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并不如烟

第235章


上朝大家是君臣,下朝依然是兄弟,从侧门下班的兄弟们回到家便开始娱乐,李隆基也参与其中。
身为皇族,他们的娱乐项目很多,奏乐喝酒,击球斗鸡,近郊打猎,别墅游玩,这样的活动每年都不间断。
按照常理,感情是有保质期限的,然而在李隆基这里,他和兄弟的友情并没有保质期的限制。
他自认找到了让兄弟之情永远保质的法宝。
在给兄弟们的信中他这样写道:昔日魏文帝曾经写过一首诗:西山一何高,高处殊无极。
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
赐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
服药四五日,身轻生羽翼。
朕认为服药求羽翼,哪里赶得上骨肉兄弟的天生羽翼。
骨肉兄弟互为羽翼,这才是传世神方。
今天我就把神方分给兄弟,愿与兄弟同保长龄,永无限极。
皇帝推心置腹到这个程度,兄弟自然忙不迭地回应:兄弟,好说,好说!兄友弟恭便这样在李隆基的兄弟中延续,但同样也有过两次危机。
第一次危机,因岐王李范而起。
岐王李范原名李隆范,李隆基登基后,岐王就把隆字收藏了,改叫李范。
李范在唐朝文化中也是有相当地位的,杜甫诗中岐王宅里寻常见的岐王就是他。
他不仅是一名亲王,而且还是一个文化名流,喜欢结交朋友的文化名流,诗圣杜甫就至少在他的府上蹭过好几顿饭。
李范出事,恰恰就出在喜欢结交朋友上。
李隆基规定:诸王不准与官员结交。
李范明知道这条规定,只是一不小心还是踩了红线。
光禄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是李范的一个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喝酒。
如果仅仅是喝酒也就罢了,两人偶尔还讨论过神秘预言,这一偶尔就出了岔子。
李隆基对兄弟好,但不代表他不监视兄弟。
很快,李范结交裴虚己一事就被举报了,事儿闹大了。
裴虚己最惨,由于交友不慎,落得个人官两空:李隆基勒令他跟公主离婚,从此之后不再是驸马;同时,免除一切职务,流放新州(广州新兴县)。
李隆基以为对裴虚己严肃处理会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没想到,这第一个,却并不是最后一个。
万年县尉刘庭琦、太祝(祭祀官)张谔很快冒了出来,他们数次跟李范喝酒,而且赋诗。
如果两人跟杜甫一样是白丁,这样的聚会李隆基是不会过问的,只可惜两人都有官职在身,都是在编的官员,尽管都是正九品的股级干部,可股级干部也是干部。
不久,刘庭琦和张谔全都被贬出了长安,再想跟李范喝上两杯,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一番贬黜之后,李范却安然无恙。
李隆基的亲信有些不解:陪酒的人都处理了,组织饭局的岐王呢?李隆基一席话打消了众人的疑问:我们兄弟本来就是亲密无间的,只是有些想攀龙附凤的人在我们之间掺和而已。
朕一辈子都不会因此责问兄弟,永远!仅仅是说说而已吧?还真不是,李隆基说到做到。
在岐王李范事件后,薛王李业家里又引起了一场危机。
犯事的是薛王妃的弟弟内直郎(东宫掌印官)韦宾。
当时李隆基突然抱病,病情不明,韦宾就与殿中监皇甫恂谈论起李隆基的病情,这一下就捅了漏子。
在封建王朝,皇帝的病情是不能随便谈论的,因为皇帝的身体健康与否直接关系到皇位的更迭,谈论病情被视为关注皇位更迭,这就是图谋不轨。
很快,这次谈论就被告发了。
韦宾完了。
经过裁决,韦宾被乱棍打死,皇甫恂被贬为锦州刺史——让你们不谈天气谈病情。
韦宾死后,薛王李业和王妃恐惧到了极点,这种事情向来可大可小:大可以株连,小可以略过不提。
李业不知道皇帝会偏向哪一边,只能跟妻子一起主动找李隆基请罪。
当李业和王妃跪在李隆基面前时,李隆基腾地就站了起来,疾步走下台阶拉住李业的手说:朕若有猜忌兄弟的心,就让天地降祸于我!太有诚意了,连毒誓都敢发。
扶起李业和王妃后,李隆基当场摆宴,为李业夫妇压惊,同时告诉薛王妃,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依旧是薛王妃。
两次危机便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李隆基提倡的兄友弟恭依然在延续,这是一个强者的胸怀,自信的胸怀:一个皇帝如果有自信,就不需要让兄弟肉身消失,毕竟仁慈是每个皇帝都想要的标签;一个皇帝如果没有自信,就只能祭出肉身消失的无赖法宝,因为他已经没有招了,只能出此下策。
无疑,在兄友弟恭方面,李隆基说到做到,同时由于他的兄友弟恭,也为中国历史培养了四个货真价实的贵族。
在中国的贵族史上,李隆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四个贵族贵族一般都是有钱的,那么有钱就是贵族吗?不然。
有钱是贵族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
自以为有钱就是贵族的,一般只是暴发户。
估计很多人会对这个结论不服气,那就看看李成器兄弟四人的经历再说吧。
宁王李成器,李旦嫡长子,后来为了避李隆基生母昭成皇后的名讳,李成器改名为李宪。
唐隆政变之后,李宪让出太子之位,自然生命虽然没有结束,但自己却在内心中宣告了政治生命的结束。
从此,他跟李隆基的万语千言,但从来不跟政治沾边,这也是让李隆基放心的地方之一。
不问政治的李宪问什么呢?问花草,问娱乐。
每年春天,李宪就会让人找出红丝,然后把红丝做成绳,在绳上密密麻麻地系上金铃,然后把缀满金铃的红绳系于花梢之上。
如此设置做什么用呢?保护花朵,防范鸟鹊。
每逢鸟鹊飞入宁王府想接近花草时,李宪就会命令管花园的小吏拉动红绳,顷刻间宁王府里铃儿响叮当,受到惊吓的鸟鹊顿时四散而去,从而无法对宁王的花构成威胁。
如此文雅的驱鸟方法很快得到了推广,京城的贵族们纷纷效仿,无不称赞这个办法既有效,又文雅,而且不像稻草人那么没有情趣。
文雅驱鸟只是李宪生活中的一斑,他的情趣还多着呢。
有人曾经给他送过一件神奇的东西——百炬烛。
这东西说它是蜡吧,显得有些腻,说它是脂吧,又显得有些硬,不知究竟是何种材料制成。
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地方,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它还有闹铃功能:每逢夜宴,李宪就用它照明,开始时一切如常,喝到酒酣处,百炬烛便昏暗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遮挡了一般,然而等到夜宴结束,百炬烛又明亮如初了。
合着,这百炬烛还是个健康小卫士:别再喝了,再喝就大了。
除了百炬烛,宁王还有宝贝——灯婢。
每晚睡觉时,宁王帐前都会罗列几个矮婢。
这些矮婢身上饰以彩绘,手中提着华灯,通宵达旦,一夜无眠。
睡个觉还要几个矮婢陪着,还通宵达旦,难道矮婢不需睡觉?矮婢还真不睡觉,因为都是木雕做的。
除此之外,宁王还有宝贝——宠姐。
他的府中有一名歌妓,名叫宠姐,姿色上乘,歌喉上品。
每次宁王宴请外客时,其他歌妓全部现身,唯独宠姐不见人影,也不闻歌声,因为他实在不舍得与别人分享。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宠姐在长安的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想一睹她的芳泽,然而都未能如愿。
许久之后,宁王府中来了一批客人,酒至半酣后,其中一位客人借着酒劲说道:久闻大王有个叫宠姐的歌女歌喉上品,今天酒足饭饱,诸位兴致正高,大王难道还不舍得让她公开亮相吗?宁王一看,说话的人名气还真不小——李白!好吧,就给大诗人一个面子,不,半个面子。
宁王笑着对左右说道:先把七宝花障摆上!花障摆上之后,宠姐于障后放歌。
歌喉一展,沁人心脾,在场人的耳朵顿时有如重生一般:以前都白活了!一曲过后,李白站了起来,对着花障后宠姐说道:虽不许见面,闻其声亦幸矣。
写到这,很多人或许会问:怎么全是宁王李宪的琐事,他就没有点正事?事实上,从李隆基当上太子之后,李宪就没有正事了,也不敢有正事,也不会有正事,因李隆基兄友弟恭的前提便是:他主管国事,而其他兄弟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便是宁王一生的正事。
开元二十九冬,长安大寒,凝霜封树,蔚为壮观。
当时的学者引经据典,认为此即为《春秋》里所说的雨木冰。
不过,综合各方面的信息推测,这可能是东北冬季经常出现的雾凇。
这一年,宁王李宪病重,看到这个奇观后一声叹息:这就是俗话说的树嫁。
谚语说,‘树嫁,达官怕’。
今年必然有大臣应对这个谚语,我命不久矣。
当年十一月,宁王李宪病逝,享年六十二岁。
宁王去世后,李隆基哀号失声,左右也掩面而泣。
哭泣过后,李隆基追谥李宪为让皇帝。
按照谥法,推功尚善为让,德性宽柔为让,这个追谥,是酬庸宁王一生对李隆基的谦让。
货真价实,名至实归。
说完宁王,再来说申王,这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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