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是条蛇

33 往事


密集的雨滴不断敲击着瓦片,羲乐眉心微皱,陷入了长长的梦境。
    黑,黑,一望无尽的黑!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吞噬万物的恐怖之色。漆黑的天幕像只巨碗,严丝合缝地倒扣下来,不见一丝天光。间或有青紫色的雷霆轰隆隆劈下,白色的电光一闪而逝,那片刻间看到的情景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这是神魔大战的主战场,天神和魔族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中的一些人仍然保持着死之前最后的战斗姿势,还有各种各样的法宝、武器以及数不清的魔兽尸体。
    红色的血河,顺着地势,汇成一个个血池,空气中充斥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汗味,还有……魔兽脑浆的味道。
    即便未曾亲临着古战场,只是远隔着层层叠叠的时间和空间,在万里之外看上一眼,也能感觉到腥风血雨铺面而来。这惨烈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一眼就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中,成为终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羲乐睁开眼,这是,是巨鹿古战场。是七千万年前那场最为惨烈的灭魔之战的战场。是他战功与荣耀的最高点,也是他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疤。
    此战之后,神皇伏羲之名光耀三界,威震环宇。然而,昔日的朋友和袍泽,那些从混沌之初就相识的老朋友们,那些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神农、燧人、玄女、风后,都纷纷远去。上古神族凋零殆尽。神族三皇之中,只留下他自己,四神之中,也只剩下一个春神而已。
    羲乐看向远方苍茫而辽阔的地平线。
    玄女……
    玄女到底去了哪里?她又是为何而战死的呢?
    从巨鹿之战后,自己就再也不知道玄女的下落了呢
    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玄女的样貌都逐渐模糊了开来。
    似是心有所感。浓郁的墨色之中,一缕五彩神光破开铁幕,温柔地降落到羲乐面前。
    羲乐眉头紧锁,担忧地问道:“玄女,你跑到哪里去了?马上就要决战了,战场上处处杀机,就算你是战神,也不可轻敌,跟紧我。”
    面前的玄女美眸闪动,神色平静,似乎这一切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她走上前去,玉手轻轻覆上羲乐狭长的眼眸。
    玄女痴痴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羲乐,目光深情而眷恋。他们从天地开辟之初就认识了,几千万年了,这是她的朋友和战友,也是她暗恋了几千万年的男人。
    她执着地在黑暗中描摹着他的轮廓,想把他的样子刻在元神里,揉进灵魂的深处。那样,即便是自己的神体消失,神格被炼化,世间再无一丝九天玄女存在的痕迹,只要她一息尚存,她就会带着他的样子……活下去。
    “羲皇,紧那罗背叛了神族,她偷袭不周山,杀死了神农,吞掉了神农的元神,裹挟着神农所部和阿修罗四部堵住了我们的后方。我们被阿修罗部和魔族双面夹击,困在巨鹿之野,已经三月了。”
    玄女眼中热泪闪动:“三日前军报,燧皇……燧皇已经战死了,没有援军了,不会有援军了。”
    羲乐忽地笑了,这一笑如清风拂面,又如万千星光,拨云见日,驱散重重迷雾。
    “没有援军如何?战死沙场又如何神女!吾等生而为神,自然有责任守护这片大地,眼下妖魔肆虐,为祸人间,吾等自当驱妖诛魔,还人间一个太平。神农和燧人,不过是比我们早走一步。”
    羲乐转身:“玄女,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好歹我也是三皇之一,紧那罗吞了神农的元神,也需要时间来融合神农的神格,魔君休魇日前被我重伤,我们,尚有一战之力。”
    玄女从背后抱住了羲乐:“你和神农都是混沌中的阳气所化,要战胜融合了神农的紧那罗,除非你和她同归于尽。此战我神族伤亡殆尽,人间亦是满目疮痍,战后重建之事艰难异常。神族三君之中,仅剩君一人,身后诸事烦乱,我一武人不堪烦扰,只好先躲个清闲。今后三界,要烦劳兄长一人操心了。”
    羲乐冥冥中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玄女,你要做什么?”
    玄女笑了:“吾等四人共同诞于混沌之初,混沌中的阳气一分为三,化为三皇,统御诸天。阴气则化成了九天玄女。又有先天灵宝,化为方壶胜境,能容纳万方,收敛阴阳。以极阴之气将方壶胜境炼化,正好用来镇压群魔。”
    “这个世界是兄长一笔笔描绘出来的,这里的每一朵花,每一叶草,都凝聚着兄长的心血。他就像兄长自己的孩子一样。你的孩子,我又怎么忍心他受苦呢!”
    羲乐神色焦急,伸手欲拦住玄女,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像是被困住的雄狮:“要炼化方壶胜境也是我去,哪里轮的到你一个女子前去?”
    他左右挣脱,却无法动弹分毫。
    玄女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我和方壶胜境系出同源,三界之中只有我能炼化它。天道晦暗,百姓多苦,此后,天上人间,全要仰仗君一人指明天道。”
    玄女素手覆上羲乐的眼睛,温柔的吻上那双魂牵梦萦的莲花眼:“我走了,忘了我吧!我会在轮回之中,期待与你的再次重逢。有朝一日,你会记起我,当……”
    玄女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余音渐渐不可听闻。
    羲乐身在半空中,看着这悲喜的一幕幕,他亲眼看着玄女走进了熊熊烈火中,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自己烧成了灰烬,用自己的血肉把方壶圣境炼成了囚禁魔兽的雷泽之地。
    他想阻止玄女,想替下玄女,却徒劳地发现,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身体动都动不了……
    羲乐被噩梦惊醒,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侧的叶昭和睡的正香,他用手一摸脖颈,手上全是自己的汗水。
    他从来不会做梦,而今夜这个诡异的梦境太过真实,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大量涌入脑海,让他无从分辨真假。
    他头痛的捂着自己的额头。巨鹿战后,他落下了头疼的毛病,只要一回忆巨鹿之战,头就像针扎一样疼。
    他从未怀疑过有人改动了自己的记忆,他身为神族之主,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修改他的记忆,可是,那个人若是玄女呢?
    羲乐披衣而起,小心地没有惊动叶昭和,他缓步而出,驾起云头,径直奔向一个地方,他要去雷泽,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天外雨声淅淅沥沥,无声惊雷滚滚落下,越靠近雷泽,青白色的雷光就越变的越闪亮,空气中黑云翻滚,几欲压碎最后一道防线。
    沧海桑田,千万年过去,雷泽早就沉入了地底,幽暗的虚空之中,只有一道门闪烁着微弱的金色光晕。
    门只有一扇,更准确的说,那不是一道门,更像是瓶口的瓶塞,严丝合缝的堵着门后的万千妖魔。
    火红色的封印上画了一幅玄女降魔图,七宝伏魔伞栩栩如生,盛开在玄女的头顶,一滴泪从羲乐的眼眶中滴了下来,在烧红的地板上丝丝作响。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画上的七宝伏魔伞,是真的!神族的本命神器等同自身,神器毁,神灭。
    玄女的本命神器七宝伏魔伞如今变成了镇守雷泽的封印神器,玄女身在何处,难道他还不清楚吗?
    叶昭和一把抱住靠过来的热源,鼻翼间充斥着她熟悉的气息,身上像是被马车压了一遍,她累的眼皮都睁不开,只觉得身旁的羲乐半夜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人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摸摸羲乐的头,迷迷糊糊地问道:“乖啊!怎么了?”
    羲乐把头埋在叶昭和温软的脖颈间,他咬住叶昭和颈后的一块软肉,温柔的舔舐着。
    玄女的话语不住的在他的耳边回响:“羲乐,忘了我吧,若是有着一日,我有幸与你缔结连理,那个时候,再记起玄女吧。”
    他紧紧抱着叶昭和,想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中,他又回想起那日初见叶昭和,她问道,羲乐,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难过的想哭呢?
    玄女,我到底何德何能,蒙你深情,天上人间,十世不忘,即便轮回转世,抛却前尘,也还记得我。
    叶昭和甚至听到自己的骨头咔咔作响,她挣扎想离开羲乐的怀抱,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肩窝里,她心肝颤了颤,老实的窝着不动了。
    那日过后又是四五日,叶昭和看着窝在屋顶晒太阳的羲乐,叹了一口气,自那夜过后,羲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她为这事担忧了好几天,还胡乱猜测他是不是被夺舍了,连手下禀报的李鹤趁乱逃走的消息也无心过问。
    羲乐看到叶昭和,银白色的蛇尾懒洋洋的动了动,把叶昭和卷到了身边。银色蛇尾上的鳞片逐渐变得透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
    怕是要蜕皮了吧?可羲乐重伤还未痊愈,这个时候蜕皮,有足够的神力挣脱旧皮吗?会不会有什么凶险?
    羲乐猜透了她心中所想,揽着她的肩,在唇角印上一枚香吻:“女神,你在担心我吗?”
    瞧瞧这家伙,以前多正直严肃的一个人,现在这幅油腔滑调,妖媚入骨的样子,换了谁都会怀疑老公被人夺舍了。
    偏偏这家伙把她吃的死死的,她伸手,把羲乐放大版的俊脸缩小成正常版:“你说什么大实话,我也知道自己天生丽质,可以评的上女神。可这种话咱们在家里说说就好了,以后不要在人前这样喊我。”
    “为什么?”
    “军队中全是一群大龄未婚青年,公开秀恩爱,会被他们砍死的。”
    羲乐眉目含春,乐不可支的趴在叶昭和肩上:“不怕,谁敢欺负你,我会先干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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