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女之怨 蛇怨

第128章


 
  阿德又紧紧地搀着汝月芬的手,不顾一切地向洞口摸去。 
  高梦轩伏在鲁美伦房间外的栏杆上,看着移春楼一律被轻薄重色的大红绸帘遮掩着的花格楼窗,又看了看在移春楼一侧的观月楼。他现在明白那十来个女孩和她们的先生,为什么要被安置在与移春楼比邻的这幢小楼上了。他不期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双目含悲、一脸冷艳的红衣女孩。 
  高梦轩觉得在这几个时辰里,他一下子变得通透了。对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他已了无牵挂。在这之前,他一直为荣誉、荣耀和这个国家活着,殊不知,什么都是身外之物。你不属于任何人,唯有你自己才是属于你自己的。高梦轩发现,人永远不会真正成熟,今天你会觉得自己比昨天成熟,而明天你又会觉得比今天比昨天更加成熟。从此时去看彼时,有多少事、多少话、多少想法,都会显出它可笑荒唐的一面! 
  哼,老夫子在千年之前就对他的门生说,“乱邦勿入,危邦不居”呵!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再不陪你玩了,还不行吗!从现在开始,高梦轩他开始要为自己活了。 
  鲁美伦还在沉睡,高梦轩命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守候在鲁美伦左右,便独自走出了鲁美伦的房间,汉斯医生说她已无性命之忧了。 
  他决定下楼去找洪士牧,一齐面见天官。他想让天官准他出洋考察,他想随鲁美伦一起去美国,他要找个清清静静的地方去读《孟子》。 
  高梦轩一走,鲁美伦醒了。不用别人告诉她,她也知道自己刚才是躲过了一劫。她虚弱地微笑着,带着一种死里逃生后的喜悦向替她擦汗的德国女护士道谢。 
  汉斯医生向她讲述了她获救的全过程,并对她说她是这七个中毒者中唯一的幸存者。鲁美伦闻言,不禁喜极而泣。她双手合十,大段大段的祈祷词从她心中喷涌而出,她为那个古老的复仇故事中的主角冒辟尘祈祷,为那个视死如归的有着侠士风骨的陆子矶祈祷。 
  洞口的铁栅栏门被砰的一声踢开了,张阿二的人抬着竹篼从湿漉漉的石级上走下来。 
  “那女人来了!”眼球血红的张阿二兴奋地对李镇公道,然后又问他的人,“阮老三呢?” 
  “半道上被四海爷的人叫上,去火烧弄了。”那喽啰埋头说道。 
  “哼,这堂堂渔园总管四海爷的人要去火烧弄,恐怕谁也拦不住吧!”张阿二看了李镇公一眼,心想。他对李镇公连他们的人在桐镇各处通行都被禁止,大为不满,但他见到这位京城名捕时,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镇公已经发现这个王兴国的外甥是一头天生的嗜血的野兽,他向这个张阿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俩喽啰放下竹杠子,手忙脚乱地拎着竹篼将郝妹从中抖了出来。他们头也不抬地开始解开捆扎郝妹手脚的绳子,但捣鼓了半天也未能解开。 
  李镇公向他的手下一努嘴,一个胖头大汉拎着把快刀走过来,打发了张阿二的俩喽啰。那两人看到胖头大汉割开郝妹绳子的同时还切开了她手脚的皮肉,他们即刻迈开大步,走出洞去。 
  躲在洞口铁栅门柱子后的阿德和汝月芬一听见有人走上来,便双双飞快地退了出去,闪进了山岩下几根粗大的笋石和一蓬高大如树的芭蕉后面。待他们走远后,才又回到了半开半合的铁栅门后,引颈向下张望。 
  一具裹在渔网中的残破的男尸,横卧在热气腾腾沸水四溢的锅台下边,他已经被煮熟了,皮肉显露出令人心悸的惨白。另外有两具死尸浑身上下一片死白,炮烙过的胸脯翻起的焦疤里还在渗出淡淡的血水。而那个铁锈蟹和他的人这时个个凶神恶煞,俨然厉鬼模样。 
  阿德的手探过去,一把抓住了汝月芬的手。只要一有可能,他就会来抓她的手。汝月芬也反手紧住阿德的手,她觉得她从来没有这样需要过这只手。 
  陆子矶耷拉着脑袋,悬在半空,看似性命交关。紧接着,阿德又看见了汝月芬的娘,扭作一堆地趴在血水横流的地上。阿德顿时头晕目眩了起来。但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从门楼那儿传来,同时还听到了那个暗哨的低语声和一只老猫歇斯底里的嘶叫声,他拉着汝月芬连忙又退回到芭蕉丛中。 
  郝妹忽然觉得手腕和脚脖上的那种针扎般的又麻又痛的感觉,被一阵无比锐利的刺痛代替了。她猛地醒了过来,但仍然眼睛紧闭,只觉得浑身骨断筋销,头痛欲裂。 
  过了一会儿,郝妹才慢慢地嘘开了眼睛,但当她渐渐厘清她所看到的一切时,她困惑极了,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人,还是算鬼! 
  她钝钝地转动着脑筋在想,这到底咋回事呵! 
  慢慢地,她终于想起来了,根发死了……死了。 
  想到根发的死,她的胸口一阵闷痛。她守灵来着,蒲包老太去厨房间了。有人来了,不止一个,但还没看清楚进来的人都是谁,便被一闷棍敲昏了过去。 
  郝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算不得一个人,他们要打、要杀、要捆,全由着这些人了! 
  郝妹恨之切骨地睁开眼睛,但她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又一桶冷水哗地泼在陆子矶赤裸的身子上,血水相混着从他身上一齐淌了下来。他微微地睁开一只独眼,模模糊糊地看见郝妹在一次一次地干呕。他吃力地思索着自己和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被弄到这里。 
  看着陆子矶慢慢苏醒过来,那个用桶泼水的精壮汉子用手一指灶边的尸体,对他说:“稀里哗啦全往外抖落吧,要不我们马上给你煮喽!” 
  郝妹突然抬头看见了吊在十字木桩上的那个血人,终于慢慢地认出了那是陆子矶。看着已经没有一点人样的陆子矶,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猛地爆发出一阵哭叫:“豹子哥……” 
  “看看这个女人吧,她是因你才来这儿的!”李镇公反抄着手,示意手下截住向陆子矶扑去的郝妹,缓步过来对陆子矶说。 
  “豹子……哥……”郝妹看着陆子矶拼命地哭叫挣扎。 
  李镇公的手下开始剥郝妹的衣衫。 
  “我……是……兄……弟……会的……”陆子矶对仰起脸来看他的李镇公嘶哑地低语道。 
  赤裸着上身的郝妹发出一声声哭叫,满洞乱跑,她后边有个壮汉拖着皮鞭不慌不忙地追着,并一鞭一鞭甩在郝妹的前胸后背。突然,李镇公一摆手,站在一旁的两条大汉一下将郝妹扑倒在地。他们摁住挣扎喊叫的郝妹,将她的双手反绑在后,又用布带扎死她的裤脚管。 
  一声猫叫从洞口传来,一个人抱着一只大黑猫颠颠地奔下石阶,径直走到郝妹跟前,而后将那只乱叫乱犟的黑猫塞进了郝妹的裤腰。 
  同样也打着赤膊的张阿二直到看见他们扎死了郝妹的裤腰时,还是没有明白过来这是要干啥。 
  那个手执皮鞭的壮汉看到张阿二一脸疑惑,便又取了一根鞭子交到他手里,笑嘻嘻地对他说,这叫“猫蹬裆”,我们老祖宗发明的,专门用来惩处淫妇的一种刑法,来,你试试,抽下身! 
  他们放开已被捆扎停当,发出一声声瘆人的尖叫的郝妹。张阿二比划了一下鞭子,而后扬起鞭梢,一鞭接着一鞭地抽了下去。汝月芬一家给他带来的所有的难堪、愤怒和麻烦,都随着嗖嗖嗖的鞭声挥发了出来。 
  阿德听见从洞穴中响起大猫和郝妹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他拉着汝月芬从芭蕉丛中冲出来,再次奔到铁栅栏门前。汝月芬见亲娘光着上身在下面疯跑狂叫,她额上暴出根根青筋,浑身立时抖在了一处。她的手脚稣软,如遭遇梦魇,不能发力。 
  阿德压下嗓子眼里的哭叫,原地团团乱转地寻找着木棒铁棍之类的东西。见洞口有一堆石卵子,他扑过去捞了两块,撇下傻呆的汝月芬,转身飞入栅栏门内。 
  “妈啊!”阿德面无血色地从石阶上贴壁飞下,未等李镇公和他手下反应过来,便举着手中的石卵子拍在刚刚转过身来的张阿二门面上,紧接着又是一下。张阿二扔下鞭子,只觉脸面轰的一声,一股暴烈的刺痛霎时向脑际放射开去,他眼前一黑,嘴巴鼻子中顿时充斥着满满当当的一腔苦辣咸酸。 
  “你们这些个畜生王八蛋……”阿德高举着石卵子又奔向目瞪口呆的李镇公。 
  那个胖头汉子一步上前,一手捞过阿德,掐着他的脖子给拎了起来,然后像杀兔子似地将眼珠暴突的阿德狠狠地掼在地上。张阿二抹抹血脸,嘴角上挂着几缕血浆,抄起扔在一边的竹杠,死命地向双腿阵阵抽搐的阿德头上砸去。 
  “啊!你们这些杀千刀呵,杀千刀……”眼神散乱的郝妹如旋风般地刮过来,一下扑倒在阿德身上。 
  张阿二突然觉得大腿被人双手一紧,腿腱上被人狠命地咬了一口。他一看又是这个小兔崽子,老根发的女儿,便抬腿拼命一抖,然后大脚将被他抖落下来的汝月芬踹翻在地。 
  那根竹杠再次高高举起,又呼呼砸下。 
  陆子矶紧紧地闭起了那一只独眼,整张脸拧作了一团。 
  那竹杠在郝妹头上炸开来,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一股又一股的鲜血从她头上如泉涌,向四下里拖拖拉拉地流淌开去。 
  “娘——”汝月芬从地上跳起来,扑倒在娘身上死命地嚎叫。 
  郝妹睁眼看看女儿,牵牵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惨笑,对汝月芬喃喃道:“到……底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还知道痛……痛娘……” 
  郝妹抽搐着的四肢突然一犟,便向四面散荡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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