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请跟我联络

37 尾声


    台上的歌手一曲唱罢,摘下话筒,“老板说了,今儿选三位观众上台唱歌,甭管你唱的怎么样,敢上就给你免单,哪位先来试试?”
    乔安向严格挤挤眼,撺掇说:“免单哎,快上!”
    “老板不是已经免费送了吗?”严格指了指桌上几瓶啤酒。
    “话是这么说,”乔安急了,“免费送跟免单哪能一样,免单还可以趁机宰他,点其他东西!”
    严格扶额,“咱不差那几个钱……”
    话音刚落,四下掌声此起彼伏,更有人吹起了口哨。两人往舞台方向看,一把吧台椅不知什么时候被放置在舞台中央,歌手向台下伸手,将一位年轻的短发女孩牵上舞台。
    底下一群男孩子紧跟着起哄,“女神”“女神”地叫着。
    短发女孩接过歌手递来的话筒,对他耳语几句,登上舞台,落落大方地跟台下的人挥手。她拍了拍话筒,确定有声音后,开口说:“我是被他们硬推上来的,唱得不好大家忍着点儿,别打我。”
    台下没人有反感的情绪,反倒觉得女孩有些可爱,纷纷给了她鼓励的掌声。
    待掌声平息,女孩继续说:“离毕业还有两个月,像现在这样跟同学一起聚会的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我本来想唱《常回家看看》来着,结果被他们给嘲笑了,”女孩轻笑,“那就自私一把,唱首歌给自己听,也送给那个擦肩而过的他。顺便提醒某些人,赶紧行动,别错过。”
    女孩的那群同学没继续起哄,各怀心事。
    前奏响起,场内灯光渐渐暗了,只留有两道光束,从舞台的两端集中在女孩身上。女孩坐上吧台椅,手置于膝盖,跟着歌曲的节奏轻轻敲击。
    乔安转头看严格,严格隐约中似乎感受到了乔安的目光,虽仍目不转睛望着短发女孩,却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乔安的手。
    “……
    别听我说,听内心呼唤
    这是否想要的结果
    别跟我说你情缘不死不活
    隔着这人海相濡以沫
    许过多少承诺,才懂得把握
    情太深,想太多,才擦肩而过
    什么都可以错,别再错过我
    你在哪里,请跟我联络
    ……”
    女孩的歌声轻柔,在乔安的耳畔回荡。
    有人曾说,情歌之所以让人动容,歌手的华丽演绎、旋律的跌宕起伏功不可没,可听歌人的有时关注的,往往只是其词作代入感。
    于是当回忆被牵动着翻涌,你便成了这首歌的主角。
    乔安拭去眼角的泪,握着严格的手稍稍用了力气。待他看过来,乔安吸吸鼻涕,问:“我哪天要是走丢了,你会找的到我吗?”
    严格笑得清浅,“我不会让你走丢的。”
    “万一呢……”乔安不死心,追问。
    严格敛眸,脉脉注视着乔安,语调低缓重复道:“我不会让你走丢的。”
    乔安噗嗤笑出声,“好好好,你有低音炮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她快要唱完了,你赶紧上!”乔安还没忘记逼严格去唱歌。
    真不知有这么个抠门的女朋友是该高兴还是头疼。“好,我去唱。”严格起身,“你想听什么?”
    乔安仰脸望着他,痴痴地笑,“都可以。”
    严格唇角勾起,轻吻了乔安,转身往舞台方向走。
    短发女孩唱完,串场歌手还没来得及邀请第二位,严格就已信步迈上了舞台。
    乔安坐在角落里,昏黄的灯光只能映出她模糊的轮廓。歌曲前奏一响,灯光彻底熄灭。
    她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直到骨节泛白,指尖因充血成了骇人的紫红。
    从一开始,乔安心中就已经有了选择。舞台上那个散发着光芒的男人,他很美好,美好到让乔安也有想自私一把的念头。
    什么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都是屁话,都是些虚伪的屁话。乔安几乎已经编排好她和严格的一生了,教自家孩子打酱油,护着任性的小姑子,跟婆婆没事跳跳广场舞,从结婚生子到执手偕老,甚至连弥留的那刻,她一秒钟都不想落下。
    可这世上,不止是只有爱情啊。
    出租车上的乔安终于压抑不住情感,任由泪水夺眶而出,滚落在胸前。
    她掏出手机,眼神失焦,颤抖的手几乎按不住关机键。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不时瞄几眼,试探地问:“失恋了?”
    泪腺早已不受控制,乔安强打着笑脸,揉揉眼,“海边风大,有点过敏。”
    师傅松了口气。平时最怕载的就是失恋后情绪崩塌的年轻人了,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搞不好就有可能是生命的终结处。前几天工友还载了位要闹着跳楼的,师傅至今心有余悸。
    “过敏这事可大可小,要不要直接送你去医院啊?”师傅建议。
    车上播放的交通电台传来半点报时的声音:提示您,现在是北京时间,20点30分。随即无缝接合上金主的广告。
    乔安嗡声回答:“不用了,还是直接去尚东广场,我有急事。”
    车窗密闭,空气渐渐浑浊。乔安有些昏沉,将车窗摇下一条缝隙,侧过头迎风吹着。
    不消片刻,原本源源不断的泪珠被止住,乔安的脸颊上只剩下两道风干后的泪痕。
    司机健谈,总是要跟乔安说上两句话。稍带些方言的口音,跟她父亲努力说普通话时的样子很像,听起来让人没由来觉得踏实。
    交通电台报完路况,音乐一首接一首进行放送。整点报时前,车子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师傅提醒乔安。
    乔安付了钱,说声谢谢,下车。
    师傅还是有些不放心,熄了引擎,在路边多停留了几分钟。看到乔安挨着一位老人坐下,师傅这才重新跟着电台音乐哼唱起来,发动引擎。
    交通电台整点报时的声音响起:提示您,现在是北京时间,21点整。
    没有广告紧接上,电台那边像断了线路一样安静。
    师傅调节着声音按钮,嘀咕:“难道坏了?”
    “嗡嗡嗡……”车内有手机在震动,师傅摸出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并没有任何来电。
    震动的声音没有停下,师傅循声往后座看,有手机躺在那里,发出蓝盈盈的光。
    肯定是刚刚那位客人落下的!
    师傅慌忙下车,打开车门,俯身捡起手机。来电结束,屏幕上显示有十几条未接电话。
    “还好没走……”师傅庆幸,转头看向乔安与老人坐着的方向。
    空无一人。
    师傅挠挠头,跑近了再三确认,顺着花坛又溜达了一整圈,还是没见着乔安的影子。
    “可真是奇了怪了……”
    师傅了车上。手机没有密码,他点开那些未接来电,来源都是同一人,想必跟失主关系亲近,于是回拨了过去。
    冗长的等待提示音后,那头传来机械的女性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师傅,去长安街吗?”有人问。
    “去!”师傅点头,将手机放进口袋。
    那就稍后再拨吧。
    ——————————
    乔安在无边的黑夜中奔跑。
    她总觉得前头有人在叫她,快点,再快点,马上就到了。
    脚下步子越跨越大,接触地面后弹起的幅度也越来越高,似乎再用力些,就能腾空而起。
    直到脚下突然生出沟壑,将她吞没。
    闹钟声响起。
    乔安猛地睁开眼,心脏剧烈跳动。
    她抓起枕侧的手机,点亮屏幕。
    2016年2月15日,9:00。
    木然起身,赤脚走到洗手间。镜中的她半边脸变得红肿,张开嘴,里头那颗智齿已经被拔掉了。
    乔安退后两步,倚着冰冷的墙壁,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她的身体。顺着墙壁滑落到地上,她捂住自己的嘴,试图挡住难以控制的呜咽声。
    魏四时不知何时立在门边,敲敲门,打了个哈欠,问:“怎么了?光听声音我还以为是小区里那几条流浪狗开门进来了。”话说完,他觉得好笑,建国以后明明不准成精的。
    等了几分钟,里头没有回应,魏四时又敲门,“对了,你怎么没接那学长的电话啊?真的不打算去试试配音吗?”
    “不去。”她声音冰冷。
    “这么快拒绝,你不想知道那学长是谁?”魏四时问。
    乔安开了门,把肿起来的半边脸给他看,“我都这样了,得养伤,就算他是吴彦祖,不去就是不去!”随后把门砰地一声甩上,抵在门后头。
    别再问了,再问下去,她不能保证不会去拨打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拔出的智齿在上牙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血块止不住地往嘴里掉。要是拔个牙最后还闹成大出血,那可就麻烦了。打发了魏四时,乔安简单收拾几下,打车去往吴医生的诊所。
    简单检查后,吴医生摘下手套,“你能有这种意识是好的,有些人宁愿自己在家百度也不愿找医生问诊。”他从药柜拿出一盒胶囊,递给乔安,“没什么大问题,按说明书服用这盒药,明天还不能止血的话再来检查。”
    乔安感激地笑笑,在前台付了钱,走出诊所。
    马路对面公交站台广告牌上显示着《全民幸福》大金主——某男科医院的宣传海报,一脸温婉贤良模样的女人正伏在肌肉发达的男人胸前。画面翻转,则是《音乐不眠》的宣传海报。
    乔安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嘴角轻弯。
    路边有出租车停下,司机伸头,喊:“走不走?”
    乔安点头,钻进副驾驶座。
    “这么冷的天,等公交太受罪了。”司机说。
    乔安回头望向站台,视线却被停下的公交遮挡。
    “有人喜欢搭公交省钱,有人喜欢搭出租省时间,不管怎么选,各有各的好。”乔安说。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看啊,这个公交……”
    乔安没再继续关注司机的话,转头看着一旁川流的车辆。
    车上的旅客不管怀揣何种目的,兜兜转转,都会选择在某个地点停下。而这条看起来无限延展的路,或许在下个停靠点,便会跟其他路段交汇。
    总有相遇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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