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疯狗村遗址 (4)
嘎苗师父说:“依我的看法,抚仙湖里发生的异象的确与丢失供品有关。这是他失职,也是我做师父的责任。这样吧,待会儿我去宗堂里开坛作法告慰祖先,请他们代向湖神求情。宽限我这徒儿几日,叫他把人和东西统统寻回来。要是到时候找不回杨姑娘和信物,我这个当师父的第一个把脑袋卸下来以平天怒。”
德高望重的嘎苗师父发了毒誓,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说个“不”
字。白眼翁知道师父已经尽力,他立刻跪在众人面前,以天地起誓,三日之内寻不回珠子,他就自毁双目做个有眼无珠的废人。疯狗村素来是个平静的地方,相亲邻里就跟一家人似的,从未出过如此血腥的要命官司。这一眨眼的工夫,伤的伤死的死,还有两位地位尊贵的神巫当场立下了毒誓,所有人无不屏息自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张大仙最先打破了沉默。他笑着说:“小道在外行走多年,这样的怪物怪事见的不算少数。要我说,各位大可不必惊慌,一切皆有定数。”
用今天眼光来看,他这番话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废话,可放在当时,老百姓就偏好信这个白胡子老道士,觉得够权威。刚好早先那几个民防队的人也在,他们指着地上的水猴子说:“这怪物害了我们兄弟的性命,留它做什么,剁碎了喂狗!”
这话一出,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疯狗村是个偏僻地方,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娱乐活动,了不起是谁家娶媳妇生娃娃唱一台大戏而已。“杀怪物的头”这话题一听就带劲儿,很快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妇女小孩都被动员了起来,敲锣打鼓将只剩下半条命的白毛猴子拖上了广场上的戏台。村长原本想要阻止大伙,但他儿子受了重伤,根本没有心情跟着其他人搅和。于是就将现场交给了嘎苗和民防队,自己先行去医疗所探望贝大海的伤势。
这头村民们将白毛猴子连同渔网吊在了戏台子上,而后又把家里养的猛狗牵了出来,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就分得一干二净。白眼翁在旁边看着,心里泛起了一阵恶寒,这不干不净地就叫家狗吃了,万一食物中毒,那疯狗村以后可就要改名叫死狗村了。
收拾完了白毛水怪,嘎苗师父向张大仙道了谢,而后语重心长地将白眼翁叫到了边上:“湖中生异,只怕全和定海珠有关。据说此珠能够镇邪避祸。这才刚丢,湖里边就出了白毛僵尸。我看这事拖不得。”
白眼翁问他湖底下是不是还藏了别的东西。嘎苗老人沉吟了一下,说道:“滇王墓的传说并非虚构,而是确有此事。只是情况比较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够交代清楚的。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非要下水,务必要准备三口棺材用作开路的法器。”
“棺材?”白眼翁从未听说过此事,他又想再追问两句。但嘎苗老人话已至此:“我做了大半辈子的神巫,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懂个七七八八。这滇王墓的事情,从前几辈神巫起就有研究,只是那玩意儿与我们村子无害亦无益,便没有多作探究。现下湖底生变,若是日后它成了祸害,你千万要记得毁掉。”说完他又交代白眼翁去准备祭祖的法器摆设。随后便先行去了宗堂处理场地问题。
此时的白眼翁不敢有半点怠慢,立刻去官楼里收拾施法的家伙。
张大仙表示想要一同去见识见识。白眼翁不好意思拒绝,但也声明苗家的官楼分东西,东官楼是村长家的,西官楼是神巫家的。这两座楼外人是轻易进不得的,就算张大仙于他有救命之恩也只能在二道门外头转转,内院说什么都不能带他参观。张大仙说尊重少数民族的习俗,一定不乱闯。这俩忘年交便一同去了嘎苗老人的官楼中取法器。
在苗人的习俗里祭祖告神不但要黄纸红符,还需制备一些通神的物件,一般来说大多是死者用过的东西。但神巫通告祖先,一律使的是虫蛊。这西官楼是疯狗村中的重地,里头只住神巫与他的接班人,外人很难窥探到楼中布置,所以外界多有传说,这西官楼里头藏满了毒虫药蛊。神巫不吃饭,都是靠吞虫子过活,这才练就了一身趋虫下蛊的本事。这些坊间传闻自然可笑至极,但其中有一部分还是有些可信性的。就拿白眼翁住的地方来说,除了日常生活用品来说,大部分地方都用来堆置养蛊的玻璃缸。这些毒虫猛蚁在旁人看来狰狞可怖,却是神巫们用以救人祈福的良药。白眼翁将师父要用的通灵虫小心翼翼地引入了巴掌大的圆形小瓮之中,再以红布将小瓮包了个结实,接着又将师父点了名的法器一一打包,最后统统塞进了包里。
他扛着包袱来到院子里,看见张大仙正在研究一株花草:“我这里收拾好了。大仙你逛完了?”
张大仙直起腰来,见他背了一包东西就想上前帮忙,白眼翁摆手说:“不碍事,师父还等着我呢,咱们走吧,去宗堂。”
张大仙恋恋不舍地与他离开了西官楼,路上说道:“我游历各地,对这些民俗怪力之事很有兴趣。此番进了苗地,想研究一下蛊物,一直没有机会,等这件事结束了。你我可要好好聊一聊。”
“这事你找我师父就对了,别看我学了十来年,其实大多不通。”
白眼翁叹息道,“要不是这样,何来丢了贡物?”
张大仙自知戳了人家的伤心处,急忙换了话题,与白眼翁谈起了大孤岛之外的世界。听得他两眼放光,表示如果这趟有命回来,一定要随张大仙出去走一走看看外边的世界。两人一路闲话很快就到了宗堂,却见门口人声鼎沸,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白眼翁开始还当是村民们凑热闹,赶来瞧神巫作法。不想村长忽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白眼翁结巴道:“不见了,宗堂,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你说清楚一点儿。”白眼翁只当自己听错了。可大伙一看见他来了,像见了救星一样,纷纷围了上来,七姑八婆各个拉着他喊救命。
村长颤颤巍巍地指着人群后边的建筑说:“不见了,整个宗堂都不见了。你师父,师父也在里边……”
乍听之下,一栋祖宗祠堂凭空消失简直是疯子才会说出来的话,可大伙围了一圈,各个都说不见了。真叫白眼翁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听师父也在里边,立刻拨开人群冲到了宗堂门口。
一看见宗堂,他整个人都傻了眼,背在肩头的包袱都掉了。张大仙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才挤过了人墙跑到白眼翁边上,饶是他见多了世面,也忍不住“啊”了一声。
只见原本屹立在村子中央广厦青砖的宗祠堂,此刻只剩四角的围柱与天顶健在,房屋中央凭空汪出来一潭深不见底的碧水,如同一个大澡堂子。而祠堂里原先供奉的牌位灵牌,还有座椅板凳全都不见了,如同被这一滩碧波吸进去一样。
白眼翁的第一反应就是祠堂淹水了,可好端端地哪来这么许多湖水?这里既不是井眼也不是河道口,那些水如同从地下凭空渗出来的一样。这诡异的现象让白眼翁无所适从。他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忙问:“我师父呢?他不是在宗堂里边准备法事吗?”
村长皱着一张老脸,恨不得挤出一朵菊花来:“嘎苗师父也不见了,他进门之后一直没有动静。我们担心了好一会儿才把门推开,谁知道,谁知道……作孽啊,这是祖宗们发怒要惩罚我们……”
白眼翁自然不信这一套,他丢下法器蹲到水边伸手去摸,像是要确定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幻觉。“给我拿绳子来,越长越好。”他一说话,立刻有村人去取了织网用的编织线。白眼翁在绳子一头拴了一块儿大石头,而后将石头丢进了水中,那卷尼龙线少说也有三十四米长,绳子不断地往水中沉,好半天也不见停。随着绳子渐渐告短,他心头也越发慌张。最终一整卷绳子全都被大石头拽入了水中。
村人看到这一幕无不震惊,已经有人在传说这是通到地府里的黄泉水,疯狗村就要完蛋了。白眼翁身为神巫也无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唯一确定的就是一切都与丢失定海珠有关,难道真是湖神发怒了,要毁了疯狗村?他不信,又叫人去准备潜水用的器械,打算下到这潭碧水里去一探究竟。张大仙说这水底必定有蹊跷,他要一同前往。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推开了人群走到了白眼翁身边。他一看,原来是贝大海。贝大海身上缠着纱布,裹着一件外套嚷着说要一同去。
他爹劝他说:“哎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闹个啥,神巫要去就由他去,你身上有伤,怎么能下水?”
贝大海去意已决,他指着张大仙说:“我欠他俩一条命呢!再说了,我是贝家的儿子,不能叫外人抢了先。”
白眼翁心说刚在船上倒不见你有这等觉悟,现在当着全村人的面反知道装英雄。他冷笑了一声,说:“潜水用的装备,村里多的是。
贝少爷你想去没人拦着。只是,我不喜欢有人拖后腿。你一会儿下去了,可别跟着我。”
贝大海瞪了他一眼,拍拍胸口:“我是为了村子做事,不像你这个坏胚。我已经叫人去小孤岛上找杨柳他们了,等找着了,自然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样。”
白眼翁懒得跟他解释。他伸展了筋骨,背起渔民专用的水下呼吸肺,一个猛子扎进了那一潭深不见底的碧水。张大仙与贝大海紧随其后也都下了水。这碧潭看似清澈见底,下去才知道这底下是别有洞天。白眼翁沉了十来米左右就看见一张木头桌子飘在水中,他游过去一看,居然是祠堂里红木桌。张大仙跟到他边上,见了桌子忍不住比画了起来,问他是不是祠堂里的东西。白眼翁点点头,心中喜忧参半,他喜的是祠堂果真如他所想,是陷入了水底。可又不禁为师父的安危担忧起来。这少说也有半个多钟头的时间了,嘎苗老人没有携带潜水器械,要如何在水下呼吸,会不会已经……想到此处,他急忙打住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此时贝大海从另一面游了过来,他指着远处不停地招手,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领他们去看。白眼翁与张大仙对视了一眼便朝着贝大海的方向游了过去。他越游心中越是疑惑,这潭水的实际面积比他想的要大得多,至少从他所在的角度来看,远不止祠堂这么大,难道疯狗村底下真有一个地下湖?
他们游到贝大海面前,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远远地看见在碧潭深处有一处通光的小点。白眼翁立刻想到那可能是一个水下通道,只是不知道能通向何方。当时的潜水器械相当粗糙,当地渔人潜水捕珠多半靠的是自身的技巧,一口气憋下去,再加上水肺能潜上半个多钟头。白眼翁他们几个都不是专业选手,此刻已经在水下待了十来分钟,再撑下去很可能会出危险。
贝大海身上带伤,张大仙年事已高,白眼翁拍了拍胸口表示自己先下去探一探,叫他们二人先行上去换气。那两个明白水底下的事情不容耽搁,于是向白眼翁抱拳一拜,随后就转身朝着水面浮了上去。
白眼翁深吸了一口气,憋足了劲,向着水下的亮点潜了进去。
他又游了十来分钟,终于见到了亮光的真面目。那是一个巨大洞窟,也不知道通向何处,洞口有明显的人工痕迹。他犹豫了一下,水肺中的氧气可能不够他再折回去了,于是决定先进到洞里去赌一赌,没想到还真叫他赌对了。那个洞窟里头居然是一处用天然溶洞改建的石室,石室两壁的洞壁上刻有朱砂描红的篆体大字,顶端绘有神仙百兽的壁画,看上去如梦似幻,仿佛回到了古代。
第51章 滇王墓 (1)
听他讲到此处,我忍不住插嘴问:“那难道是一间水下墓室?”
白眼翁慢悠悠地点头道:“不错,我们找到的那间溶洞正是古滇王的墓室入口。”
胖子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他刚在一旁听白眼翁说故事,都快瞌睡过去了。这下听见“墓室”二字,脸上乐开了花:“滇王的墓室?
你是说那个统领多少路铁骑的猎户古滇王?”
“什么猎户不猎户的,你尊重一点儿。”
“本来嘛,好好一个诸侯王,偏爱打猎,不是猎户是什么!”
“随你随你,我这讲到一半,你听也不听,休要插嘴。”白眼翁似乎很讨厌别人打断他的故事。我忙向老人道歉,请他继续讲下去。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一间墓室,只当自己做梦,到了神仙住的水帘洞。我当时对古文并没有研究,也看不懂墙上刻的是什么东西,隐约觉得自己发现了一处了不得的地方,很有可能找到了师父口中的滇王墓。我在那个溶洞里边待了十来分钟,走走停停,也不敢深入。
过了一会儿水中忽然冒出了气泡,贝大海跟张大仙两个人先后浮了上来。他们见到这座巨大的溶洞也十分惊奇。张大仙接连说了好几声果真如此。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曾经在云南的时候,听人提起过抚仙湖下葬有滇王墓一事,眼下看来,当真如此。”
白眼翁对墓葬并没有过多的研究,疯狗村毕竟是个封闭的地方,平日就算死了大户人家,也就是多占两亩地,多盖两层碑,多种两棵树,吹拉弹唱孝子哭丧,做点派头出来就过去了。得知自己眼前就是滇王墓之后,他也没觉得有多新奇,不就是个埋死人的地方吗?但是张大仙却不这样认为,他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说要上前头去看看。
贝大海在人前爱说大话,可这人一少,他的胆子也跟着缩水了。他见前方昏暗不明,四周阴暗潮湿,就建议说反正已经知道下边是个什么东西,还是回去多叫些人来才好。
“我师父可能还在下边呢!要走你自己走!”白眼翁很看不惯这个两面三刀的村长儿子。他取出用油纸和塑料包裹好的手电,径直朝溶洞前方走去。贝大海自然不敢一个人待在原地,只好扭扭捏捏地追了上去。三人一口气走出了近百米的距离,白眼翁不仅好奇道:“不就是个死人墓,怎么这么长,也没瞧见棺材。”
张大仙笑道:“诸侯的陵墓岂能与寻常百姓相提并论。像滇王墓这种规格的,起码有了神道、前室后室、左右耳室三处地方。这还是因为建在水底下,施工多有不便,换到陆地上,那起码要占一个山头的土地。”
“这,这么大的地方?埋死人做什么?”
“当然是占风水抢龙头,安死者贵后人。”
白眼翁听张大仙说得头头是道也不敢与他争辩,只求快些找到师父的人影。大概走了二十来分钟,溶洞终于见了底,地表上除了一道与来时相同的碧泉之外,四周空无一物。
“啥都没有啊!我师父呢,师父!师父!”白眼翁见这么简单就到了尽头,一下子心急起来,他满山洞地呼喊,希望能听见嘎苗师父的回应。
“看来咱们还得再下一次水。”张大仙指着碧汪汪的潭水说,“这是双龙贯珠的局,我们刚才是在小龙的肠子里头,穿过这道水门才能通到正主的胃里边。”
此时的贝大海已经满头大汗,他脸色有些发青,哆嗦道:“这,这个地方太冷了,再下水,我怕,怕……”
“怕个蛋。你瞧你这副 样,难怪丢了媳妇。水下不比这洞里暖和?你那几年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白眼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老实说要不是看在村长的面子上,他早就将这个废物丢进水里喂猴子去了。想到此处,他后背不禁犯毛,抚仙湖中以前从未出现过浑身长满白毛的长脸怪,那些白毛猴子又是从水里来的,那会不会是墓室里跑出去的僵尸呢?
他将心中的疑惑对张大仙讲了一下,后者沉吟了一下说:“你的推断很有道理,只是僵尸多为死人所化,尸体僵直,行动缓慢,也没有思考的能力。而白天在渔船上攻击我们的,明显是一件活物,它能跑会跳,也有一定的智力,实在不像是僵尸,但也不能说它与这湖底墓全无关系。毕竟嘛,抚仙湖是一个老君炼丹的葫芦局,其中收治了一些山怪海精也不是没有可能。”
“按您这么说,这不是墓,是个炼丹炉,里头装满了妖魔鬼怪?
那滇王算什么,他不是也被埋在这里吗?”白眼翁带着满心的疑惑看向张大仙。后者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这些我哪里会知道,不过胡乱猜测,来来来,我们快下去。说不定你师父就在前头。”
白眼翁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但是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加上他十分担心师父的安危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不知道这一汪水的深浅,这次又是白眼翁打头阵。他带了两个新换的水肺,一口气潜了下去。这次下潜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同,四周水流不断交织,大小鱼虾在他周围游来游去。他又游了一会儿,发觉根本找不到边际。这时一大群青色的尖嘴鱼从他身边悠然地窜过。他心头一紧,这种青尾尖嘴鱼是他们抚仙湖的特产,外地是绝少见到的。紧接着更多的青尾鱼出现在他面前,白眼翁心想难道水湖相通,自己竟然来到抚仙湖底?真要是这样,想找师父的事无异于海底捞针。偌大的抚仙湖年年都有人失足淹死,如果师父真是被卷进了湖底,那恐怕凶多吉少。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祠堂里头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多出来一潭连通抚仙湖的水来。这件事恐怕除了当时身在祠堂的嘎苗师父之外,世界上恐怕再无他人能作出解释。
白眼翁不愿意在湖底浪费力气,准备折回去找张大仙商量对策。
不想才一转身就被一张又长又尖的脸撞了个满怀,他吓得差点将呼吸器吐了出来,连吐了好几圈气泡才勉强镇定下来。那张长满白毛的马脸,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正是白天里差点掀翻了渔船的水猴子。只是这只水猴子四肢僵直,漂在水中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他壮起胆来,拖住了水猴子的尸体,拉到了方才进入抚仙湖的洞口,想要带上去做研究用。不料才入洞口,就看见湖底泛起一阵阵的水泡,那场景,如同有人在湖底下生了一堆烈火想要将整个抚仙湖煮成一锅开水一样。白眼翁又惊又怕,躲在洞中不敢轻举妄动。只见翻滚的水泡中间慢慢地游出了一群排列整齐的白毛猴子。它们口中不知道衔了什么东西,在碧绿的湖水中泛着红光,三个一组,五个一列。齐刷刷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白眼翁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景象,一方面他害怕被发现之后遭到这群怪物的撕咬啃食,一方面又想追上去看看它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要跟上去一探究竟。他将那只僵死的水猴子绑在了自己身上作为掩护,然后便悄悄地跟上了前边的队伍。
游了一路,不断见到有僵死的白毛尸体从前边的队伍里漂出来。
他一开始还好奇是怎么回事儿,后来亲眼看见跟在队伍后头的水猴子将前边的同伴咬死,然后从尸体里掏出一块儿拳头大小的红石头叼在嘴里继续向前游去。就这样一直下去,不断地有尸体留下来,原本二三十只的队伍,跟到最后只剩下半数不到。它们停在一处洞穴外头,叼着红石头的白毛猴子一只一只井然有序地游了进去,隔不了多大工夫又游了出来,却不见红色石头的下落。很快,十来只水猴子就陆续散去。白眼翁躲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确定它们已经离开,便游到了洞穴外头,想进去瞧个清楚。为什么它们要自相残杀随后又将那些奇怪的红石头藏进这样一个水底洞穴中?这个洞穴比起先前来时的“龙珠穴”要大上数倍。他进去之后浑身感到一阵恶寒,手脚越发冰冷。白眼翁在外头观望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水肺,现下手脚被冻得僵硬,也不敢继续前进。正要回头,却发现洞中红光闪闪。他咬下牙,又游近了一段距离,隐约看见水光那头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可惜氧气已经快要耗尽,他没有办法再待下去,只得先行折回来时的龙珠洞。因为在水下待了许久,他害怕瞬间离开水面会伤了耳膜,先在水中慢慢地浮了几下才爬上了岸。
他话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我当他讲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不料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你们可知道,我回到岸上之后看到怎样一幅光景?”
他先前讲了老半天,也未曾像这样严肃地发问。我心头咯噔了一下,觉得当时溶洞中一定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情。胖子挠挠头说:“怎么,该不是站了一洞的白毛僵尸,要给你行礼?”
“要是多了点东西,那倒还好……算不上恐怖,”白眼翁叹了一口气,“可我回到洞里之后,却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他们不见了?”我咋舌道,“贝大海跟张大仙不是在原地等你吗?怎么会不见了?”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一脱下水肺,我就大声呼唤他们二个人的名字,可除了短促的回音之外根本一无所获。现在咱们人多,很难想象当时的情形,被独自一个人留在坟墓中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我头晕目眩差点晕倒。我抱起呼吸器,沿着来时的路一直朝前狂奔,希望他们只是因为无聊所以四处乱逛去了。可等我回到连接祠堂的溶洞口时,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一人的踪影。这一条被张大仙称为神道的水下溶洞几乎成了我心头的魔鬼,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缓过劲。”
“那然后呢,你是如何回到地面上的?”
“我们三个人,有三套潜水器,我带了两套下水。他们两人并不熟水性,想要合用一副水肺是十分危险的事。当我见找不到他们,就只好安慰自己说两人可能迫于某种特殊情况已经先回村子里去了。
我虽然明白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心底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我不敢在无人的溶洞中多做停留,背起几乎要耗竭的水肺一口气潜了出去。可等我浮出水面之后,发觉外头已经大大不同了。祠堂的墙壁和屋顶统统消失不见,连周围的民居也不见踪影。我能看到的只剩一棵红枣树,那一棵原本种在村中高地上的望风树,几乎算得上是村中最高的东西。”
听了他的描述,我瞪大了双眼问:“你是说,在你下水的这段时间内,村子被淹了?”
“不是被淹,是下沉了。疯狗村有一大半的地方都被碧湖取代。
我游了半天才碰到了陆地。一上岸就看见满地狼藉,到处都是一幅逃荒过后的惨淡模样。”
听了白眼翁的描述,我们大致明白了疯狗村消失的经过。他说当日从湖底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候,村子里落魄狼藉,找不到一个人。
他寻思着村里的人可能是逃难去了,就顺着记忆来到了码头边上,可村里头的渔船都好好地靠在水边上。他打算上船去看看,才走了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低头一瞧,居然是一只从草丛里伸出来的人手。他拨开了草丛,发现里头躺着一个人,翻过一看,竟然是从溶洞里消失了的贝大海。他此刻脸色发紫,全身的血管都凸了出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白眼翁上前去扶他,发现他浑身滚烫,烧得吓人。这时从村子方向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白眼翁感觉到地面在激烈地晃动,脚底下不断有清水在往上头涌动。他哪敢再等,立刻架起贝大海上了一艘就近的渔船。
“我们才一上船,海啸一样的浪头就从村子的方向扑了过来。
我平生第一次见到陆地上平地起浪,整艘船一下子被洪水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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