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诱臻

“至安，你来啦。”
    “嗯。”长相萌萌哒的小少年踮脚往里看了看，“她怎么样了？”
    郑琼抱着衣服，平静的面容闪过一丝忧郁，“还能怎么样，医生说了忧思郁结不宜动气，可是……”
    “我知道了。”
    林至安笑着打断她的话，眼睛笑得弯弯的，绕过她进了房间。
    屋内，温度适宜，还有一丝凉风。
    “要感冒的哟。”
    林至安走过去关上半开的窗户，回头望向贵妃榻上躺着的女人。
    她盖着绒绒的毯子，半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给她苍白艳丽的脸缀上了颜色。
    “至安吗？”声音有些哑，也还算精神。
    “诶。”林至安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感受到虚弱的呼吸后眼神暗了暗，“午安，允。”
    唐允微微精神了些。
    “我是你的长辈。”她再一次提醒道。
    “没关系，你知道我们家不讲究那些。”
    林至安在她面前的软椅坐下，笑眯眯的样子就是大人口中的乖孩子，虽然唐允知道他不是。
    “那就别随便靠近我，我讨厌这样。”
    “所以你也知道我们是靠实力说话的，先打过我再说。”
    “……”简直是个熊孩子。
    唐允自己也知道，她自己失落的心情来自落差。
    明明这小二货以前被她拎起来揍的。
    林至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眼前这个人，不管过了多久都是这样，不擅长隐藏自己，跟她的名字一样简单。
    也恰恰跟他相反。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
    急忙端起一边的温水递到她嘴边，还伸手顺了顺后背，直到她停下来。
    “谢谢至安。”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却也是强弩之弓，看得林至安又想嘴欠了。
    “嘴上说着讨厌我靠近，身体却很诚实啊。”
    “……”熊孩子请你闭嘴好吗？
    敲门声响了两下，“少爷过来了。”
    “说了不要叫他少爷。”
    唐允无奈的说了声，却见林至安起身要走人，皱了皱眉，“这么快就要走了？不见见徐致。”
    “不了，”像个小大人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知道我讨厌他。”
    无力感迫上心头，唐允还是忍不住开口，“至安……”
    “心爱的女人跟别人的孩子，允，还是饶了我吧。”
    行至门前，林至安一个侧脸，尖锐凌厉的杀气闪了过来，让她不禁失了声音。
    林至安在大门侧等了一下，就看着一个同他差不多的少年跑进来，漂亮精致的脸上全是汗。
    后面跟着大一点的人，还敏锐的发现了林志安似得往他哪里看了看，没等仔细看又被徐致叫走了。
    林至安从阴影里出来，冷着脸看着他们消失在唐允门前，麻利的转身走人。
    下次再见到唐允时，林至安有些压不住了。
    “你到底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才甘心？”
    唐允靠在床头，脸颊又陷下去不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就这么没了，林至安整个人都要暴走了。
    唐允仿佛没听见他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的夕阳，迷离的像是要消失一样。
    “唐允！”林至安警告的低吼一声。
    “昂……”一声炸醒了人，她回神方才看见他，熟练的勾起一抹笑，“至安你来了。”
    林至安瞥了她一眼，负气坐在地毯上，一言不发。
    他沉默，她也没有话说。
    不知过了多久。
    “你会帮我照顾他吧。”
    “谁要照顾那个没出息的小鬼。”
    “你自己不也是个小鬼吗？”
    “我能为我一切负责，他呢，不说他，你呢？”
    “我……”
    “有你这样的母亲，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奇怪吧。”
    “……”
    那次谈话后，林至安便很少去找唐允，他有自己的目标，现在正是发力的时候。
    渐渐地，就把那些话忘在脑后。
    直到一通电话打破这虚伪的平静。
    “至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她，她……”
    郑琼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他一阵烦躁，“我马上到。”
    扔下电话，他在凌晨五点的寒冬里，匆匆出了门。
    唐允在徐家一栋隐秘的私人别墅里。
    她已经不是徐家夫人，自然不用出现在众人面前，毕竟除了徐致，她和徐家没有任何关系。
    拜托小叔送他一趟，林至安赶到已经六点。
    从远处看，巨大的死神斗篷下，一闪一闪的灯光正诱惑着迷路的人们上前。
    一念天堂，或地狱。
    他走了过去。
    宅子里有些乱，这样的时间点居然都没有休息。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立在客厅传播自己的不安。
    中心自然是那个黑着脸的孩子。
    徐致，唐允和徐谦的儿子。
    林至安如往常一样无视了这人儿上楼。
    唐允的房门前，是丧着脸的郑琼，看见他，像是瞅见救世主一样把他迎过去。
    “楼下怎么回事？”
    “少爷不知道从哪里调查到说是里面有别的人，正在排查。”
    林至安暗幽幽地笑了，他早就知道了，也跟她说了。
    一想到那犯蠢的迟钝小子，他就止不住心里的愉悦。
    “唐允，开门。”
    抬手敲门，半响没听见声音，林至安脸有些阴。
    “我们来谈谈你那天的说的。”
    果然，只用了一分钟，门开了一条缝。
    盯着那条黑缝儿，林至安面无表情的命令道，“上！”
    在旁候着的郑琼得令，猛地扑过去，打开了门。
    一室落白，也看清了她的状况。
    她跪坐在地上，套着一件发皱的白色睡裙，怀里死死抱着一封信，面色发白，嘴唇乌青，看见林至安才动了动不知道哭了都哭得不会转的眼珠子。
    她应该想说什么，林至安盯着她的唇。
    她说，你来了。
    一阵忙碌中，还有上楼和她上演亲情大戏的徐致。
    林至安冷眼旁观。
    等着把她收拾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郑琼带着徐致去休息了。
    “至安，对不起。”
    他们走后唐允第一句就是道歉，林至安不由扶额。
    “都说了不用这么快给我发好人卡。”
    “我可能不行了。”
    扶额的人一愣，拿下手细细盯着她，“你说真的……”
    唐允只是看他。
    不是假的。
    “你怎么养了那么个没出息的孩子。”
    过来一阵，他来了这么一句。
    “还好你不是我们家的人。”这是第二句。
    唐允一僵，猛地抓紧了被子，隐隐地暴起骨节。
    “为什么？”可是最后，他还是问了。
    唐允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留下，“我不想一个人被留下，他们都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阿凡，阿素，小七爸妈，还有师父……”
    最后一个，她根本说不完整，只是一个劲地流泪，“说好了一起，可是都把我抛下了，怎么办？我到底怎么办好。”
    林至安撇过头，不去看她失控的模样。
    曾几何时，莱安名动一时的美人变成了这样。
    至于她说的那些人，自然又是另一种遗憾。
    “阿凡说我最终会忘掉他们，好好生活，但是不是残忍吗？就这样忘了自己的曾经，至安，我不想忘记，不想自己再也记不起他们……”
    林至安垂下眼眸，动了动手指。
    虽然这么说，但是你已经……
    “我该怎么办……”
    “自己去考虑。”
    林至安走到床边，用手帕擦干她的泪。
    口气严厉的对她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儿，给我自己想。”
    “还是说……”见她眼里尽是迷蒙，他又靠近了几分。
    “由我来安排呢，嗯？”
    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清自己的眼睛。
    唐允眨眨眼睛，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下轮到林至安懵了。
    “这是契约，帮我调查师父，也就是你大伯的行踪。”
    又在强人所难了，不，这个不重要。
    “就你这便宜的报酬？”
    唐允闻言又伸手，却被人躲过去。
    林至安微微红着脸，也不敢看她，快步离开。
    “可以，到时候找人给你送过来。”
    也就是说不过来了，唐允见他主动拉开距离，不由失落的低下了头。
    慌忙间，林至安碰到了她梳妆台的东西，回头，是一个打开着的复古镂空盒子，里面放着一枚圆润的玉发箍，成色均匀，还有一只配套的簪子。
    不像是现代的东西。
    林至安倒是眼熟，据说是唐允“让”师父送给她的。
    他回头，看了看无知觉的唐允，不动声色伸出手。
    又过了两月，临近春节。
    唐允收到了林至安的信。
    整整一天没有见人，晚上，担忧的郑琼准备喊人时，房子起火了。
    仅仅十分钟，火势包围了整栋宅子。
    郑琼在被人救出去前一直在喊着唐允，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哭笑声，还有一声声对不起，弄丢了东西，没出息的徒弟之类的。
    最后，戛然而止的动静，大限将至。
    唐允立在屋中央，抬头望着摇摇欲坠的灯。
    周围的一切都被染红，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手里握着师父送给她的木刀。
    而‘定情信物’却不知所踪。
    “师父……”一道泪滑落，很快飘逝。
    阿凡，阿素，还是对不起已经被忘记的你们。
    “我来找你们了。”
    后山，离宅子很近的坡上。
    站着一道不高的人影，月光下，一身黑色正装的林至安扛着一大束玫瑰花，一动不动的盯着不远处的红色。
    猛地，把手里的花扔了出去。
    脱离束缚，四分五散，这种凄凉的美，就是唐允。
    一路走好。
    他在心中默念。
    下面很多人都逃了出来，比如徐致被人拉出来，却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比如昏迷的郑琼，比如拼命拉着徐致的陆霆风。
    林至安啧了一声，正准备动却被后面伸出的手拉住。
    一只比他还纤细白皙的手。
    他阴森森回头，瞪着对方。
    “不行。”林七月人小小的，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决。
    “像他那样留不住母亲甚至不能成为她活着的理由的人活着有什么用。”林至安咬着牙，绝不让自己露出一分异样。
    “跟你没关系。”
    “跟你也没关系。”
    林七月看了眼下面绝望的少年，“跟我是没关系，我管不着他，但我可以管你。”
    “哼。”萌萌哒的萝莉说出的话被人居高临下的耻笑了。
    “跟我回去。”林七月收紧了手劲，“这是命令。”
    林氏家规第一条；家主的命令是绝对的。
    是啊，眼前的这个小不点，是他们的家主。
    林至安愣了一下，便随即蹲下。
    “遵命。”林至安讥笑着说，继而伸手抱起她。
    林七月也不在意的抱着他的脖子，埋着头看不清脸。林至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绽放的火光，心里留下一句。
    那就答应你好了。
    便头也不回的抱着人消失在夜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