮梦苦笑着摇摇头,“王,以您对陆远的情谊,岂是我几句话就能改变的?浮梦从不做如此自以为是的事情,这里面没有陷害,没有捏造,全是真的,浮梦只是把它们拿出来让王看一看,至于结论是什么,王愿意相信哪些,又不愿相信哪些,那都是王的事。”
    浮梦说的很对,除了那十多份证据确凿的通敌信,其他的密报一律证明不了陆远曾经通敌卖国,何况那十多份通敌信也是可以作假的。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几封情书,字迹不会错,就是陆远的字,名章也不会错,也是陆远的,陆远真的跟荣国王女有染?
    心一阵一阵地抽痛,让最近的我有些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离开浮梦的寝宫,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宫闱之中,满眼的繁华似锦在此时的我看来都是一种□□裸地嘲笑。
    “小智子。”
    “在。”
    “去查,我要一切真相。”
    小智子不动,我勃然大怒,他竟然也不听我的,“狗奴才。”我一脚蹬在小智子的身上。
    他纹丝不动,等到我稍稍平息后才一字一顿道,“王,除去那些信件,浮梦公子说的……都是真的。”
    我顿感五雷轰顶,神志不明,都是真的?陆远真的与郭相爷有联系?陆家男儿的事也没半分夸张?
    那么,那么我与陆远的相识并非偶然!
    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明白,一个人在他最悲苦的时候怎么可能有心情跟人谈情说爱,最正常的反应应是他要找出造成这一悲剧的源头,直面,解决,铲除。
    对,他是来找我复仇的,而我,却自作多情地以为遇见真命天子。
    “为何不告诉我?”难以言喻的苦闷在心中蔓延。
    小智子的声音越发沉稳,“暗影队自承认王上起才对王的性命负责,那之后,王并无性命之忧。”
    我浑身一惊,“他曾经想要杀我?”
    小智子沉默了许久,终于点点头,“陆将军功夫不低,就微臣察觉到的就有一次。”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满眼的繁花尽失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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