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在哪里

风儿啊，你住了吧？我爸爸的心脏已经永远没了跳动；雨儿啊，你停了吧，我爸爸的血液已经永远不再流动……我的心啊，你是否也该停靠在一处，我的呼吸告诉我：你还拥有短暂的生命。什么样的悲哀能抵住我悲痛的万分之一？不能，什么都不能！此刻，我只有尽可能地挥洒我抑制不住的哀伤之情，那么惨淡，那么虚假，那么无始无终……
    神说：“你为什么要如此亵渎我的神圣？他不过是歇了他在人世间一切的劳苦愁烦，他安歇在我这里，这与你何干？！”。
    我到：“我又岂敢和你做灵魂的交易？只不过是父亲去世后的无奈的矫情，我知道我若死去是无法进入天堂的，正如许多人自以为自己有资格到你那里，但我只知道我不行，我在最后的时刻把父亲弄丢了，弄到他临终前不认得我的声音。”。
    神说：“你住口吧！你这魔鬼般的口舌！我何尝请你照顾你的父亲？你的生命之火何时熄灭又与我何干？你们这些毒蛇的种类！个个都要把自己粉饰成忠孝之子，不就是让你照顾他十三年吗？你做到了，你去吧！”。
    我强辩：“神呐，我拿什么向你交账？我和父亲都是死过几次的人，不过是你的怜悯让我们父子多延续了几年生命，可现在他是死人，我是活着的死人。”。
    神说：“你有账可交吗？你以为你对他吃喝拉撒的平淡照顾可以抵债吗？要知道，他曾十倍于你如此行。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你无账可交！我把他接到天堂你还怀疑吗？你这小信的人啊，什么时候你才能张开你心里的眼睛？”。
    神说完这些，在祂自己的界定中抛弃了我，连给我忏悔的机会都不留，正如父亲的离去，丝毫不给我一丝提示，我原以为做完手术就能回家，结果，他去了天家。
    鬼呢？你说的鬼呢？她们在哪里？我想看看她们长得什么模样。
    你这幸灾乐祸的毒蛇！你和毒蛇有区别吗？看看她们是怎么行的，免得你日后也随了她们的样子，让天下不得安宁。
    “我和你爸最后分手是必须的！他没有用了，他识破了我的鬼计，我就爱他的钱，钱是个好东西，比你爸值钱多了，这些年，我已经榨干了他，他也老了，你个傻儿子，居然把他当宝贝一再抢救，你都快卖房卖肾了，你的那些姐姐相信吗？她们以为你作秀！”。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必须得忍：“撒旦你退后吧，你终于害得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但你也不会有好结果！求神祝福你。”。
    “你可别祝福我！这分明是把炭火架在我头上烧，我是有信仰的人，我得虔诚！”。
    有声音从上面来：“你这该诅咒的恶妇人，你是否又看中了下一个欺骗的对象？你去吧，别在真的面前讲你假的信仰，你的信仰就是那张破纸——钱！”。
    于是，妇人带着她原来的一切走了，仅仅为了那点可怜的独生子女费，她耳边还在响着办理机构的话：“你必须得证明你和这个老头没有共同子女，要知道，九十岁还有怀孕的，要想拿到这四百多块独生子女费，你必须和人家离婚！”。
    她在办理离婚时还在挣扎：“同志，我的结婚证丢了，是不是要补办一个？”。
    民政局女士真的不给面子：“你是来办离婚的又不是办结婚，你俩的都丢了也无所谓，系统中什么都有，你回去找到了就留个纪念。”。
    神仿佛告诉我：这，就是魔鬼。
    我又回转过来寻找父亲，什么踪迹都没有。
    我的灵魂天天和父亲对话：“爸爸，我再给你洗一次澡吧？看你又拉了满床！都凌晨三点了你又要吃饭，我还没睡就得起来……你要想累死我就彻底点儿，何苦这么折磨我？”。
    父亲不屑：“六年你都支撑下来了，不差这一天吧？谁让你把我抢救回来？你自找的！”。
    我感到欣慰：“不是我抢救，是医生抢救*^__^* ，他们把你救活，接着又抢救我，让我活过来接着给你做饭、洗衣、喂药、洗澡，这后来成了我的享受，你就不能再让我享受几年吗？”。
    父亲冷笑：“你想的美！你的冠心病如果犯了，你死在我前头谁来管我？我还得落个骂名，你态度不好，我受不了，你让我先走吧，免得人家说是我把你累死的，你这恶毒的儿子！”。
    我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责怪：“那好吧，我们继续洗澡、吃饭，如果天气好，我用新买的轮椅推你去公园转转，行吗？”。
    父亲无力地点头：“那太好了！”，不久，他就彻底昏迷了，一直到离开人世的时候，停止了他最后一口呼吸……
    又有另一个女人声音说：“想让我回去？除非他爸死了！”，不久，我的父亲尚未离世时，她的父亲却突然暴毙，简直太神奇了！这不是报应简直是报答！接着她母亲也瘫痪在床。
    有邻舍告诉她：“九年了，你以为人家在等你？你太自以为是了！你瞎了眼，把那么优秀的男人留给别人？！你恶毒的话应在了你作恶多端的父亲的身上，你拿什么去换回比金子还要纯的心？他的父亲上了天堂，而你的父亲却注定要下地狱！”。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仿佛没有开始。我嘲笑那把世事归入因果的所谓超自然者，这自然的生命来去如此自由，你控制得了吗？
    神说：今夜我就拿去你的灵魂。
    另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盘旋：“儿子，你还好吗？”。
    “你是谁？声音这么陌生，又仿佛熟悉到我的血液里。”。
    “我是你的妈妈，是灵魂一直在空中游荡的孤魂，但我不是野鬼，我在等你的父亲，可神把他接上了天堂。他只对我叹息了一声，然后就飘然上升，那接走他的力量谁也无法阻挡！”。
    “这时候你来有什么意义？我已经在你去后的三年里用男子汉的所有眼泪偿还了你的生养之情，你的去世给我带了无穷的灾难！我不恨你，但也不再爱你，对于死人，我无爱无恨。至于我的父亲，我还徘徊在爱恨之间。”。
    “儿子，神都原谅了他的一切，你又何必如此矫情？那老女人不会有好下场，她会遭到报应！”。
    “收起你那套咒诅的话语吧！我求神祝福她，祝福她早点下地狱去旅游，免得污秽了天地间的真情！”。
    “儿子，那你就不能原谅你的父亲吗？他生前那么爱你！”。
    “如果你真是我的母亲，就永远不要和我谈爱！我没有资格在父亲面前说原谅，我只不过是凭着本能在他最无助的情况下照顾了他最后六年，他的老迈多病磨练了我的意志，否则我早就离开人世了，请你不要挑拨我们父子关系？”。
    “儿子，你有什么好自责的？你在他进入重症监护之后，为了弄钱，已经到了要卖房卖肾的地步，他是于心不忍！”。
    “他那时重度昏迷人事不醒，他能知道这些？你觉得这房子、我的肾、我的血，比起我父亲的生命更重要吗？你为什么死了还把钱看的那么重？我的命是他给的，我还他是情理中事，可惜，来不及做他就匆忙离去……”。
    “儿子，从我离世到如今已十三年，你一直照顾他，最后这六年你又带着严重的冠心病在坚强支撑，你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夸奖，你是天下第一孝子！”。
    “我呸！不看在你生我一场上，我会让你把话收回。父亲就是我的天，他去了，我的天就没了，我每天都在暗无天日中度日如年，这种感受你能理解吗？我为他做再多都还不回他曾经给我的一切。请你不要用孝子冠名来侮辱我，我不配！”。
    “儿子，你的悲哀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愿你能早点摆脱这精神的桎梏，快点把你父亲的骨灰送过来吧，这样你也好歇息了，你太累了！你是世上最累的儿子，更是世上少有的坚强的男人！”。
    我坚强吗？坚强到我想抛弃自己的生命……
    世人啊，不要当我这是个无聊的故事，这是我近年来的真实历程。如今我还残喘地活着，活在失去父亲的阴影中，因为我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尽管大家都说他去了天家，可神的世界谁又可以随便打问？
    风儿啊，你住了吧？我爸爸的心脏已经永远没了跳动；雨儿啊，你停了吧，我爸爸的血液已经永远不再流动……我的心啊，你是否也该停靠在一处，我的呼吸告诉我：你还拥有短暂的生命。什么样的悲哀能抵住我悲痛的万分之一？不能，什么都不能！此刻，我只有尽可能地挥洒我抑制不住的哀伤之情，那么惨淡，那么虚假，那么无始无终……
    （盛顺丰2017.5.19.于西安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