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维尼熊男生

第19章


 
  他摇头是在向她辩解自己和我没有关系么?还是在和苏晓说我一无是处?想象无边无际地蔓延起来,同我的呜咽搅拌作虚虚浮浮的哀伤泡沫在远近的空气里渐散。 
  突然撞上一个人,我急忙抹掉满脸的泪水,却是越抹越流,总也擦不干。“对不起,对不起……”我忙乱地道过歉才看清了面前的脸孔。“啊!”几乎是惨叫一声,我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他,落荒而逃。把似乎是发了呆的古玉玺远远丢在身后。 
  我承认,女孩子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绝对的虚荣心。虽然知道他追我是别有目的,虽然更明白地知道自己爱的那个人不是他,还是绝对、绝对不愿意被他看到现在的样子。 
  暗夜瑟瑟,我狂奔不止。似乎这样,就可以暂时不去思考。不辨方向地一阵乱跑,竟然跑到了白天的那片草地上。不知道自己绕了多少个圈子,只听见急促的喘息在我的胸腔里如同风箱拉响。 
  喉咙火辣辣地疼起来,我扑到草地上,竭力吸气平稳呼吸,仍是止不住全身颤抖。两颊热气上涌,此刻想必已红作了一片。我试图抬起手去掐掐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却实在是没有了移动的力气。 
  月朗,星稀,远处火光隐现,听不到欢声笑语。鼻端尽是清清淡淡的草香,沁到人心底去。风忽地起来,吹干我额头脖颈的汗迹。我仰头望着圆月,第一次极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做“皎洁”。明明月光那么柔和,直视着它的眼睛却又一滴滴掉下泪来。我一遍遍对自己说,没关系,我很坚强。狗屁啦!我现在只想大哭一场。 
  很晚才回到宿营地,我昏昏地睡了过去。迷糊间只觉得一阵热一阵冷,在我的头中搅和成一团晕沉。 
  “阿静,我的小 
  新娘……”睡梦中,恍惚地听见一个童声喃喃地呼唤,带着奇异的空旷回声,很熟悉的感觉。 
  那是…… 
  那是我四岁的时候啊。我曾经很认真地把自己许出去过。在那棵极老的桃树下。 
  外婆的家在乡下。那时真的是小桥流水人家的美丽景色,全不像如今环境污染后恶水赤壤的凄凉。那时的我,也没有现在这一层腼腆的外壳。 
  四岁的徐静依既坦白又单纯,最可称赞的品质是坚强。小鬼照例都要送到幼儿园去,既结识些新的玩伴,又收敛些顽性。走进幼儿园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那个板着脸冷冰冰的小男生。暖暖的阳光下,柔黑的头发泛着美丽光泽,他独自一个坐在那里,小小的身体挺直,模模糊糊地瞬间如同将要起飞的天使。我蹦到他面前伸出手:“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他看我一眼。 
  “我是依依。”我甜甜地笑。 
  他的眼睛大大的,黑黑亮亮,皮肤看上去嫩嫩滑滑,无意识地挑起好看的眉毛。他的脸让我想起牛奶软糖,于是我擦擦口水笑得更甜。你不能要求一个四岁的孩子有怎样的思想境界,真的。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身子不理我。霹雳无敌可爱的依依第一次碰了壁,却有不知名的斗志开始燃烧。于是每天缠着他一会儿成了我的例行公事,外婆讲的水滴石穿铁杵成针统统变成我的理论基础信心来源。 
  后来我偶然间发现,在我和别的小伙伴玩得很热闹的时候,他总是偷偷地看过来,满眼都是只有我能读出来的淡淡羡慕,莫名其妙地让我心疼。慢慢地,他对我不再像刚见面的时候那样冷淡,但一转身面对别人,还是板着脸,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的样子。可是,我却为此窃自开心。依依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呢。 
  一天一天又一天。小孩子的时间总是特别容易过去。 
  大家一起玩捉迷藏,玩着玩着就变了样,不知谁开始耍赖,我们叫笑着追逐戏耍,彼此嬉闹成一团。我突然想起他,平时他都不愿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宁可自己在边上看着。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有些奇怪。 
  眼角突然扫到他离去的背影,不假思索地跟过去。他走得很快,我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一个闪神,就失去了他的身影。幼儿园的后院里,有一棵极老极老的桃树,虽然历经悠长岁月,却健康得令人惊叹。我找不到他,自己走着走着,便走近了老桃树。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那桃树上的花是透着微紫的粉色,素素雅雅地占满枝头,大别其他桃花的妩媚姿容,远远看着颤颤的花枝,如同翻滚蒸腾的云霞。一大片,铺天盖地的粉,柔软的花瓣轻轻地在空中打着转,悠然扑到地面上,在泥土的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天正蓝,静冷的蓝色中,老桃树舒着遒劲的枝干,有力地爆发出宏大又热闹的粉色花讯。 
  看呆了四岁的小女孩。忽然听见低低的啜泣声,压抑着又哽咽着,落下又扬起,硬在缤纷花景中生出一股浅淡哀伤来。循声找去,我愕然看到他缩着身在树下哭泣。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我蹲到他身边,伸出手指戳戳他。 
  “没事,”他胡乱地用衣袖擦净面孔,看看我有点怀疑的眼神,郑重重申道,“真的没事。” 
  “哦……”我闷闷地哼了一声。 
  他和书上的天使很像。我伸手左捏捏右捏捏在他的脸上肆虐,直到他终于忍不住拨开我的手。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伤心以至于哭泣,只是感觉看着他难过,自己也很不舒服。 
  即使他现在从外表上看来已经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可我还是能从他木无表情的脸上看到悲伤,从眼角,到眉梢。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就散发出极孤单的气息,好像已被天地遗弃。我的心里古怪的情绪一阵一阵地泛滥,终于忍不住一把就将他拉起。 
  “别这样,有依依在,”我伸出双臂环住他,学着妈妈对爸爸的姿势轻轻地拥抱着他,“有我在。” 
  “嗯……”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但并不难听。 
  “你要变坚强。”我抬头看着无数桃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似雪非雪清凉干净。 
  “依依只喜欢坚强的人呢。” 
  他突然有些怯怯地开口:“我……可不可以叫你阿静?” 
  “为什么?”我瞪大眼睛问。 
  “就是想那么叫啦……”他不自在地扯扯衣角。 
  我好奇依旧:“为什么想这么叫?为什么不叫阿依静静之类的呢?这样满怪的啊。” 
  “哎呀……我想要一个只有我能叫的称呼!”他鼓起腮帮,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那你就叫吧。”我笑笑笑……怎么说呢,从刚才开始就感觉到,他和我之间原本还若有若无的隔阂不见了…… 
  他认真地看我一眼,挣脱了我的怀抱,反手将我抱紧,低声反复地叫着:“阿静,阿静,阿静……” 
  我心中自豪不已,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长大了一样,那么值得依靠。于是就一直忘记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独自哭泣,导致这成了永远的谜,也成了我最早的幻想之源,把神秘的色彩眩到骨子里面去。之后我和他几乎是每天粘在一起,我们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叫一起笑,时光快乐如流水,逍遥似神仙。 
  他说,阿静,我真的佩服你,你怎么可以那么坚强? 
  我却忽然起意,拉着他的手问以后若是我长大了,我们分开了,他是否还会记得我。 
  “放心,阿静,我绝不会忘了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最后一定可以记起你。”他回答得惊人的坚定,毫不犹疑,但好像有一点点不安,“可是,你会不会记得我?” 
  “不知道唉……”我心虚起来,看着他仿佛失望之极的眼睛,讨好地笑笑,“可是,我如果不小心把你忘了,一定会努力把你想起来的!” 
  “那就好……要记得啊。”他缓缓地把头埋到我的肩窝里。 
  身体烫得要命,好像正在被火烧灼,我轻轻呻吟一声,思绪依然混沌地纠缠在当年的记忆里。即使父母的管教渐渐磨平了我的棱角,即使岁月给我包上了厚厚的腼腆外壳,四岁那年所有的事情,都仍旧是我心中最极致的美丽,不可磨灭。 
  有腾空而起的错觉,我缓缓吐气,意识再次昏沉。 
  灿烂的桃花,美丽的桃花;清雅的桃花,素净的桃花;早上的桃花,晚上的桃花,属于我们的小小秘密,一树最普通又最特别的桃花。 
  桃花落缤纷如雨,缤纷如雨落桃花。 
  君未骑竹马,青梅不堪夸。桃下低低问,何日入我家? 
  阿静,长大以后做我的小 
  新娘吧? 
  好不好? 
  他微笑着,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带着希冀带着渴求,小心翼翼的目光接触着我,使我顿觉得拒绝他是最大的罪过。我稍稍矜持地沉默一小会,肯定地点头。 
  好吧,我的小新郎。太好了太好了,他第一次失常地狂喜,抓住我的手谨慎地叮咛,阿静,你答应了我,要记得啊。要记得啊,要记得啊,他总是喜欢对我说这句话呢。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么快我们就要面对离别。爸爸带着我离开的动作那么迅速,甚至都没有留给我告别的时间。我在车上狠狠地释放泪水,却一切都无济于事。孩子的坚持,被大人们以任性斥之,没有例外。 
  黑暗涌来……黑暗涌来。让人既安心又恐惧的黑暗缓缓涌来。眼前是小新郎冷冷的、晶莹的眼睛,渐渐化作我极为熟悉的瞳眸,冰冷无情地看着我。是他么……我的世界有些坍塌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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