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而后

周末过完，重重也没等到他回来，反而等到一个意外之外的人。
    方绪南。
    她和叶芮挽手出宿舍大门，一路叽喳讨论一会吃饭的菜单，重重说想吃猪蹄，叶芮非要吃锅包肉。
    “重重……”
    他站在树背后，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的位置。叶芮看他叫了一声名儿，两人都只是对视不说话，自觉掏出手机说有电话，提前先走一步。
    “你，好吗？”
    脚地板磕着一块石头，她用脚来回踢着，对他展颜一笑：“挺好的，上次你也看见了。”
    他喃喃：“是啊，都看见了……”
    正是晚饭时候，楼下驻足的都是等着楼上女朋友的男生，“我们换个地方吧，你吃过饭了吗？”
    她随意找了间学校附近的休闲吧，给自己点了份盖浇饭，就把菜单递给对面的人。
    “麻烦给我杯开水，谢谢。”
    他沉默着紧张的神态，一点没变。虽然他还大重重三岁，但每次受她欺负的，还是他。不，应该说是他让着她。不像程莫及从小就爱管教她，他总是迁就她，无条件的。只要她开口叫声“阿南”，就算再为难的问题他都会尽力给她解决。
    他曾经是比爸爸还要确定的存在，知道她喜欢什么害怕什么讨厌什么……跟着他，她不用担心任何可能的情况，因为他都会解决，不管是什么麻烦。
    “你长高了。”他手捧水杯，手心全部皮肤尽数紧贴杯壁。
    重重笑：“你也是啊，现在比我高不止一个头了吧！”
    她长个子晚，每次何曲开她玩笑总推她头，长臂一伸，她短胳膊短腿矮个子，就对他没有办法。后来开始拔高，她总喜欢拉着他比高，乐此不疲。最后一次比时，他也就比她高出半个头。
    饭端上来，她也没客气，拆了筷子就吃了起来。
    “我外公住院了，他身体今年就不太好，前几天又生了很大的气，引发了心脏旧疾。我这次过来，他们只以为是临时出差。上次见面，也没来得及打招呼，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你。五年了吧……”
    重重停止往嘴里塞饭，专挑配菜野山椒吃。“是啊，五年多了！”
    “没想到，你会和我小舅舅在一起。”
    “我也没想到。”
    “对不起！”方绪南抿了口水，又缓缓开口，“这是五年前欠你的。”
    重重盯着碗里剩下的米饭，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欠我。但这句我收下了。”你把觉得欠我的，还我，从此两清。
    “我叫不出‘小舅妈’，但我也没立场反对。我们，是回不去了吧？”
    “嗯。”
    方绪南无声苦笑，她还是这么直接。
    “我们之间还缺一句‘再见’，就一起在这里说了吧。以后见面，再重新认识。”
    重重，再见。
    再见，阿南。
    今天的野山椒怎么这么辣，鼻涕都辣出来了，她双手摸着纸巾盒，明明记得左手边就有的，可是为什么什么都找不到了……
    对面只剩下一只空荡荡的玻璃杯，再无他物。
    回学校的路上，她拨通了程莫及的电话。嘟嘟声中，一直没响起接通的那声“喂”。
    一遍不接，她接着拨着第二遍。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等到后来，她已经不期望他能接，只是像忘了换个动作，手指有记忆般自行复制。
    “重重？”
    “你怎么还不回来？”
    程莫及刚去了医生办公室谈程裕丰手术的事，手机是程莫菲送过来的。她说手机响了十几遍，说话间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他看上面显示的“重重”，怕她有事，跟半屋子的医生说了句抱歉，就退了出来。
    刚叫了声她的名字，她低低的埋怨就通过电话线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再不回来，我就跟我们系那个一直追我的男生走了，他也可帅了，又高还不管我，我要吃辣的酸的他都不管，我要睡懒觉他也不会掀我被子，我说什么他都只会说‘好’，不像你……”
    她压抑的啜泣那么明显，声声击中早就疲惫不堪的心。从程裕丰再次入院，他一刻不停地在医院和医生讨论着手术方案，闲下来的午夜他也想见她、听她的声音，但是他怕一听到他就会一刻不停地赶往他的身边。
    “那你去吧。”重重再也忍不住，随意蹲在树根下嚎啕大哭，她只是想跟他撒撒娇，阿南过来找她，跟她说他家人因为她气得住了院，跟她说他会没有时间来看她……他不在身边，她一个人要怎么面对她。现在他却跟她说，让她去，没有所谓的“一直追她的男生”，没有什么都听她的人，没有说什么都只会说“好”的人，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我会重新把你抢回来！”听他终于大喘气说完下半句，她哭得更伤心了。
    “重重乖，别哭。我不会再让别人把你抢走，你只能留在我身边，这辈子只能做我程莫及的老婆。家里的问题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这边事情一完我就去找你，嗯？下次等我回去，必须去民政局！”
    重重抽抽嗒嗒，哭出来的鼻涕没处搽，她只能尴尬地捂住，“你都还没求婚呢，说什么去民政局？”
    “啊？刚才的不算求婚吗？我怎么觉得那就是了……”
    屋子里还有医生在等着，程莫菲出来想催他，还没走到安全通道，隔着门就听到他从未有过的温柔细语，轻轻说着什么，声音里也是从没见过的愉悦。
    “爸，莫及的事就由他去吧。”
    程裕丰头都没抬，“你脑子也不清醒？这种话我不想听第二遍。”
    “您已经退居二线，莫及也不在官场，那些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影响，您为什么非要执着。莫及已经33岁了，之前一直不找女朋友，您以为是因为什么？”
    “那你当年为何阻挠阿南？”
    程莫菲沉默良久，思绪飞了好远，半响才想起回答：“如果今天是阿南跟我说，我会同意。”
    “我不会！这件事无须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