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并不如烟

第264章


事情就怕凑巧,已成惊弓之鸟的裴敦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裴宽不仅弹劾自己,而且还要拿自己的手下开刀。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裴敦复的反击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弹劾裴宽,不过不是自己亲自出马,而是请杨玉环的一位姐姐友情客串一下。
当然,杨姐姐不是免费客串,她的收费很高:黄金五百两!有了五百两黄金打底,加上杨姐姐的三寸翻飞之舌,裴敦复马上成了有理方,裴宽反倒成了身带污点的理亏方,两裴相争,态势一下子被逆转了。
结果,裴敦复安然无恙,裴宽被贬为睢阳太守,卷铺盖离开了长安。
反击得手的裴敦复不免有些得意,脸上露出快意的笑,不过几个月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天宝四载四月十八日,裴敦复被委任为岭南五府经略使,从此上班地点由长安变更为了广州。
裴敦复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上了李林甫的当,白白当了他的猫爪,现在也要被他赶出长安了。
裴敦复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他还想活动一番,争取让李隆基取消这次任命。
一个月后,裴敦复看到了活动的结果:广州不用去了。
去淄川(山东淄博市)郡当太守吧。
这不是裴敦复努力的结果,而是李林甫努力的结果,他给裴敦复定的罪名是逗留拖延,拒不到职。
这下,裴敦复连岭南五府经略使也当不成了,只能去淄川当太守了。
两裴相争,两败俱伤。
一箭N雕这次拿人当枪使,只是李林甫初试锋芒而已。
不久,他又翻动手腕,一支箭同时瞄准了N只雕。
这被瞄上的第一只雕,就是他的宰相搭档李适之。
扳倒裴宽之后,李林甫觉得李适之越来越碍眼:此人没有牛仙客的恭顺,相反还有争权的举动,这样的搭档必须尽快扳倒,不然后患无穷。
这一次,李林甫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挑动尚书斗尚书,而是转而利用起了酷吏。
在李林甫的栽培下,两名全新的酷吏登上历史舞台:一名叫做吉温,一名叫做罗希奭。
罗希奭有无酷吏的家族传统,史无明载。
不过吉温倒是有着显著的家族遗传基因,他的叔叔吉顼就是武则天时期非常得宠的酷吏之一。
吉温的仕途起步并不顺利,一度他还被李隆基盖上了永不重用的黑戳。
当年吉温担任新丰县丞,太子文学薛嶷觉得他是个人才,便把他引荐给李隆基。
没想到这次难得的引荐,吉温却遭遇了开门黑。
李隆基第一眼看见吉温,印象便非常不好,于是对薛嶷说:这个人居心不良,朕不用这样的人!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李隆基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他一语道破了吉温的致命缺陷,也就此为吉温的仕途蒙上了阴影。
不过,吉温并不灰心,他决心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便开始发狠,并成功转型成为一名酷吏。
从此之后,吉温冷酷无情,无论谁落到他的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就连李林甫的亲信伏猎侍郎萧炅有一次因事犯在了他手里,也被整了个半死不活。
如果不是李林甫力保,萧炅能否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都是一个未知数。
这个世界总是冤家路窄,数年后,萧炅和吉温又碰面了,不过这次碰面有点微妙。
此时的萧炅正出任京兆尹,吉温出任万年县丞,在隶属关系上,萧炅是吉温的顶头上司,如果萧炅要报当年之仇,吉温便在劫难逃。
吉温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他想到了一个人,他决定在这个人家里打一个时间差。
这天,吉温早早地来到了高力士家里,两人关系不错,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地便寒暄了半天。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寒暄的同时,吉温在等一个人来。
这个人就是萧炅。
按照惯例,出任京兆尹的官员上任之后,都会到高力士家里拜访,以示尊重。
吉温就是要在这次拜访上做文章。
不出吉温所料,没过一会儿,萧炅来了。
吉温的时间差要奏效了。
一见萧炅到来,吉温做出回避姿态,这时高力士说话了:吉七(吉温在家中排行老七)不必回避。
然后高力士给萧炅介绍说:吉温也是我的老朋友,大家都不必见外。
吉温要的就是这句话。
经过这次巧遇,萧炅对吉温恭敬起来,丝毫不敢有公报私仇的念头。
吉温也乖巧,他对萧炅说:以前我不敢怠慢国家法律,所以对大人的审问有些严厉。
从今以后,我忠心跟随大人,愿效犬马之劳。
话说开了,萧炅心中的疙瘩也就解开了,从此不但没追究以前的过节,反而将吉温委任为了京兆府法曹(司法官)。
不久,李林甫开始整肃异己,萧炅就将吉温当做法宝推荐了过去。
在吉温之后,罗希奭也加了进来,成为李林甫的哼哈二将。
只要李林甫令旗一挥,两人随即出动,准保让对方逃无可逃。
渐渐地,两人有了名气,人称罗钳吉网。
现在,李林甫将罗钳吉网指向了李适之。
当时李适之兼任兵部尚书,前中书令张说的儿子张垍任兵部侍郎。
李林甫对这二人都非常厌恶,便决定对他们来一个敲山震虎。
山很快敲响了:有人举报兵部主管人事的官员徇私舞弊。
不用问,举报人受李林甫指使。
接到举报的李隆基下令京兆尹萧炅与御史大夫一起调查,这一调查就将兵部六十多名官员打入网中。
几天过去了,案件却没有丝毫进展。
李林甫知道,该让吉温出场了。
狠人一出场,就给六十多名兵部官员送上一场真人秀——免费的。
吉温让这六十多人站到院外,然后到后厅提审了两名与此案无关的重刑犯。
这帮兵部的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会儿的功夫,传来了阵阵的惨叫声。
在后厅,吉温正在体罚重刑犯,一会儿用杖打,一会儿用石头压。
两名重刑犯熬不住,便连声惨叫,此起彼伏,十分瘆人。
过了一会儿,吉温从后厅出来,再看兵部的六十多名官员,一个个面无血色。
没等吉温开口,这帮官员们倒先开口了:只要能保住命,我们什么罪都认!很快,六十多人的口供完美出炉,再看六十多人的身上,半点用刑的痕迹都没有。
既然没有用刑,那口供就是真的!结案!不久,李隆基下诏,将兵部负责人事的侍郎以及郎中斥责一番,然后又给予赦免。
表面看,这次风波与李适之无关,然而,作为身兼兵部尚书的宰相,兵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先斥责,后赦免,看似风波就这样过去,李适之也毫发无伤,但这只是李林甫的开头,敲山震虎而已,先震慑一番,再慢慢收拾。
接下来,李林甫将矛头对准了一个熟人,这个人最近有些碍眼。
熟人名叫韦坚,时任陕郡太守、江淮租庸转运使(江淮物资调运总监),原本与李林甫非常亲密。
李林甫的舅舅是姜皎,而韦坚的妻子正是姜皎的女儿。
从姜皎那边论,韦坚得喊李林甫一声表哥。
除了与李林甫沾亲带故,韦坚与太子李亨、薛王李业全都沾亲带故。
韦坚的姐姐是薛王李业的王妃,韦坚的妹妹则是太子李亨的太子妃,这样他就与皇族有了两层姻亲关系。
刚开始,已经发迹的李林甫对韦坚还有所提携,毕竟他是自己的表妹夫。
随着韦坚节节攀升,李林甫与他也越来越疏远,甚至产生反感。
因为韦坚太出风头了。
天宝二年,韦坚干了一件大事:他将浐水(灞水支流)导引到了皇家园林东面的望春楼下,生生造出了一个人工湖。
这个湖是做什么用的呢?主要是用来停泊江淮来的物资运送船。
利用这些船,韦坚玩出了花样。
他把这些船按照郡名进行编号,在对应的船上堆满该郡出产的特产,然后一字排开。
几十个郡,对应几十条献宝船,不知不觉中,韦坚已经导演了一场江淮特产博览会,以此作为向李隆基的献礼。
与此同时,韦坚还有一个压轴大戏。
只见他一个手势,陕县县尉崔成甫登场,身穿锦缎背心、绿绸裤子,半裸一只胳膊,头戴红色头巾,在第一条船的船头上开唱: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
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崔成甫一边唱,一百多身穿盛装的歌女在一边和,顿时形成环绕立体声的效果。
乍看起来,《得宝歌》歌词很一般,其实不然,这里面可是有着深层的政治意义哩。
一点一点地来解释吧。
首先,得宝弘农,指的是天宝元年的一件大事。
当时有人奏报李隆基说,他亲眼看见了玄元皇帝老子。
老子告诉此人,在陕州桃林县古关令尹喜宅藏着一道宝符。
于是李隆基便派人按图索骥,果然找到了宝符。
李隆基欢喜不已,以为这是上天与自己心有灵犀:自己刚把年号改为天宝,上天就降下宝符,这是盛世才有的祥瑞。
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
这是给韦坚唱赞歌:水潭是韦坚主导开凿的,扬州的铜器也是韦坚调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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