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又掉机关里

第41章


战场上的情况待萧诺回来再细问,至于萧副将——”他微微一停顿,目光扫过在场诸人,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萧副将是我从宿城旁的旷原镇军营中带回来的,身份由凌家情报网查实,若是有任何问题,我凌煜一人承担。”
  屋内一时静下来,那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沉默着一一告辞。
  凌煜站在案前许久,凌小纪有些担忧,但一来他向来猜不透自家少爷的心思,二来此事确实有些棘手,方才出声不过是因为那帮老家伙的怨怼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他一向将萧诺看做救命恩人,哪容得他们这般侮辱。他在凌煜身后抓耳挠腮许久,不防凌煜骤然转身,他被吓得瞪大了眼,只见凌煜利落地出了门,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只留下凌小纪呆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街道两旁尽是衰败之景,不知是谁扫过,枯黄的树叶交错堆叠,沿着石板路厚厚垒了一道,乱风迷人眼,不时飘起几片落在头上肩上,转瞬又落到地上,脚踩上去有轻微的声响,转瞬即碎,脆弱堪比人的性命。
  凌煜沿着萧瑟的街景走了许久,方才他只是觉得心中太过烦闷,下意识就不想留在那处,若是论及目的地,恐怕他自己也不知。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尊敬的“主帅”,凌煜整个人还放空着,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面前一圈栅栏围成的隔离带,每隔几步便有人站岗,里面不时有人进出,远远望过去,能看到穿着粗布灰衣的士兵们手里抱着各式材料来回走动。隔着一道栅栏,内外简直是一冷一热两片天地。
  凌煜回了神,问道:“怎么样了?”
  那小兵挺起胸膛,眉梢眼角有说不出的得意,朗声道:“报告主帅,苏姑娘说了,没完工之前不得向任何人泄露进度!”他似犹豫了一下,随即道:“即便是主帅也不行!”
  凌煜哑然失笑,他还记得那日他将苏淮年送入这道栅栏时对她说的话,“务必记得保密,不得泄露。”
  这是他亲口对她说的吧?如今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士兵看着一向不苟言笑的主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惊讶得嘴都闭不拢,他挺直脊梁忍受着莫名窜起的寒意,无数猜想在脑中一一闪过,正当他忍无可忍几乎要妥协恭恭敬敬地请主帅进去,凌煜忽然定定看着他,打量许久,问道:“你看着有些眼熟,叫什么名字?”
  “严……我叫严朗。”严朗努力站直了身子,暗道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轮到他当值,主帅来了,让还是不让进?当日是他自己下的令不许任何人进出啊……他脑中瞬间闪过行军路上的那一夜,他偶然撞破了主帅在苏姑娘面前吃亏的事,千万别认出来,千万别认出来……
  “严朗?我想起来了,是你。”
  严朗心里的弦猛地绷紧,惊恐地看着凌煜,谁知凌煜只是云淡风轻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柔和不少,“你很不错,继续。”
  主帅这是记住他了吗?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吗?自己要等着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吗?严朗看着他慢慢走远,强撑着坚强的面孔在心里泪流成河。
  萧诺在两天后回到朔平镇,她风尘仆仆,一只脚还未跨进凌煜暂居的那处院落,就看到了厅中乌压压的人群,仇视的,不屑的,鄙夷的,疑惑的,凌煜站在人群中央,面上没什么表情,一众人显然等了她许久。
  她手上抱着个头盔,一只脚跨进门,顺势就跪了下来,声音沉痛至极,甚至带了点颤道:“萧诺该死,未能保护好李老,请主帅责罚!”
  气氛滞了片刻,无一人回答,她将手里抱着的头盔高举到头顶,音色中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这是……李老的头盔,被西野国的人以斧子劈中胸口,当场就去了,我没能救下他……”她深深地伏下身去,再次喊了一声:“请主帅责罚!”
  她深深地伏倒在地,双手却仍颤巍巍地高举着李老的头盔,上面脏兮兮的,依稀能分辨出干涸的血迹。在他的身后,有人抬着担架进门,屋内有浓郁的臭味弥漫开来,人们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担架旁有人掀开了盖在面上的白色被单,地下露出一张青白的脸,圆睁着双目,死也不曾甘心,正是已死透了的李老。
  凌煜拿过她手上的头盔,走到担架旁,不顾尸首身上浓郁的尸臭味,伸手阖上了李老的眼睛,又郑重地盖上白布,背对着众人道:“李老想必也不愿葬在异地他乡,将他火焚了,骨灰带回大鄢,可好?”
  厅中无人有异议。凌煜将头盔安置在担架上,担架很快被抬了下去,萧诺仍跪在地上,深深地伏在地上,凌煜将她扶起来,她头脸都脏兮兮的,裂开的衣袖上还露出一截白色纱布,整个人既疲累又狼狈。
  凌煜见她悲痛过多,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唤了她身后一个士兵问话。那士兵上前抱拳单膝跪下道:“当日我们赶到宿城时正遇上西野国攻城,我跟随着李老往东城墙那处攻击敌人,是有一个西野国的将领突然冲了过来,李老一时不备被劈中胸口,当时还是萧副将护住了他,萧副将的手臂也被那人砍伤了。”
  萧诺低着头,声音嘶哑,整个人仿佛霜打的茄子,低声道:“李老驰骋沙场多年,是我没尽到责任。主帅,你责罚我吧,若是我当时用尽全力,李老或许还能活着。”
  气氛压抑至极,凌煜目光扫过那帮军中老人,先前看到萧诺的愤懑此刻化为乌有,几个人不时对望,眼中敌意已有了明显的松动。
  原本他们就比任何人都懂得刀剑无眼的道理,况且先前李老一意孤行,还害得凌煜身受重伤。听那小兵的叙述,此事与萧诺无关,她甚至还拼命替李老挡了一下子。有人犹豫了一番,开口道:“萧副将,此事与你无干,你莫要太过自责了,李老泉下有知,也定然是感激你的。”
  “是啊是啊,萧副将实乃女中豪杰,我等先替李老谢过你了。”
  接着又是一片唏嘘,许久之后人才散去,凌煜看着萧诺眼下的乌青,关切道:“你也别想太多了,战场之上难免有意外,好好睡上一觉,顾好自己身体。”
  萧诺点头应了,仍是一番没精打采的样子,耷拉着眉眼走了出去。
  第二日,凌煜在镇外一处空地照着鄢国的旧制为李老行火葬之礼,里里外外围着的人目送着李老在火光中渐渐化为灰烬,待火终于渐渐熄灭,凌煜上前,亲手将骨灰收至一个陶罐中,交由专人妥善保管。
作者有话要说:  追文的小天使咱出来唠唠可好?
  ☆、小试牛刀
  天气变得越发寒冷,军中每人都加了衣,裹成厚厚的一团,行动逐渐变得不便。
  凌煜亲自带着人料理了小波前来偷袭的西野国军,其余时间他们留在朔平镇内修养生息,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就已是半月后。
  他们这处暂得安稳,远处战事却是如火如荼。
  西野国的攻击并不顺利,鄢国国力雄厚,并非他们可以轻易撼动。眼见攻下几座城池,却又遭遇鄢国的顽强抵抗,如同凌煜这一股,甚至已向着西野国境内缓缓逼近。对于西野国而言,形势不容乐观。
  凌煜背着手遥遥看着篱笆围起来的武器制作营,各军队之间有通信兵互通消息,而上京传来的命令也一日比一日紧急,他却压下了所有催促,稳如泰山地驻扎在这西野国的小镇上,此番行为,已引起了多方的不满。
  已经二十日了,自他亲自将苏淮年送进去到如今,他有整整二十日未见到她。不知道武器制做的进程,不知道那图纸变作了真的是否足够强劲。军中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他强硬地压了下去,只为给苏淮年留够时日。
  初冬的风已带了几分凛冽,吹过脸上,轻易能够带走几分温度。他在营外站了许久,视线中忽然有个小小的身影自紧闭的房门中走出来,毫无形象地张开手伸了个懒腰,她像是十分疲累的样子,用手捂着打了个哈欠,随后转头吩咐了句什么,士兵开始进进出出,每次都是几辆小车进去,出来时周围蒙了黑布,看不见底下的东西。
  他眼眸一紧,几步之后人已站在篱笆外。
  苏淮年一眼就看到了他,得意地笑着走过来道:“图纸上的东西我都做好了,你过来一下。”
  凌煜跟着她走进去,宽敞的屋内堆了满地的武器,他一一扫过去,眼中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可思议,最后几乎是发着光地看向苏淮年,半天说不出话来。
  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苏淮年既得意又忐忑,犹疑着道:“刚做好,还要找人试验一下的。”
  凌煜点头,立刻吩咐下去,转头看到门外几辆蒙着黑布的小车,疑惑道:“那又是什么?”
  苏淮年背着手笑起来,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神秘道:“不可说,等上了战场自会让你看到威力。”
  凌煜若有所思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伸出手在她头顶使劲揉了揉。手底下的小姑娘呆呆地看着她,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眼里却是纯粹的蒙,表情怪异而可笑。
  苏淮年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几次觉得他的力道要将她往他那里带,下一瞬却是他又揉了她的头发。她终于反应过来,头一偏,一把打掉他的手,鼓着一张包子脸一边整理被他弄得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抱怨道:“当我是小猫吗!”
  凌煜低低笑出了声,冬日惨淡的日光将他俊朗的脸勾出淡淡一圈金边,他就在那光里笑看着苏淮年,一字一句道:“阿年,我都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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