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之一生一世

园子里的落叶有些尚未来得及被清理，高为民跟随着她的脚步，两人依旧不发一言，只有双脚踩在落叶上咯吱作响。
  高为民有些害怕柏青说话，因为他知道柏青一说定是要斩断与他所有的联系，心想这段路要是没有尽头，他愿意跟她一直这样走下去，只要她不推开他，不管她还爱不爱他，他都愿意永远陪在她的身边。可是路总有尽头，而且他与柏青两人的路早已到了尽头，只是他一直不愿放弃罢了。走到了园子最深处，已无路可走，柏青才想起来他还在身边，这才转身面向他。
  “为民，我以为我之前已经把话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像是质问，又像是埋怨。
  高为民一直在等待最终审判的到来，明知会被判无期，却仍旧抱有希望。
  “因为我忘不掉你，我不想放弃你。”
  “就因为你的忘不掉？”柏青深感高为民的自私，接着说，“为民，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你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不行吗？”
  “放了你？放了你，然后成全顾然吗？”
  高为民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不若之前的那个谦谦君子，柏青有些无措。
  “为民…你…”
  上一次燕军来袭，高为民是被指派守护承平的，所以没有去前线，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前线都发生过什么，当然也包括顾然与她琴瑟和鸣，共同进退的一段佳话。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都快要发疯了，那时候他才看清之前的自己是多么懦弱多么无能，他眼睁睁地把她推向了另一个人。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要婚约一天没解除，他就要握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为民，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提亲？”
  “为什么来提亲？你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现在这样做都只是在行使我该有的权利。”
  “为民，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高为民吗？我认识的那个高为民，他心怀慈悲，敢作敢当，言而有信，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你不仅对我言而无信，还要看着我痛苦，逼我入绝境！”
  “人都会变得，我是因你而变，你知道吗青儿！”
  柏青眼里含泪，看着眼前的高为民对她声嘶力竭，一步一步后退，高为民见她这样也为自己刚刚的言行感到后悔，赶忙扶住柏青的肩膀，想安慰她，却被柏青挣脱开了，她现在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哀怨与陌生。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步，我不想的，我不想这样的，青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忘记以前所有的不愉快，我答应你，我会对你好，我这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高为民紧张地语无伦次，柏青却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青儿...”
  “高为民，我不会嫁给你，也请你不要逼我，我一直顾及我们两家的交情，顾及与你的交情才没将话说绝，如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与你陌路相对了。”
  高为民没想到她竟如此狠心，却还是锲而不舍。
  “青儿，我不怕你恨我，等你嫁给我，我会用我的真心向你证明。”
  “我已经嫁给顾然了。”
  这一句话柏青说得很轻，却很有力，有力地砸向了高为民的心。
  “你说什么？我不信。”
  “顾然现在是我的丈夫，我与他已是夫妻，现在你听清了吗，你信了吗？”
  “那些都不作数的，青儿，我不会放弃你。”
  高为民此时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他还有好多话没对她说，他还有好多思念没对她倾诉，可是都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花园的，他只知道他的心已经留在了花园深处。
  高为民离开后，柏青一个人站在那站了好久，她看那云卷云舒，看这草木抽芽，却看不清前途漫漫。令她伤心的并不是高为民的决定，依她的性子任何人的决定都无法左右她的想法，反而是他的变化令柏青怀殇。现如今自己已无颜面对高姝嫚，高为民又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昔日三人一起长大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一转眼竟成陌路。
  “我真的错了吗？”
  吴振朴夫妻俩见柏青没跟高为民一起回来，再加上之前柏青的欲言又止，对此婚事尚有疑虑，并未给高家以明确的答复，毕竟自己女儿的幸福才是他们首要考虑的。待送走了高家父子，才见柏青慢吞吞地从花园那头挪过来，满腹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待会你去跟青儿谈谈，问问她跟为民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自己的想法，毕竟母女俩有些事好说些。”吴振朴交代赵氏。
  “我知道。”
  柏青刚回房间，赵氏就跟进来了，“你们都下去吧。”赵氏一进来就摈退了柏青房内的丫鬟，以及门外的护院。
  柏青知道母亲是来问自己想法的，可是现下烦心的事太多，她什么话也不想说。
  “妈妈，我有些累了想再睡会，不用叫我吃饭了，饿了我自己会出去的。”
  赵氏刚想开口，见女儿这样说也就打住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
☆、第二十九章
  高为民随父亲回到家后，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高姝嫚不知哥哥这唱得又是哪一出，问父亲，父亲也只是摇摇头，貌似这亲是提得不怎么顺利。可是怎么会呢，柏青与自家这个哥哥不正是郎有情妾有意吗？借着送茶的机会，高姝嫚潜进了高为民的房间准备探个究竟。
  “哥哥！”
  高为民正在想上午的事，被高姝嫚这么一惊，才收回神。
  “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为着你的事啊，说吧，什么时候把柏青接回来当我嫂子啊？”
  高为民一听姝嫚提到柏青，便说不出话了，高姝嫚早就察觉出不对劲，这下再看高为民的反应更加肯定这事进行的不顺利了。
  “哥哥，你跟柏青到底怎么了？好像自从柏青上次回来，你们之间就有些芥蒂了。”
  “我们没什么，挺好的。”高为民故作轻松道。
  高姝嫚见他这样，也很是心疼，他这个哥哥从来都把事情放在心里，就拿他去当兵来说，明明有自己的梦想，不想去当兵，可是父亲要求了，他也就把自己的梦想埋在了心底，遵从了父亲的愿望。现在遇到了感情上的事，依旧如此，他有多在乎柏青，她这个当妹妹的再清楚不过，可是一旦与柏青之间存在了问题，他又是一个人默默饮下所有的苦就是不说出来。
  “那好吧，我也不问了，但是哥哥，你跟柏青都要好好的。”
  “嗯，我们会的。”
  高姝嫚说完便准备离开，让他一人静一静，却在门口又被高为民叫住了，“姝嫚”
  “嗯？还有事吗？”
  “你跟少帅，最近怎么样了？”
  “还不是那样呗，他这次回来也没来找过我。”
  高姝嫚的心情有些低落，高为民正想着要如何安慰她，却见她又云开雾散地反过来安慰他，其实也是安慰她自己。
  “可能他这段时间在忙吧！哥哥，面对爱情，我们都不要把对方看得太紧，适当地留个彼此一点空间，会更有利于一段关系的维系与发展。”
  “年纪不大，懂得倒挺多。”
  高为民看着高姝嫚这样，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顾然与柏青的事现在还没有得到公开，所以高姝嫚还被蒙在鼓里。但是依顾然的处事风格加上他又对柏青这般在乎，那么公开也是迟早的事，他必须得抓紧将柏青娶过门，这样无论是对柏青还是对姝嫚，伤害都能减到最小。
  柏青躺在床上，硬逼着自己睡觉，不要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可是物极必反，越是逼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就越是源源不断地往脑袋里钻。赵氏有几次来敲门，想问柏青要不要吃点什么，可都被柏青挡在了门外，后来也就随她去了，只是这让夫妻俩更加纳闷了。
  “老爷，你说咱家这女儿与为民到底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后来怎么就成这样了。”
  “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去判断吧，现在都提倡婚姻平等，恋爱自由，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只要
  给孩子们把好关就行，剩下的我相信我的女儿会考虑明白。”
  “你倒放得开，可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都一天了，不吃不喝的，你也不问问。”
  “孩子都多大了，她要是饿了自己会下来吃得，她不下来只能说明她不饿，你看我说的对吗？”
  “你说得对，你说得都是对的，行了吧，我尽瞎操心。”
  “好了，女儿都生气了，你可真不能再气了，那咱家都快被气充满了。感情是她这一生必须要经历的，无论那感情是甜蜜的，还是哀伤的，都要她自己去品味。你我都是过来人，这道理还需要我讲给你听吗？”
  “你说的也是，看来我们今天未直接答应高家还是做对了，等等看女儿自己怎么说吧！”
  “嗯，高为民是个好孩子，但是青儿不顺心，那就随她去吧，日子还是得他们两个人过，必须得找个合自己心意的才好。”
  柏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待醒过来，天已经黑了，想来也只有在梦中是最安稳的，一醒来又要面对好多，可是既然醒过来了，就要勇敢面对。打开灯，柏青就看见了放在床头的那颗石头。那是她与顾然在那天的夕阳下，小河边拾到的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上面天然形成了一个笑脸，柏青就将它定为二人之间的一个信物，因为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都是开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