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是条蛇

19 父女


叶昭和睡得极不安稳,她秀眉紧蹙,不时的小幅度摇着头,白皙的脖颈间渗出细碎的香汗。
    黑灰色的荒原之上,寸草不生,天与地之间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她茫然的四处走动,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自己……
    想到这个词,她下意识的顿了顿。
    她在黑蓝色的夜色中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摊开的双手,手上的皮肤白皙娇嫩,单眼一看便能猜测出这双手的主人必定是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吃过苦的。
    她看着这双手,茫然的想:我是谁呢?为什么我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里又是哪里?
    一道紫红色的闪电划过天幕,借着瞬间的电光,叶昭和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她瞳孔猛地紧缩,随即尖叫一声,慌不择路的向后跑去。
    原野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妖兽的尸体,有的六条腿、有的两个头、有的三只眼,还有长着翅膀的人。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脸色狰狞,到死都保持着战斗的姿势。红色的鲜血顺着地势流淌下来,汇聚成一条条血河。
    眼前这景象,说是阿鼻地狱也不为过。
    叶昭和没命的往前跑,脚下的土地却突然碎裂开来,变成了一潭深渊。
    叶昭和看着自己缓缓下沉,下沉,到无尽的黑暗中。意识无比的清醒,求生的渴望告诉她,她应该往上游,应该大声呼喊。可是千疮百孔的心却说,算了吧,就这样吧,就这样一个人安静的睡过去。睡过去,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那些伤心的事,就都不见了。
    她不再挣扎,闭上眼睛,享受着濒死的快感。
    突然,水底传来一声嘶吼,那声音振聋发聩,整个湖都跟着摇动了片刻。叶昭和蓦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龙形怪兽,对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叶昭和吓出一身冷汗,她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趴在床榻上守夜的黄莺被这声音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床上昏迷多日的叶昭和坐了起来,高兴的说道:“殿下,您终于醒了。”
    说罢,对着门外吩咐道:“来人,快传御医。殿下醒了。”
    叶昭和胡乱抹了一把汗,抬眼打量四周:杏黄的帐顶一只大蝙蝠带着一群小蝙蝠开开心心的捉迷藏。手心传来牡丹锦被凉滑的触感,殿中陈设依旧,不远处是熟悉的八扇白玉雕花屏风。
    叶昭和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这里是自己熟悉的东宫,是最安全的所在,不是梦中那个古怪而血腥的荒原。
    她长舒一口气,仰面往后躺倒。本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叶昭和却“嘶”的抽了一口凉气。
    胸前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鼻翼上涌上几丝血腥味。叶昭和伸手按住胸前。
    喉头涌上一阵腥甜,叶昭和控制不住咳了两声。又牵扯到身上的伤口,这一刻就变得撕心裂肺了。
    黄莺轻柔的拍打着她的背部,扶着她半躺在床榻上。又喂了她一杯温水。
    叶昭和无力的挥了挥手,推开唇边的茶盏。
    她哑着嗓子问道:“外面的情形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您昏过去的这几天,御史台御史齐兴波率先参了您一本,参您荒淫无道,有失君德。结党营私,为祸朝廷。其他人纷纷落井下石,甚至……有人竟然参奏您,”黄莺顿了一顿,方继续说道:“招募私兵,意欲不轨。”
    叶昭和讽刺的笑了笑,胸前垂下的两缕秀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真是墙倒众人推啊!都说奸商奸商,我看最奸的不是商人,应该是我们的满朝大臣们,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比兔子跑的都快,生怕动作慢了,这拥立之功就被别人抢去了。”
    黄莺道:“主子,您别笑了,赶紧想个法子吧。”
    叶昭和侧头看向窗外,月华似一匹白练,从天洒落。她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心头的那抹白月光,顷刻间心如刀绞,像是有一只大手,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她痛苦的抓住心口。整个人完全蜷缩到被子里。
    李鹤,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喜欢到愿意将我心头之肉、半壁江山拱手相送,博君一笑。为什么无论我如何努力,都焐不热你的一颗心呢!
    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叶昭和蜷缩在黑暗中。这方密闭的空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足够包容她的眼泪。
    隔着被子她又听到黄莺的呼唤:“主子,主子。”
    她用衣袖擦掉眼泪,沙哑着嗓子说道:“替我向陛下上奏,臣女自请出使南梁,为君父分忧。”
    黄莺劝解道:“殿下,梁国和我国正在交战之时,您此时去,恐怕会有危险。”
    “这是当下最合适的法子。现在的朝局太乱,我需要凉一凉。”
    “照我说的去办吧!”
    不出五日,紫宸殿中传来了召见东宫的圣旨。经过多日的修养,叶昭和伤口虽然没有痊愈,却也能下地走动了。
    叶昭和站在威严的紫宸殿前,抬头看了看殿前的牌匾。紫宸殿三个字依旧是那副钢筋铁骨。
    这么多年,许多的人和事都已改变,这座威严的紫宸殿,却依旧矗立在帝国的权利顶端,纹丝不动。
    她提起杏黄凤袍的裙摆,缓步走了进去。身后的两扇朱漆大门缓缓阖上。
    太监总管怀永轻手轻脚的阖上殿门,转身打算退下去。
    “啪!”
    有人从后面猛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怀永大吃一惊,赶忙回头看去,缺见身后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怀永用手拍了拍胸口,一戳姑娘的脑门:“鬼丫头,阿爹这把老骨头都被你吓掉半条命了。”
    少女撒娇的抱住怀永的胳膊:“义父,小女和你开个玩笑嘛!”
    怀永宠溺的点了点少女的鼻子:“伤口还疼吗?薰婵。”
    这少女正是薰婵,数月前她因冲撞了叶英和差点被杖责死,后来又被丢到善堂中自生自灭,幸亏怀永恰好路过,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她,后来又收她为义女。
    薰婵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义父。”说着向后看了看紧闭的朱红大门,问道:“今个陛下怎么睡得这么早,您不用伺候了吗?”
    怀永一扫手中的佛尘:“今个陛下和东宫殿下在里面说话,用不着我。走,咱们爷俩回家去。”
    怀永是个孤儿,一辈子都是在宫里度过的,薰婵也是迫于生计,早早的就入了宫。这一老一小,都无亲无故,机缘巧合之下,认成父女,在这深宫之中,彼此都有了个依靠,且怀永人善,薰婵乖巧伶俐。几日相处下来,竟是比一般的亲生父子都亲切。
    “恩。”
    薰婵搀着颤颤悠悠的怀永慢慢往前走。
    威严贵气的紫宸殿内,此时只剩下永泰帝和叶昭和,一坐一跪。一静一动。
    永泰帝威严的声音响起:“你真的打算出使南梁吗?”
    叶昭和头也不抬:“南梁与我,边境不明,为了此事已经交战数十年,眼下南梁落下风,臣女愿出使南梁,划定边境。为陛下分忧。”
    永泰帝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叶昭和面前:“昭儿,你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为陛下分忧,为我大赵分忧,是臣女的本分。万死不敢辞。”
    叶昭和再次叩首:“臣女自请出使南梁,请陛下恩准。”
    永泰帝看着跪倒在自己脚边的女儿,彬彬有礼却又冷漠。又想起这孩子年幼的时候,毛茸茸的一团,乖巧的坐在自己膝盖上。
    昔年娇妻在侧,爱女在怀。虽是一介布衣,清贫之家却笑口常开。而今九五至尊,爱妻阴阳相隔,独女不认老夫。空空天地间,只剩下孤独一人!
    一股悲凉感袭上心口,永泰帝颤巍巍的抚摸着叶昭和的脑袋,说道:“你去北境,替朕劳军去吧。”
    苏岚虽与你不和,为人却光明磊落,但愿她能保你一命,吾儿。
    这次怕是,有生之年,父亲最后一次见你了。
    一滴冰凉的液体顺着叶昭和白皙的脖子滑落下去,烫的她一个哆嗦。她吃惊的抬眼看去,只看到永泰帝独自离去的背影。
    她没有看到,在永泰帝转身的时候,黑色龙袍襟口上悄悄露出一个头的那朵黑色金丝小花。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永泰帝眼中痛苦而绝望的神色。那是他灵识被吞噬的痛苦。
    阿修罗秘宝——阴阳双生花。在千年之后,重现于人世。
    一黑一白,阴阳双生。寄生在活人体内,依靠人血为食。能迷惑人心,逐渐吞噬人的魂魄,最后把人变成一个活傀儡。更为可怕的是,这种妖花能巧妙的隐藏在人的灵魂之中,很难被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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