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又掉机关里

第27章


而另一个,不过还是个黄毛丫头,竟有那样一双巧手,能做出那样巧夺天工的东西。
  萧诺又是轻轻一笑,正待开口说些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凌煜眼见李老气得发抖,萧诺的嘴上功夫他是见识过的,立刻摆摆手打了圆场,将话题转移开去。
  营中气氛仍是僵,凌小纪突然探了头进来,带进一阵雨后的潮湿气息,“各位,该吃午饭了,我给大家做了些栗子,尝尝?”
  凌煜果然让人从安平送了生栗子过来。
  李老有了台阶下,当下哼了一声,瞪了萧诺一眼,带头掀了帘子出去了。
  苏淮年早闻着香味等在了饭桌旁,一头扎在一堆五大三粗的士兵中间,她小小的一团甚是显眼,偏偏丝毫没有自觉,一口一口吃得欢乐无比。见凌小纪回来,还扬着手中刚咬开壳的栗子冲他晃晃,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
  凌小纪瞥了凌煜一眼,后者笑容和煦如三月暖阳,一身鸦青便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若冠玉。凌小纪在心中小小哀嚎一声,冲苏淮年露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抖着两只手默默地找角落去了。
  惹谁也不能惹少爷,他咬着被子想了一宿才想通问题关键,这千里迢迢跑来找人的苏姑娘到底还是不同的吧!明明一眼就认出来了非要玩什么改名换姓,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欲擒故纵吧!他怎么这么蠢,还自来熟地跟人热乎上了!凌小纪在第二日对着一口大锅欲哭无泪,几万人的分量啊!到后来他实在支撑不住,将分量缩减再缩减,出锅的栗子需要几个人平分一个,他只希望将存在感降低再降低,默默地缩到角落数蘑菇去了。 
  
  ☆、心念初动
  以李老为首的一众老将用饭时仍不忘高谈阔论。凌煜苦于一时无法脱身,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眼角余光却扫到苏淮年正端端正正坐着,这个碗里夹一块肉吃,那个盘子里夹些菜叶,面前堆了一座小山的栗子。她的吃相依旧斯斯文文,凌煜看了她许久,看着看着竟也生出些食欲,适巧李老喊了他一声,他不动声色转回眼,面上依旧是谦和的笑。
  渐渐又有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来,沿着棚顶挂下一排淡色雨帘。苏淮年吃得心满意足,掩着嘴极小声地打了个饱嗝,打完立刻又转着眼珠子四处看,正对上凌煜似笑非笑的眼,她脸腾地烧起来,将头转回来眼观鼻鼻观心作出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凌煜嘴角微微上勾,露出个极浅淡的笑容。
  一眼望去,雨幕下是无数错落的帐篷。地上逐渐聚集起不小的水坑,有雨滴落进去,晕开大小不一的涟漪。
  李老吃饱喝足,一眼正瞄到不远处乖乖巧巧坐着的苏淮年。他立刻想起自己未说完的话,冲苏淮年喊了一声:“丫头。”
  苏淮年闻声转头,对上一大片目光。她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道:“老伯,你喊我?”
  萧诺立刻轻笑了一声。
  李老愣了愣,面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神色。他本是凌家旧臣,跟随凌仲打过不少仗,只是虽则苏淮年看着就是个小丫头,对于四十未满的他而言,这声老伯还是叫得老了些。
  他压下那丝怪异感,和颜悦色道:“丫头,你过来。”
  苏淮年走到近前,就听他道:“我见过你做的那木马和木头鸟,你这身本事是跟谁学的?”
  苏淮年道:“是我爷爷教的。”
  “哦?你爷爷是?”
  苏淮年乖乖巧巧答:“我爷爷叫苏永,只是个普通木匠。”
  李老皱着眉想了想,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索性抛开不谈,哄道:“我看你手艺好得很,为何不试着做些有用的东西,若是能做出些大型攻击武器,战场上必定能赢得先机。”
  苏淮年回答得干干脆脆,“我不做。”
  气氛陡然有些尴尬。
  苏淮年看看凌煜,再看看萧诺,两人脸上神色不一,一个意味不明,一个含笑鼓励。
  李老哼了一声,起身拂袖便走,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什么,身后立刻有人跟上,苏淮年摸摸脑袋,疑惑地望向李老走远的方向,萧诺招呼她:“阿年,这里还有些栗子,过来吃。”
  她立刻忘了这茬,乐颠颠跑了过去。
  吃过饭,一群人又聚在了一处商议军情。
  雨依然在下,苏淮年独自坐在帐中,左右无事,从牛皮囊中取出那木匣,木头雕的小凌煜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立在桌上便是个生动活泼的小小少年。
  木身由于长年的抚摸早已油光水滑,未曾打蜡也显得光泽动人。她眼珠子一转,在牛皮囊中摸索一阵,摸出了一小段椴木,小刀一字摊开,坐在桌前便开始一笔一划雕刻。
  雨下了一夜。萧诺在第二日早上来过一趟,穿着一身戎装,怀里抱着头盔,头发极光整地盘在头顶。
  她拉住萧诺的袖子小声问:“又要打仗了吗?”
  萧诺温和一笑,以手做梳顺了顺她略有些凌乱的头发,温言道:“昨天夜里发现了敌军的踪迹,他们正朝这里来,我们预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苏淮年不懂这些,只觉得对于打仗之类的字眼本能地害怕。她定定地看了萧诺一会,这才松开咬白了的唇道:“那你千万小心。”她顿了顿,又道:“别再受伤了。”
  萧诺拍拍她的头,留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苏淮年撑着把小伞追出去,外面早已聚集了数不清的人,各个盔甲加身,她躲在一顶帐篷后面偷偷看,凌煜照例骑在那淡金色的汗血宝马上,一身黑色盔甲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肃杀之气,他高举右手,极沉稳一声“出发!”数万将士步伐整齐一致踏出,玄底旗帜迎风飘扬,金色丝线绣成的“鄢”字于一片墨色背景中若隐若现。
  苏淮年一直在帐篷后面看到最后一名士兵消失在视野中。
  她回了自己的营帐,重又拿出刻了一半的木头。椴木材质较软,结构细密,每一刀下去她都小心翼翼。帐中光线昏暗,她点了灯,在灯下细细雕琢。木头渐渐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随着她一刀一刀细心雕琢,一张英气十足的脸渐渐显出了样子,那小人嘴微微上勾,将整张脸柔和不少。
  刻完了小木人的头,往下是身子,她将木头人收好,灭了灯爬上床,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顶上的孔被遮住,唯有门帘被风吹动漏进来几丝光线。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入眠,睡得极不安稳。
  直至最后一丝清明也淹没在黑暗中,苏淮年惊觉自己站在一扇石门前。
  她转眼望向身后,弯弯曲曲向上的石阶拐个弯就看不见,只余下弧度曲折的几节台阶。她试探着伸出手,在纹路怪异的石门上摸索了一阵,旋动某条纹理处的开关,石门轰然打开,露出一条深深的地道。
  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火把,她一一将地道旁的烛台点上,漆黑的通道依旧只能看到近处的样貌。眼前是一片幽深的黑暗,她在心里默默地念道:天玄宫。
  地道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石门一扇接着一扇,每开一扇石门便有两条通道。她沉默地左转再右转,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如擂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这是梦啊。
  她似有所觉,眼前景致陡然变换,漆黑通道忽然消失不见,面前出现大片空旷的沙地,有雨丝不断飘落,她身处其间,毫无所觉。
  雨势渐大。有厮杀声自身后传来。她猛然转身,第一眼便见到一身玄色盔甲的凌煜正与人拼杀。他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冷肃,有血溅在他脸上,很快被雨水冲刷,只留下淡淡的印记。
  他手中长剑泛着冷冷的光,在一片武器相接的铿然声中,刀光剑影翻转不休,苏淮年急切地转动眼珠子,很快发现了不远处正将一个敌军挑飞的萧诺。再远一些,凌小纪,昨日问她话的李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断自眼前闪过。耳旁一声闷哼声响起,她陡然转过头,凌煜肩上被人刺了一枪,手一挥,那人的头颅骨碌碌滚到地上,血污混着雨水蔓延开去,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苏淮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眼前场景这样真实,真实到每个人的头发都纤毫毕现。她身上依旧是干燥的,可她渐渐感觉到了冷。这雨仿佛触碰不到她,却直直侵入她血脉中,寒意彻骨。
  恍惚间,西野国士兵忽然开始撤退。凌煜立即率人乘胜追击,大军追至一处峡谷,苏淮年跑向前,视线尽头忽见一名西野国士兵隐藏在峡谷后方,面前地上驾着一架巨大的弩机,苏淮年骤然睁大眼,眼睁睁见他将十枚□□装载上去,手下按动机关,十枚弓箭激射出去,天空中一时箭雨纷飞,十几架巨臂弩机同时发力,凌煜等人冲入峡谷,完全没有防备,没有时间架起盾牌,那箭雨立时击毙了当先一拨。凌煜急急忙忙指挥大军后撤,又是一拨死伤。
  汗血宝马一声凄厉的长嘶,苏淮年眼睁睁地看着凌煜背心中了一箭,箭尖穿透至前胸,血不断自尖端滴下来,可怖至极。
  苏淮年猛地坐了起来。
  面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她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耳边空寂而安静。
  她很久才平复下来,伸手一摸,满头满脸的汗。
  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她起身下床,掀开帘子走到营帐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军营里安安静静,除了错落的营帐,仿佛只剩了她一人。
  梦中那种压抑的窒息感渐渐又涌了上来,她跑到营口不住张望,脚下踩了泥塘,溅了满腿的泥点子。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