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大和谐

交往第三天后，唐瑗迎来了单身狗生活结束的第一个礼拜。
    按照惯例她周末是得回家和爸妈一起过的，本来还担心闻人延这么粘人该怎么哄他，这会儿倒正巧有个重要的会议，闻人延不得不应邀前往Y市，让唐瑗很是松了一口气。
    呼——她暂时还不想跟爸妈说她同闻人延的事儿，但以对方那么细的心思肯定能察觉到她在想什么。重点是，一旦被闻人延发觉她不想跟自己的父母说他俩的事儿，闻人延定然会又要胡思乱想以为唐瑗不爱他了。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哟，她得想出个好办法才是。
    被唐妈妈扔出去买菜的唐瑗在回家路上边走边思考对策，因此她没有发现自己身边有辆银色的轿车一直在缓缓跟着她。直到有同样拎着菜篮子的阿姨拽着她的袖子提醒她道：“哎唷这个小姑娘，那车跟在你后面好久喽，你认识不？不认识阿姨帮你打110，这年头社会上的变态可真不少，像你这种漂亮小姑娘得多注意注意自己的安全……”
    唐瑗心里一惊，下意识往后一瞥，银色轿车的挡风玻璃里印出了一张沉稳的男人的脸，浓眉凤眼，高鼻宽口，搭配起来不说好看也不难看——这，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张脸的主人应该属于闻人延的私人医生顾乔。
    他来找我吗？找我干什么？
    很快唐瑗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因为顾乔努力从车里探出头来朝她招呼道：“唐瑗？”
    唐瑗和身边的阿姨一起望向他，在肯定了自己的答案之后，唐瑗冲阿姨点了点头，谢过了对方的热情相帮。
    “你找我什么事？”瞧见阿姨走远，唐瑗出声询问。
    顾乔伸长胳膊打开副驾驶的门，道：“上来，我有话问你。”说完他又补了句，“关于闻人延的。”
    小桂圆多少留了个心眼，她没有直接上车，而是继续问道：“闻人延请你来的？”
    顾乔听闻，忍不住笑出声来：“难道你以为我是闻人延派来看着你的？小姑娘你可真逗乐，我直说吧，我是闻人延的心理医生，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心理医生？唐瑗一下子有点懵，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也是，闻人延那种情况不可能没有心理医生，只不过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有这方面的治疗史——多半也是不想让她知道吧，唐瑗闷闷的想。
    “先上车，我停在这儿也不方便，上车后咱们再详谈。”见她立在那儿不动了，顾乔忍不住催促道。
    到底是跟着这个“陌生人”上了车。一进去，唐瑗便发现车里有股好闻的清淡香味，很少会有汽车里的味道这么好，竟让人忍不住瞬间进入了舒适状态。
    “你车里味道真好闻，这是什么香？”
    “你猜？”大了唐瑗一轮还多老男人故作狡黠姿态，“是种自然提取物。”
    “猜不到。”唐瑗可没他这么无聊，“我们还是来谈谈闻人延吧。”毕竟从刚才起她的心思就一直挂在这上面，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恋人到底是怎么了。
    还真是直率啊……顾乔感慨的瞬间意外瞥见后视镜里一个黑衣男子正躲在树后窥视他们的动静，于是干脆启动引擎想要躲开此人的追踪。不料他刚驶出百米不到，身后就有一辆桑塔纳跟随而来，看来来人必然受过正规训练，没那么容易甩掉。
    “闻人延这家伙！”这几个字被顾乔从牙缝挤出来，显得气愤又无奈。
    “啥？”状况外的唐瑗还等着听闻人延的病情呢，哪知道等来这么一句话，她疑惑地望向面露懊恼的顾乔，刚想说什么便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低头一看，是闻人延。唐瑗冲顾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接起电话，只听里面传来对方急促沙哑的询问。
    “瑗瑗，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啊，那个，没谁啊！”唐瑗不想让他担心便没说实话，可她不知道的是，身后那辆桑塔纳上正有人将顾乔车里的影像传到闻人延手机上，让她的谎话变成了摊开在阳光下的玻璃，明晃晃的刺眼。
    “……是么？”闻人延几乎站立不住，他想过如果唐瑗肯告诉他实话，那说明他们之间没什么，甚至并没有谈到关于他禁忌的话题，可如今……小桂圆的谎言挤压着他的心脏，名为恐惧的情绪瞬间将他淹没，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幸而唐瑗听出了他的不对劲，连忙又补了一句：“你别又胡思乱想啦！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天堂和地狱常常一线之隔，刚才还觉得噩梦缠身无法自拔的闻人延，这会儿听见小桂圆说想他，整个人霎时又充溢着满满的激动，连回应她的话语从喉头里蹦出时都显得颤抖了：“我也是，我想你……下午！我下午就回去。”
    “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来，别任性啊！”唐瑗嗔道。
    “嗯，我知道。”说完，闻人延等着唐瑗挂断电话，他看着手机视频界面上一对男女的背影，心里却不像刚才那般紧张害怕了——他仔细的观察着他们的行为，一丝一毫可能含有暧昧的细微动作都没有放过——事实上，顾乔和唐瑗之间完全没有肢体接触，甚至于能明显看到一层名为尴尬的隔膜横亘在他们之间。闻人延放心了，可他还是介意。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心里狂妄扭曲的占有欲在作祟，黑暗腐烂的嫉妒泥沼没有一刻曾放开过他。小桂圆太美好了，真的，他随时都在害怕，害怕别人抢走她。
    挂断电话后唐瑗看向顾乔，试探的问道：“顾医生你，你看出来有人在跟踪我了？”
    顾乔惊讶于这个小姑娘细致的观察力和淡定的心态，直言道：“我刚刚才看见，喏，就是后面那辆桑塔纳。”说完顿了顿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早就发现了？”
    “我是刚才跟闻人延打电话的时候发现的，他的问题本来就很奇怪，我回答说身边没人的时候他的态度更奇怪了，明显他知道我这边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找了人看着我。”说这话时唐瑗的表情很平静，声音更加平静。
    顾乔奇道：“你不生气？”
    “唉……”小桂圆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哪能不生气啊，可是我一想到他总那副特别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就生不起气了。顾医生我也不想瞒你，跟闻人延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是幸福更多一点还是疲倦更多一点，他太过于敏感，常常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变得非常不安的样子……我曾想过要问他，可是一提到这事儿闻人延的反应简直可怕，他变得特别不对劲，一个劲儿的让我千万不要了解他，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顾乔听了她的倾诉后心里反而觉得安心了不少，如果这是真的，说明闻人延已然带不住自己那张完美的面具，要露出面具后破碎的容颜了。他们曾花费无数精力、想了太多办法都没能摘下的面具，竟然被眼前的女孩子不经意间悄悄摘掉，说不气恼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闻人延能变得更好，这些都无所谓。
    “你知道面具人吗？”顾乔话题一转，突然这么问唐瑗。
    小桂圆一时愣住，继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闻人延一直都带着面具，也就是说我们平常看到的他不是真的他对吗？”
    “不全对。准确来说他是不敢脱下面具，因为面具下面是个伤痕累累的灵魂，这个灵魂充满悲伤、执拗偏执、缺乏安全感，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如果闻人延一直带着面具他的灵魂就会越来越沉湎于悲伤的泥沼，我们也没办法帮他。只有他自己肯把面具拿下，或者说他面对你不得不把面具拿下，我们才有可能对他进行治疗，把面具下支离破碎的面孔补好。”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车里被莫名的气氛所掌控。唐瑗陷入了沉思，沉思的同时心里隐隐有些疼痛，这疼痛的根源是她对闻人延的爱，尽管顾乔的话让她心惊不已，可她从没有想过要放弃闻人延。
    “是什么事？”良久，唐瑗问道。
    顾乔盯住她的眼睛，试图想透过双眸看清她的灵魂：“……你确定你能接受？”
    看来这答案不是一般的可怕啊！唐瑗蹙起眉头、闭上眼睛，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挣扎。
    “再等等，让我再想想。”她还没做好知道一切的心理建设，更重要的是，如果知道了这一切她怕自己没办法再像原来一样面对闻人延。不能再给他第二次伤害了，无论如何不能让闻人延瞧出来她的异样。这个女孩子，自从陷入爱情，成长得好快。
    顾乔刚想再说什么，唐瑗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果然是闻人延。
    唐瑗接起电话，抢先说道：“亲爱的，怎么啦？”
    闻人延所有话都被她的这句‘亲爱的’打回肚子里——这是他第二次从会议室出来了，不管里面人对他不负责任的行为作何感想——闻人延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慌。他害怕极了，手机屏幕里唐瑗和顾乔看起来仍然在交谈，他们在谈什么谈了这么久？闻人延不难想到这段交流的话题肯定与他有关，而顾乔是少数对他那段肮脏可怖的过去相当了解的人之一。
    万一，万一顾乔什么都跟唐瑗说了呢？小桂圆一定会特别嫌弃他，从此以后不再爱他，要抛弃他了……要抛弃他了……
    被绝望掌控的闻人延颤抖地拨通唐瑗的电话，他蜷缩在会议室外的某个角落，牙齿深深咬住手指，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掩饰内心的恐慌。直到电话接通，里面传来女孩子俏皮的声音——
    “亲爱的，怎么啦？”
    “我……”因为过度紧张造成的沙哑让他难以吐字，“没、没事。我……我就是、想要、听听你的声、声音。”他一边说着一边站立起来，刚才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不少。
    “好啦，别总撒娇，你下午回来我在你家等你。”
    其实唐瑗此时的心情不比闻人延强多少，但至少在这段关系里她能起到积极向上的作用，唐瑗不想自己也倒下，只要有可能，她想把自己化成阳光照进闻人延封闭的内心。
    “嗯，你等我啊，你要等我。”
    “我等你回来。”
    ……
    挂断第二个电话，唐瑗扭头对顾乔说：“让我下车吧。”
    顾乔没有说话，但他的方向盘却是往回打的。
    “你是个好姑娘，遇到你是闻人延的运气。”顾乔真心的说，像个亲人一样为闻人延感到高兴。
    下车时唐瑗送给了顾乔一个微笑，她把这话还给了顾乔。
    “你是个好哥哥，遇到你也是闻人延的运气。”
    话落，两个人都笑了，看来闻人延的运气还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