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叫顺溜

第42章


连续几次精确的射击,迅速地消耗掉敌人的机枪手,看着面向自己这方的机枪最终哑了下来,顺溜满意地缩回身子,再次警惕地注视着在炮火的掩护下迅速逼近的敌人。
“打!”眼看着敌人顶着炮火冲入阵地,一直在炮火的压制下无法还击的排长终于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大喊道。
听到他的喊声,战士们纷纷探出头去,将仇恨的子弹瞬间倾泻向冲到最前方的敌人头上。众人中只有顺溜没有开枪,仍然静静地卧在自己的战位上,冷静地注视着逐渐逼近的敌人,寻找他心目中最有价值的目标。
狙击手所瞄准的目标,永远都是最有价值的。
此刻,山本卧伏于隐蔽处,他的瞄准镜紧紧追踪着陈大雷。但是挥刀的陈大雷的身体迅速地来回移动着,让他怎么也瞄不准目标。
前方陈大雷挥刀劈敌的动作忽快忽慢,紧凑有序……他的刀法像美丽的舞蹈,迎战他的一名士官在刀光闪过之后,胸膛顿时喷出如盛开的喷泉的鲜血。
眼见战友被杀,山本心念一动,随手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过,子弹贴着陈大雷身体飞过,却不小心击中了陈大雷身边一个日军。
见自己失手,山本愤恨地咒骂了一句,再次细细瞄准,并再次扣动扳机,但是这一次子弹却又从陈大雷头边飞过……
前面,陈大雷挥舞着大刀再次冲下阵地,山本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第三次扣下了扳机,枪声中,前方一直舞动跳跃着的陈大雷整个人一下子跌飞出去,鲜血也在同时从他头部迸出!
凝视了良久,躺在尸堆上的陈大雷一动不动,见此情景,山本微笑着迅速收枪,快速转换了自己的射击位置。
疼痛是在倒地后才清晰地传递过来的,热辣辣的感觉伴随着黏糊糊的液体逐渐从耳边辐射出来。忽然飞来的一颗子弹击破了他的耳朵。子弹的冲击力让陈大雷顿感天旋地转,一时间整个人都失去了方向感。
躺在地面,剧烈地呼吸着,眼见着敌人和战士们不断在他身边奔来跑去。此刻他的心情却异常平静,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无法形容,或许该是超越了生死之后的从容。
稳定着自己已经混乱的感觉,陈大雷尝试着抓起身边的大刀,连续十余个小时的激烈战斗,让体力过分地透支,只不过算是轻伤的伤口却造成如此巨大的连锁反应。
身边,战士们的身影越来越密集,在勇猛的反击下,敌人疯狂的冲锋再一次被打退。在数倍于己的敌人面前,坚持了这么长时间,陈大雷自觉已经了无遗憾了。
“司令员!你受伤了?”身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喊声,陈大雷回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三营长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拉我一把,让我起来,娘的,小鬼子这颗子弹准头不大,但是力量不小啊,一下子给老子推了个大跟头。”见三营长出现,陈大雷立刻轻松地说道,随后在三营长的搀扶下,迟缓地走回到阵地内。
天空,晚霞已经彻底褪掉那灿烂的颜色,变得一片乌黑。战斗因为天黑的缘故,被迫暂时停止下来,可是迷蒙的星光中,陈大雷却站在崩塌的战壕里,亲自执锹加固着自己的工事。
前方,三营长带着一个战士顺阵地缓慢地巡视着,并沿途收拾牺牲者和被杀的鬼子的枪支——巨大的消耗,让弹药已经出现了些许困难,虽然还没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但是对于明天的战斗到底能否支撑下去,谁都不敢保证。
战壕内,有些牺牲的战士仍然紧握着枪身,三营长费了好大劲才把枪从他们的怀里拽出来,之后,利落地为枪压满子弹,交给旁边的战士。
在身边战士的帮助下,三营长简单地拖起牺牲的战士放到安全角落,随后为他们抹掉脸上的尘土,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甚至在做这些时,三营长的表情平静得接近于冷酷。
陈大雷加固好了自己的工事,把铁锹狠狠一插,点燃一支弯曲的烟。
战壕那头,三营长和那个战士,每人肩上都扛着大捆的枪支,沿着战壕走来。他们在每个仍然幸存的战士的射击位置上都放下一两支枪。原本并不宽裕的生活此刻忽然变得阔绰起来,每个活着的战士面前此刻都有三、四支枪了。
当经过陈大雷身边时,陈大雷忽然低声要求道:“剩下的都给我!”
三营长一弯腰,把肩上剩余的七、八支枪全部排放在陈大雷的射击位置上,跟那把大刀搁一块儿,沙哑地说道:“全都上了膛。”
默默地点了点头,陈大雷拿出烟盒递给身边的三营长。
三营长接过烟,默默点燃,深吸一口,叹息道:“这一夜,长啊!”
陈大雷沉声说道:“天一亮,就是我们最后一战。待会儿,我想把所有战士们召一块儿,让大伙挨着过夜。”
三营长疑惑着问道:“哨呢?”
陈大雷摇头说道:“不用放哨了。我想鬼子不会冒险摸上来夜袭,他们只会在山下严守,防备我们突围,等天亮再收拾我们。所以,大伙可以过个平安夜。”
三营长点头,苦笑了一下,声音愈发沙哑地说道:“司令员啊,天一亮,我怕是顾不上你了!”
陈大雷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老伙计,天亮后,我俩谁也不必管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各自只顾自个儿痛快就行!”
黑夜中,三营长口中的烟头一闪一闪,映出眼中闪亮的泪光。
很快的,在三营长的召唤下,幸存的战士纷纷聚集在仅有的一盏行军灯周围,昏暗的灯光下,众战士衣衫褴褛,大半带伤,他们身体挨着身体,默默啃食饼子,两只水壶则在众人黝黑的双手中缓慢地传递着。
目光巡视了众人一圈,陈大雷声音沙哑地说道:“太阳跳出山冈的时候,鬼子就会冲上来,我们这些兄弟,都要革命到底了。我陈大雷作为你们的司令,跟大伙战死在一条战壕里,是我这辈子最过瘾的事。现在,我想给大伙最后一道命令。这道命令说完,我就跟大伙一样,不是司令了,是个兵。”
听到他的话,战士们呆呆地看着他,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陈大雷忽然语塞。
虽然不忍心,但是经过良久的思虑后,陈大雷最终还是声音发颤地说道。“天亮后,打起来的时候,大家谁都不要管谁。哪怕你身边的战友负伤了,战死了,你看都不要看他一眼。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理睬!你只管盯着面前的鬼子,一枪一枪的射击,直到把自己所有的子弹全部打光!那时候,你也可以歇着了。”
这仿佛预告自己未来一般的宣言,让所有人都不禁沉默下来。突然,一个战士哽咽了几声,忽然抱头痛哭。
听到哭声,旁边的战士立刻不屑地骂道:“哭个屁,熊包!”
陈大雷连忙纠正道:“不!能活到现在,我们大伙没一个是熊包,他只是忙得没工夫哭。现在,谁想哭几声,哭就是了。”
听到陈大雷的掩饰和托词,哭泣的战士狠狠拭泪,止住了哭声。
“想家了吧?”
“嗯。想!”
“那就睡一会儿,梦里头靠家近呵。”
那战士老实地答应了一声。稍顷,脑袋一歪,真的昏睡过去了。看到他睡着了,其他人也觉得眼皮愈加沉重,困意仿佛被传染了一样,逐渐流转开去,疲惫至极的战士们很快的,个个东倒西歪地入梦了。
眼见着身边的战士们迅速进入梦乡,毫无困意的陈大雷眼望星空,喃喃自语道:“唉,三道湾那边怎么样了?二雷还活着么?”
微弱的星光下,顺溜提枪在崩塌的工事里摸索,急声呼唤道:“排长、班长!排长、班长!你们在哪啊?”
四周一片死寂,寂静中,喊声显得那么生冷和突兀。
没有得到回答的顺溜开始一具具摇晃起战友的尸体,“牛二、小四、吴松山……妈的你们怎么都死啦!”
“排长、班长,我是二雷啊!你们在哪?有谁活着不?”摸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顺溜逐渐紧张起来,眼见着整个阵地一片寂静,他不禁再次呼唤道。
失望中,本以为得不到回应,却哪想,忽然从前面传来嘶哑的喊声:“陈、……陈二雷?”
听到喊声,顺溜兴奋地朝那个黑影扑去,一把抱住他道:“排长,你还活着?真活着!”
排长挣扎着站起身问道:“同志们呢?”
顺溜示意周围,悲愤地说道:“好像……都死了。没一个儿搭理我!”
排长大声反问道:“你说什么?”
顺溜有点恼怒地回答道:“死了。都死逑了!”
无奈,排长仍然不明所以地追问道:“你说什么?”
顺溜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排长,喃喃地说道:“都死逑了……排长你怎么了,听不见我说话?”
排长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使劲掏起自己耳朵,先掏出泥土沫子,继之掏出一丝血痕。再后来,耳朵里忽然流出鲜血。排长呆立在那里,过了好半天才低声说道:“我聋了……妈的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顺溜伤心地一把抱住排长安慰道:“排长,没事……你有我呢,我帮你听。”
排长感动地拍了拍他,继而看向周围战友的尸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严肃地说道:“二雷,看来战斗还没结束。司令员叫我们狙击四十八小时,现在还差二十四小时呢。”
顺溜使劲点头道:“明白。”
“敌人就在冈子下头呆着,天一亮他们就会攻击。所以,咱俩得死顶二十四小时,就是一整天。然后,司令员肯定会来接咱们回去!虽然我耳朵听不见了,但眼睛还好使,我还能打!”眼见顺溜点头答应,排长连忙安排道。
顺溜鼓励着说道:“你肯定能!”
可是稍一思索,排长忽然悲伤地说道:“就有一条,我听不见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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