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嘛英雄

袖风——”
  “我知道了，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大哥了，我知道了。”
  苏语冰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我害死了大哥，可是……却把他忘得彻底，连曾有这样一个人……连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记不起了……太可笑了……我真是……太可笑了……”
  “袖风，你冷静点！别再笑了！”
  “我很冷静，也很清醒……我终于知道了……我忘记的……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语冰将龙葵送到山下民居后对楚随风这样说，之后消失了踪影。
  衡山林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我说过了，女溺泉没解药，怎么问都是这答案。你拖我去哪儿，喂——”
  “既是诅咒，必有解法！”
  “我不知道！”
  “我若杀了巽芳，你可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该救的人也救了，该砸的场子也砸了，一群人也就各自散去，风晴雪和红玉照顾受了伤昏迷中的百里屠苏，留下的人全都沉默地看着坐在青玉坛掌门位置上的“女子”。
  半晌，方兰生清了清嗓子，双目呆滞地看着欧阳少恭。
  “少恭，你……你这么多年辛苦了……”
  欧阳少恭手中的茶杯卡擦一声多了几道裂痕。
  苏语冰先是半低着头，后来找楚随风借了扇子挡住脸，最后把扇子还了回去，指着欧阳少恭狂笑不止。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她信手往天上一指，不想一道雷光竟然直接劈穿了屋顶直接落下。
  苏语冰抱着龙葵往旁边闪开，缩了缩脖子，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雷云。
  “……真怪事。”
  欧阳少恭拂袖而起，“苍天饶过谁？”他冷笑几声，“袖风怎不去外面再喊几声试试看？”
  若是往常欧阳少恭这样说话，定会让人感觉到森冷的压迫感。
  但是，如今他怎么看都是冷艳美人，这些话说出来倒让人觉得像是赌气。
  “我不和弱女子计较。”苏语冰轻描淡写地挥手。
  “你！”
  “雷严作恶多端终遭报应，欧阳姑娘千万莫要步他后尘。我等就不多打搅了。”
  苏语冰站起来，牵着龙葵的手往外走。
  巽芳和楚随风跟着起身告辞。
  方兰生失神地坐在原处没动，显然还没从总角之交是女子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
  欧阳少恭看向方兰生，本想说几句话，见对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就不多说了，跟着几人出了门。
  “小葵还好吗？你在这种修道的门派里应该会很难受吧？”
  “还好……就是有些累……好想睡觉……”
  “那就睡吧。我抱着你。”
  苏语冰将龙葵拦腰抱起。
  “嗯。”
  龙葵满足地伸出手抱住苏语冰的脖子，就像从前一样，在她颈边蹭了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姐姐还是这么温柔。”
  巽芳幽幽地开口。
  苏语冰一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巽芳，却发现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仙长，你认错人了。”
  “姐姐连这个千年女鬼都愿意认，却不认我……是不是我死了，姐姐就会认我了？”
  巽芳说着左手拔剑横在脖子边，长袖稍稍滑下，露出她手腕上一串圆润的珍珠手链。
  苏语冰的心像是被什么捏了一把，一阵憋闷，险些透不过气来。
  “你别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把剑放下来……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不认识我，却认识这头蠢龙？不认识我，却连千年前的人都记得……姐姐是不是怪我去修仙了？”
  巽芳将剑锋向着脖子又压进了一点，擦出淡淡的血痕。
  “我带着大家来到中原，寻着山谷建了村落，教他们文墨，教他们武艺，眼看着他们长大、娶亲、生子，我渐渐明白了姐姐当年的心情……哪怕轮回之后姐姐将什么都忘记了也不要紧，我只想再见你一面……我想告诉你，蓬莱的大家过得很好，我也很好……”
  巽芳努力地扬起嘴角，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溅在剑刃上。
  “蓬莱人寿命悠长，我走遍中原想要寻到姐姐的转世……可是，一直、一直找不到……我害怕……若是我老了，姐姐会认不出我，我害怕……若是我死了，就再也不记得姐姐了……或许是天意，我在洛阳遇上了师父，随师父修道，几年后，师父带着我回了昆仑山琼华派……我终于修成仙身，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可以找……姐姐，你真的忍心不认我？”
  苏语冰低头看看龙葵，小心地将她换了个姿势，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认识你，也不知道前世的事情……”
  “那她呢？”巽芳看向龙葵。
  “她硬说我是她姐姐，我……”
  “那我也这样说，姐姐也会认下我了？姐姐，你知道吗，每当你想要说谎，脸上就会特别真诚，你真正生气的时候，眼睛里才会映出别人的模样……你做的绣品针脚异常细密，你喜素厌荤，尤其厌恶血的味道，喜欢素色，少用艳色，通晓岐黄之道，琴棋书画尤其擅琴，字以行草最佳，擅长山水胜过人物，不善工笔，少与人对弈，还有——”
  苏语冰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旁听的二人若有所思。
  巽芳看着苏语冰的手，痴痴地笑了起来。
  “抱着别人的时候喜欢轻轻摩挲她的背脊或头发。”
  苏语冰的动作一顿，重新露出温柔和雅的微笑来。
  “仙长到底想说什么？”
  巽芳深深地望了苏语冰一眼，“姐姐，不管你是轮回转世，或是别的什么，即使样貌不同了，也不再是蓬莱人，不管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你总是我姐姐。你若是觉得我是个麻烦，我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她笑着流下了眼泪。
  “从前我总觉得姐姐管得太多……我嫉妒姐姐什么都比我好……我喜欢的人喜欢姐姐不喜欢我……可是、可是……我后悔了……若是我没有荒废那么多时间，如果我和姐姐一样拼命学习的话，蓬莱毁灭的时候我就不会无能为力……在我玩耍的时候，姐姐总在忙着，我怨怪她不陪我，却不想想，是为了让我能开心快乐，姐姐才会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到最后……到最后我什么都做不了，姐姐丢下我……再也不想认我也是应该的。一直都是我在拖累姐姐。对不起，我硬是拉着你跟你说这些，其实我知道……就算转世了……就算再想起过去……那也不是我姐姐了……”
  “姐姐……已经被我害死了……若不是我将外人带上蓬莱，蓬莱怎会有天灾……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
  巽芳微笑着横剑削下。
  “姐姐，我来陪你了。”
  “巽芳公主——！”楚随风抓住巽芳的手腕往外一掰，长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楚随风！”
  “死能解决什么问题？”
  苏语冰将隔音符贴在龙葵身上，这才抬头看向巽芳，叹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只要我还认你是妹妹，你就会认我是姐姐吗？”
  巽芳愕然，片刻之后，连连点头。
  “当然啊！只要是姐姐，我——”
  “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认我吗？”
  “当然！”
  “哪怕我引来了蓬莱天灾？”
  “……姐姐怎会这样说？”
  “我本不是你姐姐，我强占了她的身体，这才成了你姐姐……即使如此，你也会认我吗？”
  巽芳愣住，不自禁地退了半步。
  苏语冰笑了，“从来就不是轮回转世，我待你好，只是因为我杀了你本来的亲人，所以代替她照顾你，如此而已。巽芳，你是仙人，不应该跟我扯上关系。告辞了。”
  苏语冰点点头，抱着龙葵转身往外走。
  巽芳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欧阳少恭听到这里，低声笑个不停。
  好一个……苏语冰……
  楚随风看了看巽芳，又看看苏语冰，叹了口气，快步追上苏语冰。
  “你何苦非要这样说……”
  苏语冰没好气地说：“你没见到刚才的落雷吗，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楚随风瞥了苏语冰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若是要走，当年我就不会去蓬莱。就因为这种原因，你不肯和我走，非要死在蓬莱？说什么‘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长大了又害死了自己的哥哥，我勾引弟弟，还想杀掉父亲’，只不过是夺舍罢了，怎可能引来天罚——”
  苏语冰愣住，“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夺舍罢了，怎可能引来天罚？”
  “前面那句！”
  “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苏语冰接着说，“长大后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勾引弟弟，还想杀掉父亲……害死了母亲和大哥……勾引弟弟……杀掉父亲……害死了母亲和……大哥……”
  “袖风，你怎么了？袖风——”
  “我知道了，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大哥了，我知道了。”
  苏语冰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我害死了大哥，可是……却把他忘得彻底，连曾有这样一个人……连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记不起了……太可笑了……我真是……太可笑了……”
  “袖风，你冷静点！别再笑了！”
  “我很冷静，也很清醒……我终于知道了……我忘记的……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