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柄闯江湖

终于赢来了出嫁。那一日，旌旗万里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十里红妆红霞一般横贯了黄沙古道。摄政王刘赦亲摔皇家卫队护送出城，大将军王筱平一路送至大越边境。我身穿鲜红嫁衣，头戴明黄凤冠，浓妆艳抹，正襟危坐。十六抬花轿走地快速而平稳。
    世人皆道明诚公主端的是好福气，作为大越皇室唯一的女子自然是千娇百媚，嫁到西凉直封贵妃那又是千恩万宠。我在心里呵呵一笑，挺了大半夜的脊梁再也受不住，懒懒地靠在了一旁。
    隐隐看着前方整整齐齐的送亲队伍，似北京城每天早晚上下班时间堵在路口的车子，我大大打了一个哈欠。从昨天夜里就开始折腾，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好好睡一觉。虽然容嬷嬷再三嘱咐我注意仪容仪表，但是宽敞的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把仪容仪表保持得再好哪个能看的到呢。对大越来说，我是一个间谍，对西凉来说，我是一个质子，去你娘的仪容仪表吧。
    李三丫没跟来，大叔说她嘴巴不严实，脑袋也不怎么灵光，去了只会坏事。太后派给我的四个陪嫁丫环，剑灵、剑书是宫中女卫，武艺高强，一来保护我的安全，二来帮我传递信息。温雅、温和是资深宫女，聪慧伶俐，协助我讨取西凉国君的欢心和刺探情报。另外大叔特地把魅影拨给我做随身护卫，负责各项轻活重活脏活累活。我坚信男人是要当牲口使的。
    出了京城，轿子换成了马车，高调而又耀眼的红色送亲队伍也换上了低调的寻常衣服。大叔和皇家卫队就此止步，剩下的路由王筱平带军护送。
    马车里铺了细软的被褥，可坐可躺，舒适性不比轿子差。我爬上马车，刚刚坐定，大叔驱马来到窗前。
    “此去只管好好做你的贵妃，一切我自有安排！你且放心。”大叔的声音隔着窗帘透进来，沉着而稳重。
    我不爽地一把撩开窗帘，冲大叔说：“放心个毛，万一我完不成任务怎么办？”
    大叔不满地挑了挑眉头：“注意自己的言行。我说过，我自有安排！西凉不比大越，你凡事自己小心。”
    我想了想又问：“那个西凉国君不会在我及笄之前兽性大发，提前把我吃干抹净吧？”
    大叔嗤笑一声：“据我所知吴之诺没有这样的癖好。”他看了看后面的马车，又说：“魅影是可以相信的。”
    说完，大叔一拽缰绳，马蹄哒哒哒地往后面去了，一众黄色衣服的护卫军也整整齐齐地跟在后面走了。
    我放下窗帘细细咀嚼大叔刚才那句话。魅影是可以相信的，那么谁是不可以相信的呢？剑灵剑书？温雅温和？
    心里想着，车前传来一个声音：“队伍重整完毕，现在可以启程，请问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从门帘的缝隙里向外看去，只见一个高瘦的男子躬身站在车前，原来是王筱平。这个王筱平我之前是见过的，原本长了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可偏偏两边脸颊各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怎么看怎么恐怖，若是生在和谐社会，说不定还可以去韩国整整容，继续靠脸吃饭，在这个社会恐怕是不可能了。好好一个影视后备军就这样毁了。
    我在心里扼腕叹息一把，说：“走吧，没啥吩咐的了。”
    换了马车速度果然快了很多，第三日傍晚，我们早已远离繁华的都市，走上一片山地。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我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忽然被人摇醒，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剑灵和剑书。
    “公主，我们要过黑森林了，请公主做好准备。”剑灵正色道。
    “准备什么，我们要在黑森林过夜吗？”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说。
    剑书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哪有人敢在黑森林里过夜的。黑森林里林密草厚，不但蛇鼠虫蚁众多，而且最适合伏击，寻常人是过都过不得的。”
    我寻思了一下，我作为大越唯一的公主到西凉和亲，太后和皇帝少不得要备份厚厚的嫁妆给我，这一路走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虽说有王筱平摔军护送，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若要有不怕死的非要图谋这笔财富，这黑森林恐怕就是绝佳的地点了。
    我慌忙摘下了头上重重的凤冠，来不及晃晃我可怜的脖子，忙不迭地又脱下了繁冗复杂的嫁衣，剑灵递给我一套便利的寻常衣衫。衣服刚抖开，还没来得及换，马车猛地一个停顿。
    “不好——”剑灵低唤一声，嗖地一下飞出马车去。
    剑书拔剑出鞘，挡在我身前说：“公主快些换衣服！”
    我把衣服往边上一丢。都这种时候了，还换什么衣服啊，我嫁衣里面又不是没穿衣服。我探头向外一看，一群人已经打作一团了。来人还是万年不变的夜行服，我方穿的也是黑色衣服，但款式跟对方明显不同。
    对方人数虽少，但是武艺高强。王筱平的军队初时靠着人多把对方的势力压了下去，但是渐渐地情况却有些扭转的迹象。敌方变幻了策略，三个人为一组，背靠背对付我军。对方个个剑法精妙，所到之处皆有损伤。我们这边人数虽多，却派不上用场，只有前面的人受伤了后面的人方能补上来。但是补上来的人很快又受伤了。
    剑灵和王筱平武功是高过对手的，王筱平还有几个亲卫与对手也是旗鼓相当，除此之外的人武功稀松平常，很快伤了一大片，战斗力不断下降。
    魅影这时候也不知道去哪了，我看了剑书一眼说：“你不必在这里守着我了，快去帮王将军吧。”
    “不行，守护公主是奴婢的职责！”剑书坚定地说，“皇上、太后都交代奴婢寸步不离地守着公主。”
    我看了看外面的情形，一个纵身从车窗跳下了马车。
    “公主！”剑书一声惊呼，紧跟着也下了马车。
    对方一见我出现，眼神都有些变了，招式更加凌厉，刀刀致命。看着情形倒不似冲着财富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这时忽听一声大喝：“让开！”我方人马整齐划一地退后两步。
    我一抬头，原来是魅影。只见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在空中抬手一撒，然后就见对方招式又慢了下来，脚下也有些踉跄，似喝醉了酒一般，没一会儿就倒下了。
    我惊地嘴巴合不拢，魅影有这好法子也不早点使出来。这时忽然感觉脖子后面一阵阴风袭来，我一回头却见剑书手持一把匕首向我刺来。
    我躲闪不及，只听到身后几个撕心地尖叫“公主——”
    我默默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想不到我最后竟然是死在这么个小丫头手上，这应该算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呢？也罢，这一死说不定还能回去呢。
    等了许久却等不到应有的痛感。我睁眼一看，剑书站在我身前两米不到，手里的匕首指着我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但是我知道她不会有下一秒了。
    剑书口中鲜血喷薄而出，眼睛瞪的老大，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在她身后不远处站了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白纱遮面，衣袂飘飘，似降落凡间的谪仙。他一只手指向剑书后背，显然正是他这一招救了我的性命。
    我呆了几秒钟，正欲上前去向那人道谢，他却转身离去。他的步法及其诡异，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丛林中，速度快地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人还真似仙人一般，让人连个背影都捕捉不到。这应该是个过路的世外高人吧，看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
    王筱平整合队伍，清点人数，死亡的人不多，但是大部分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我看着剑书的尸体，心里一阵阵发寒。
    太后想必早已知道剑书的身份，却仍然把她派到我身边，大叔提醒我时心里肯定也早有打算，只是他们都没有想过，人算不如天算，今天若不是我自己翻出马车，要不是恰好有白衣男子路过，恐怕我早就见阎王去了。他们都是为了大义，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我理解他们，却没办法原谅他们。
    乖乖听从他们的安排去和亲，原不过是为了与皇家的这丝亲情血脉，还有自己头顶上的郡主称号，可是现在，人家为了手中的权力都把我舍弃了，我又何必对这些念念不忘呢，还不如早些脱身。
    打定主意，我四下张望，这黑森林果然不负其名，万木峥嵘，郁郁葱葱，四处都是黑压压一片。若要逃跑，这里也是一个绝佳的地点了。
    魅影走到我跟前，单膝下跪，抱拳行礼：“魅影未能遵照王爷吩咐，全力守护公主，致使公主受惊，请公主责罚。”
    “起来吧，没什么好责罚的，你去王将军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我淡淡地说。
    对这种事后请罪的人我向来没什么好印象，套句现代的话说，道歉如果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而且他所犯的错误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个是什么样的责罚都无法挽救的。
    魅影犹豫了一下说：“王爷曾吩咐属下，在暗处小心保护公主，密切注意公主身边的人，其余诸事皆不要属下插手。是属下一时大意才让公主处于危险之中，还请公主不要对王爷心怀怨恨。”
    他对大叔倒是忠心，可惜我已经心怀怨恨了。既然知道我身边的人不靠谱干嘛不早点找几个靠谱的换上。故意拿我当鱼饵，引出这些心怀叵测的人。
    刚才的杀手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进攻时很讲究章法，明显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是意图却很明确，有人不想让我活着到达西凉。这才第一仗就打得这么被动，刚才若是魅影一直隐在暗处不出手，情况也不见得就比现在更好。说到底还是大叔和我那高高在上的大姐、小外甥太不仗义了。战争是他们的事情，却把我推出来当炮灰，姐姐我不干了！
    “我知道了，你去帮受伤的人上上药吧，快些休整好了我们早些上路，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说着，把魅影打发到一边去，心里开始盘算自己的逃跑计划。
    以我的轻功，寻常的士兵自是追不上的，王筱平的几个亲卫剑法虽不错，但打斗时身形略显笨重，轻功显然不行，能在我身后追一追的就只有剑灵、魅影和王筱平了。
    我对剑灵和王筱平不熟悉，单从刚才的一战也很难判断他们的轻功到底如何，但是魅影我是知道的，他做了多年的暗卫，最拿手的就是轻功了。我若要逃跑首先要避开的就是魅影。
    王筱平的一众部将还在忙着包扎伤口。我苦思无果，独自爬上马车，有些愤恨地往车子上狠狠一坐，却听车底“嘎吱”一声。不是吧，这马车也太偷工减料了吧，这么一下就被我坐破了？
    我掀开被子一看，却见车底被人划了几刀，正好组成一个方框，划痕深得都快把车底割下来了。这要是在马车行驶中不小心掉下去，还不得立刻被车轮碾压。
    也不知道是剑书还是哪个想要我死的人做下的陷阱，不过此刻倒是成了我逃跑的一个机会。我爬到外面望了望，其他人都还在忙着救治伤员，到处都有哎哟哎哟的惨叫声，恐怕是没人注意我这边的情况了。
    我捡起剑书丢在地上的匕首，又溜上马车。
    我手持匕首，沿着车底的划痕一遍一遍地划，原本就快要穿透木板的划痕被我不断地加深，划了半天总算有两个边划透了。我用脚踩在那两条边的夹角上，稍稍用力，木板发出一声轻响，另外两条边也断裂了。木板被卡在洞上，我赶紧身上把它拖到马车上来。
    我小心翼翼地把被子铺好，盖住车底正中的洞口和那块木板，又把剑灵给我的衣服换好。剑灵给我衣服和外面的士兵是一样的，也是黑色，这倒是很方便逃跑。
    伤员总算都处理好了，王筱平来向我汇报时，太阳早已落下西山，黑森林里彻底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