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又掉机关里

第2章


  “你笑什么!”凌煜狠狠一抹眼泪,今日这人可真是丢够了,在这么个黄毛丫头面前哭,以后还怎么做英雄?
  苏淮年抱着那只木头的鸟笑得前仰后合,“我笑你呀,脸脏得像花猫!”
  凌煜磨了磨牙,把这丫头杀了是不是可以当做一切没发生过?他跃跃欲试地将手往一边的宝剑伸,动作不意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的疼。他狠狠憋着眼泪,看着一脸好奇望着他的死丫头,心如死灰地叹了口气。
  得了他的再三保证后,苏淮年防备着走到他身前,见他耷拉着一张脸,十足的生无可恋,这才安心地蹲下来。只见她在那捕兽夹上按动了一个机关,两排锋利的锯齿随即松开,见凌煜讶异地张大了嘴,她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这是我做的捕兽夹,被夹中之后越是挣扎便会被夹得越紧,喏,”她还好心地把捕兽夹拿起来指给他看,“按这个机关就能松开了。”
  凌煜看着她一脸等着被夸奖的喜悦神色,气愤地别过了脸。
  “……山下的人真是奇怪呀。”苏淮年扁了扁嘴,向他伸出手,“我扶你去上点药吧。”
  “啪!”一声,凌煜极有骨气地打开了她的手,捡回掉落在地的宝剑插回剑鞘,暂且当做拐杖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苏淮年也不在意,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走了一段突然低头对怀里的木鸟说:“小八小八,爷爷说山下的都是坏人,我带他回去爷爷不会生气吧?”
  “可是他是被我的捕兽夹弄伤的,而且他这么笨,想来也不是坏人。”
  她头发又黑又亮,长得惊人,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了,发尾一直垂到腰间。凌煜看着她在前面嘀嘀咕咕,头发随着她跑跳的动作一荡一荡,想起自己今日的无妄之灾出自她手,默默地又磨了磨牙,转脸时却发现,方才自己转了许久重叠的景色,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他不动声色地诶了一声,苏淮年顿住,回头看他,“怎么啦?”
  “你怀里抱的那个是什么?”
  “你说小八啊?”她将手里的木头鸟举高给他看,“这是我自己做的机关鸟,现在已经是第八只,会飞和啄了。”
  她掌中的那块木头五官难辨,只一只尖嘴和两只翅膀稍有些样子。凌煜嘴角抽了抽,心中却是惊异,“这是你自己做的?”
  “对呀!”少女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兴奋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亮得惊人,爷爷太严厉了,她可是很希望被人夸一夸的呀!
  可面前这脏兮兮的小子只是漠然地点点头,再没什么其他话了。她失望地扁扁嘴,摸了摸手里小八略粗糙的身子,很快忘了这回事,一蹦一跳地带着人上山了。
  凌煜的所有感官都在经历一场狂风暴雨。身为将军府的少爷,他见过不少稀奇玩意儿,可这么简陋却又别具一格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安着机关的捕兽夹也就罢了,还有会动的木头鸟,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淮年将一地散乱的木材、工具拨开,将靠墙的两块木头“抠”出来,一展一放,竟成了一张木床。墙角搁置工具的桌子不知怎么的一折一叠,竟成了个方方正正的小凳子。
  趁着苏淮年出门的时间,他转头打量这间屋子,屋子的半边简直比他家的柴房还要杂乱,屋子的另外一半却有一张与凳子折叠起来之前差不多大小的桌子,上面齐整摆放着几样物件,他粗粗扫了一眼,是形态各异的几样雕塑,几支木簪,几个人形娃娃,还有各式植物,一样样看过去,每一件都精致异常。
  屋外忽然有动静传来,他连忙坐正身子,摆出一张没有情绪的脸,看她拿了几株鲜翠欲滴的植物,用石臼耐心地捣碎成汁,将他安置在木床上,自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掀起他的裤管就要给他上药。
  凌煜一扬手阻止了她,“这是止血的草药?”
  苏淮年仰起脸笑,“对呀,这是我爷爷种的,平日里我磕了碰了用这个敷一会就能好。”
  她眼里的笑意太过纯粹,凌煜讷讷接了,道:“我自己来吧。”
  草药清凉,因他伤口深,苏淮年又找来白布给他厚厚包扎了,这才拍拍手站起来。
  “那些东西……都是你雕的?”
  苏淮年收拾着东西,抬头看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嘴里咕哝着,“是呀,我已经刻了五年了,爷爷还是不肯教我做好玩的东西,我只好自己琢磨啦。”
  伤口已经不痛了,凌煜面上不动声色,想了想,他再次开口,“你叫什么?”
  “苏淮年。”少女抬头看他一眼,眼睛亮晶晶的,“你呢?山下人。”
  “我叫凌煜,不叫山下人!笨丫头,你是不是从没下过山?”
  苏淮年托着腮,“我也不是一直在山上的呀,不过来了这里以后就没下过山了。”
  “你和你爷爷一起住,你爷爷呢?”
  “阿年!”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喊,苏淮年欢快地应了一声,“我爷爷回来啦!”
  凌煜立刻坐直了身子,看着苏淮年蹦蹦跳跳地迎出去,不一会有说有笑地进屋,身后跟着一位老人,那老人满头白发,眉眼舒展起来甚是慈祥,只是一双眼牢牢盯着凌煜,眸色流转几番,审视意味十足。
  老人看了他一会,笑呵呵地问道,“小哥好本事,竟能上得山来。”
  苏淮年忍不住插嘴道:“才不是呢,他可笨啦,踩中了我的捕兽夹,我带着小八下山的时候正好看到的,不然他才找不到上来的路呢!”
  凌煜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在心里恨不得把苏淮年千刀万剐,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叨扰了前辈,晚辈一时贪玩追着一只野兔上了山,不料野兔不见了,我却迷路许久,甚至不小心踩中了捕兽夹,若不是阿年姑娘正好路过,只怕是凶多吉少。”说罢抱拳行了个礼,极有涵养。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乡野人家不讲什么规矩,小哥不必如此多礼。看小哥穿着不俗,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凌煜想了想,规规矩矩答道:“晚辈凌煜,从上京来此游玩,路过此地停下歇了一歇,只因贪玩才与家里人走散,发生了今日的事。”
  “既然如此,小哥若是不弃,在老朽这里吃了午饭便让阿年送你下山吧,莫让家人担忧了。”
  凌煜应了声是,沉默着看苏淮年一蹦一跳地跟着老人出了门。
  
  ☆、少年不识愁滋味(二)
  午饭是简单的一荤一素,大约是自己菜园子里种的,青菜还带着些刚出土的清甜。旁边是一盘烤得喷香的野兔肉,凌煜眼睛亮了一下,试探性夹了一块,唇舌之下清冽中带着浓香的口感蔓延开来,肉质鲜嫩,几乎不需费什么力气咬。当下食指大动,接连吃了好几块才发现苏淮年一直在对面托着腮看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带了几分体贴的怜悯。
  “你多吃点,这几日我抓到不少野兔呢。”
  凌煜突然觉得这野兔肉成了一块烫人的石头,梗在喉头,心里嘶喊着要吃要吃,面子上却又过不去。
  死丫头,他垂下眼,十分不舍地放下筷子,在心里又将这面露疑惑的丫头骂了千遍万遍,面上却是十足十的温文尔雅,“我吃饱了。”
  老人摸了摸唇下纯白的胡须,推说久居山中不问世事,笑吟吟问了几句当今天下格局,虚虚实实,话里话外试探着他的身份。凌煜认认真真回答着问话,他年纪虽小 ,性子却谨慎,听出了老人言外之意,一番话回答得滴水不漏。只是其间苏淮年时不时插上一句问出些幼稚的问题来,令他需每每忍着要破功的冲动,一顿饭下来,竟比平日练两个时辰的武还要疲累。不自禁生出痛不欲生之感。
  白胡子老爷爷最后像是满意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老夫与阿年隐居已久,还望小哥不要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凌煜松了一口气,连连称是。
  下山的路顺畅许多。苏淮年把玩着自己的长发一蹦一跳走在他身边,时不时就要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想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可是刚才爷爷都不让问。
  这么一路向下,又走到了那棵歪脖子树处。凌煜顿了顿,拽了她的袖子问:“你们这山上,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苏淮年刚要张口,突然又停顿一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语气突然老成起来,“爷爷说了,阿年和爷爷隐居已久,希望小哥你不要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她说话的样子实在好笑,板着脸也就罢了,还作势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凌煜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她却也跟着咯咯笑,手中辫子甩啊甩的,笑了一阵神情却突然认真起来,“凌煜,你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凌煜停下来看她,日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光影,她比他矮了半个头,仰起脸来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十成十的认真。
  凌煜找了根树枝,比划着在空地上一笔一笔划给她看,她学得很快,在他的字旁又写了小小的一行,只是两相对比,凌煜的字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如刀刻般深沉。苏淮年的就不能比了,歪歪扭扭的,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
  凌煜终于找到了嘲笑她的理由,捂着肚子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偏偏阿年见他笑,傻乎乎地也跟着笑。
  笑了一阵,她托着腮看着山下,低声道,“凌煜,山下那么好玩,我也想去看看。”
  凌煜还未及反应,她又扬起了笑脸,“爷爷说了,等我长大一些就带我下山玩。”
  此后的路途沉默许多,凌煜走了片刻,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笨丫头,明天未时你在这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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