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人童话

26 二人烟火(3)


冬至前一天,柳凉衫请了三天事假回家,易永介也特意翘了一天班,拎着行李箱一路送她到火车站。凉衫原本没那么多大包小包,倒是易永介拎了一大堆“家里人的心意”,让她带回去孝敬,精致的包装看起来价格不菲。
    凉衫推辞无果,只得照单全收,心里盘算着日后的回礼,顿时觉得钱包有点不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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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送女生到车上坐好,替她将箱子扛上行李架,又拜托后座的小哥到站时帮她拿一下箱子,最后嘱咐她出了站直接打车回家,别坐公车,东西太多拎不动。等易永介一系列标准男友动作完成后,离发车也没多少时间了,乘务员开始赶家属下车。
    男生握了握女友的手,被心里的不舍填充完满,从一开始的一点点,渐渐发酵成参天的模样,拦也拦不住。
    易永介叹息一声,在心底嘲笑着自己。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明明只是分开几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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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不会理会满月台的难舍与难分,叫嚣着向前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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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凉衫老家就在临市,三个小时不到的车程。
    到家时,阿婆正坐在院子口的矮凳子上边剥毛豆边等着她,凉衫老远就看到了院口大槐树下熟悉的身影,心中雀跃,一路小跑着过去,抱了抱外婆在冬日里有些单薄枯朽的身体,忍不住心疼。
    “阿婆你怎么坐在风口,不怕着凉哦!”
    “估摸着是你到家的时间,就出来迎迎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重不重呀?”
    阿婆见孙女儿提着满手的袋子,伸手想帮忙分担,被凉衫避开了:“不重的,我拎得动。阿婆,我搀您回去。”
    老房子的采光不像新房那样讲究,屋里光线有些昏暗,常年只住着两位老人的居室,连空气都比寻常人家困乏陈旧些。
    凉衫将行李放在玄关处,扶着阿婆在沙发那儿坐下,自己去厨房到了两杯热水端了过来。
    “在家也是一样等的呀,院口风那么大,您不小心吃了风可怎么好?来,喝点热水驱驱寒。”
    “一个人在家等也是闷,再说我想早点见到我孙女儿啊。”
    “以后别这样了,您万一感冒了我得多心疼啊,见我还差院口到屋子的这点距离么,以后我有假就回来看阿婆好不好?”凉衫小孩儿似的哄她,哄得阿婆笑眯了眼,可还是心疼孙女儿,直说两头跑太累,学业为重学业为重。
    “怎么不见阿爹啊?”凉衫又屋里屋外瞄了一圈儿,确实没看见第三个人影儿。
    “你阿爹去买明天扫墓要用的东西了,我昨晚给你爸你妈抄了佛经,明儿你记得带去。”
    阿婆身体不好,头几年冬至清明扫墓时,她几乎次次都要哭到昏厥,一次甚至险些惹得心脏病发,后来阿爹和凉衫都不敢让她再上山扫墓,阿婆自己也不愿触景伤心,就同意了。阿爹怕她一个在家胡思乱想乱添愁绪,便留下来陪她,于是后来就变成了每年都是凉衫独自上山。
    从一开始同阿婆一样哭得几乎昏厥,到如今愈来愈平复的心情,期间的变化只有时间知道。
    献上鲜花和祭品,供奉好阿婆亲手抄写的佛经,柳凉衫静静坐在父母的墓前,随意说着自己的近况:原来学医课这么多,从早排到晚满满当当;室友们天天翻着花样地逗比,怎么会有她们这么可爱的人;阿爹阿婆昨天烧了她最爱的菌菇清蒸鲈鱼,可惜汆味时把酱油当成了香醋,他们看去比上次回来时又老了一些……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这样一坐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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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凉衫不知道的是,在她墓前吊唁的这天,易永介也同样身在墓园。
    松柏长青肃穆,顶头是冬天里难得的艳阳,不同其他带着大小祭品的访人,易永介只单手拎着一瓶酒,在一座刻着“叶铭”姓名的墓碑前停了脚。
    碑上的黑白照片是个英朗的青年,笑得灿烂而鲜活,仿佛这几年长眠都是梦魇,梦醒了,他仍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咧着嘴大笑说今天这顿老子请!
    易永介不声不响地盯着照片看了良久,满腹的话最后化成了嘴角一声叹息般的笑。他蹲下来,砰的一声将酒瓶放在墓前,平视着照片里的眼睛,脸上是路遇故人时熟稔的笑。
    “兄弟,我来找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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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年底,各科期末考也近在眼前,但挂科的威胁阻拦不了学生们玩闹的心,人有多大胆,复习拖多晚,尤其是有元旦跨年夜这样一个完美的借口,此时不狂欢,似乎都对不起国/务/院专门设定法定节假日的良苦用心。
    陈安颖为元旦晚会跑前跑后鞠躬尽瘁这么久,是骡子是马终于能够拉出来遛一遛了,特意为室友们留了最前一排的票,好静距离验收她的劳动成果。
    “数学造诣够高啊,咱们就四个人,你怎么拿了五张票?”老大问道。
    “傻了吧,还有一张是家属票,给凉衫家那位的。”陈安颖把两张票都塞进凉衫手里,朝她挤了挤眼:“看我多贴心,你俩的位置和我们是隔开的,万一到时候晚会看着看着情难自禁你们想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时候,一转头看到咱们这三张脸得多碍眼啊。”
    漠漠竖起大拇指给安颖点赞:“隔开好,隔得越远越好,省得三条single dog闻一晚上恋爱的酸臭味儿,简直酷刑好吗!”
    柳凉衫:“……”
    隔天凉衫给易永介送票,后者听到门票来源时,微微一笑:“家属票?荣幸之至。”
    “你是高兴被划到家属范畴了,还是高兴蹭到票了?”柳凉衫笑嘻嘻地说。
    易永介轻刮了一下女友小巧精致的鼻头:“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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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元旦那天放假,南阳大学的元旦晚会惯例提前一天举行。
    晚会一向精彩盛大,唱跳演念十八般节目样样拿得出手,百人的礼堂座无虚席。
    台上表演者卖力演出,台下观众也不吝啬欢呼和掌声,有胆大的男生精彩处直接跳起来吹几声口哨。
    陈安颖她们的座位果真和柳凉衫这对儿隔着七八个人的距离。
    凉衫伸长了手,刚准备和她们打招呼时,就看见漠漠正端着望远镜,坐姿扭曲表情猥琐地窥伺着自己的方向。
    ……
    凉衫放下了手,无力地扶额。
    显然某人也看到了望远镜诡异的反光:“你的室友这是怕我对你不轨在监督吗?”
    她们巴不得你对我不轨!凉衫腹诽道,但这样的话显然不能让男生知晓,只得讪讪开口:“……女生的心思你别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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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一组劲歌热舞结束,雷霆掌声里,两位主持人并肩上前,宣布接下来将进入到抽奖环节。
    这是南大元旦晚会的传统项目,由校方出资购买一些小礼物,在晚会当天通过抽奖的形式送给幸运的学子,聊表祝福心意。礼轻但情意重,何况比起礼物,在一年一度的跨年夜晚会上中奖,这件事本生就足够让人兴奋。观众们一听主持人宣布即将开奖,齐齐欢呼着捏紧手中的入场号码牌。
    奖品只有三份,不分等级但内容不一,前两个中奖者分别拆出了卡通充电宝和食堂充值卡。
    凉衫正和易永介吐槽着,竟然还有食堂饭卡这么经济实用的元旦奖品时,猛地听见自己的入场号被主持人叫出。
    柳凉衫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中奖了!
    作为从小到大连一袋洗衣粉都没中过的抽奖绝缘体,柳凉衫感慨着真是时来运转啊守得云开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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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的礼物是校门口一家小资咖啡店的午市代金券,双人餐。每个中奖者惯例都要被主持人拉住调戏一番,轮到柳凉衫时也不例外。
    大概是三个领奖者到了柳凉衫这儿颜值上突然有了质的飞跃,男主持调戏的兴致都格外高些。从名字问到专业,从年级问到爱好,终于迂回地绕到了那个最关心的终点——
    “学妹你是单身吗?”
    台下哄笑一片,夹杂着几声口哨,某主持那颗半真半假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凉衫一边心想天上掉的馅饼果然不能白捡,户口都要被调查干透了,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有男朋友了”。
    “男友今天一起来的吗?在的话把他也请上台来亮个相吧!”男主持嬉笑着不依不饶,坚持要一睹其真身:“我要看看是谁下手这么快,抢在我前头拐走了我们医学院的小美女!”
    看热闹谁会嫌事大呢,观众席的起哄声一浪又一浪,交织成潮水涌向舞台。
    下台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柳凉衫无法分辨其中哪一双是易永介的眼。
    她握着话筒安静地站在台上,没来由地突然想起祝源源说过的话。易永介从未在朋友间提及她的存在她的名,两个人的交际圈几乎全无重合,交往之后更是低调得如同秘密。凉衫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也许对方根本没有公开的打算,眼下自己自然也不好贸贸然地让易永介上台来。
    何况撇开这一茬,众人瞩目下和易永介以情侣的身份并肩,这样毫不忌惮的张扬,也实在不是柳凉衫的路数,所以——
    “抱歉啊,他今天没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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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主持都发出惋惜的叹声,但其中一人随即醒悟过来,又立刻挂上了嬉皮的笑脸:“既然如此,双人的午餐代金券不能浪费啊,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一起共进午餐呢?”末了还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姿势,“悄悄地,不让你男朋友知道。”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女主持佯装看不下去,捂住了脸。
    “只是抱着欣赏美女的态度和学妹吃顿饭聊聊人生哈,你们不要想歪,毕竟我还是一个很有操守的男人的!”
    “你的人生和操守这个词基本没什么关系了,别以为大家看不出来,你就是想蹭顿免费的午餐。”女主持一针见血,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主持们见戏调得差不多,场子也够热了,大发慈悲正准备放柳凉衫回去,却见观众席前排有一人起身,双手插兜,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踱上台来。
    ——难不成是砸场子的?这可比中规中矩的表演好看多了!
    观众席议论纷纷。骚动像潜伏在人群里的星火,暗地里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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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持仗着地利第一个看清上台者何人,顿时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男生那双干净墨深的眼只是微微扫过来一下,便替她两颊重新染上了腮红。
    到底是一路从幼儿园阳光宝宝联欢会主持上来的功底,虽然心里满是“他刚刚看我了啊啊易学长近看更帅啊”和“他为什么突然上台这是什么临时节目吗”的双重弹幕,但女主持的面上没动一点声色,仿佛这一幕已经事先彩排过多次。
    “难得易主席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现身,在场的妹子们,有没有庆幸没错过今夜的晚会?”
    观众席立刻是一阵配合的欢呼,对于学校的风云人物,自然不缺捧场和追崇,后排甚至有慕名的女生起身向前探着脖子,着急地囔囔着“太远了看不清脸啊!”
    后台坐镇的夏绫凉,看着监视器里那个玉树临风的不速之客,满心了然,柳同学被调戏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啊。
    但台上两个主持显然不似夏主席这般看得通透,不明白易男神突然上台的原因,但也不好直挺挺地问,只得试探着开口:“那请易主席为我们做个新年致辞吧?”
    暖黄的聚光灯柔柔地打在易永介的眉间,光线利落地勾勒出一副斯文清俊的面容,眼里的光昏昏沉沉,如同深潭难测温度。
    短暂的对视后,柳凉衫看着他接过主持手中的话筒,尔后慢条斯理地开口。
    “致辞就算了,还是由现任主席来做更合适,我是上来认领女朋友的。”说着易永介望向已经在冒汗的某男主持,缓缓地说:“她刚刚在台下正和我闹着小别扭,才赌气说我不在场,所以抱歉她不能跟你共进午餐了。”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嫂子跟您男俊女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哈哈哈!”男主持一听急赶忙急吼吼地表忠心,马屁拍得顺溜至极。
    易永介没说话,看向几步外静静站着的女生,然后缓缓走到她身边,伸手牵过她的,用了一些力:“别生我气了,嗯?”
    “……”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那谁你是刚刚穿越来的吗!一定是吧?!
    柳凉衫兀自凌乱着。
    一起凌乱的还有台下一座观众!
    ——啥啥啥啥!号称最不近女色守身如玉的易永介有女朋友了?!
    ——这是当众表白哄女友的节奏吗?!把青大男神吃得这么死,柳同学你有点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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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跟你闹别扭了?”柳凉衫凌乱完,避开话筒的收音,轻声问某人。
    “不是闹别扭?那我就坐在台下,柳同学你那个不在场的男友是谁?”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那就换个地方慢慢解释。”
    易永介附在女生耳侧慢慢地说道,然后留下一句“各位元旦快乐”,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相携出了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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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恩爱真是不秀则已,一秀惊人,我仿佛听到了来自单身狗们愤怒的咆哮。”
    前排围观了全程的2018室友团们,各自默默往嘴里塞了一把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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