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住一世浪漫

第一章


童仲惜走进谘询中心,开始忙碌的一天。
    今天是星期三,面谈治疗安排的是六十八岁孟嘉宝女士,这是她第二次接受仲惜的心理治疗。
    “童大夫,我告诉你,我还是很想自杀,我根本不该浪费时间来看什么鬼心理科医师,不会有用的。要不是我儿子一定要我来,我才不会来。你这么年轻,差不多像我女儿一样大吧?有没有二十五岁啊?我吃的盐都比你走的路还多,你能给我什么帮助?我上礼拜来时想死的要命,和你谈过之后还是想死的要命,不会有用的啦!童大夫,你行行好,告诉我儿子好不好,你告诉他,我的毛病是医不好的,反正我也活够了,让我自行了断好了,省得痛苦。”孟嘉宝一见仲惜走进治疗室后即叨叨絮絮,宣泄了一大串。
    仲惜粲然一笑。“叫我仲惜就好,别叫我童大夫。”她边说边拿出识别证让孟嘉宝看清楚自己的名字。
    “童仲惜,好吧,我就叫你仲惜吧!如何?我能不能不要再来这个地方啊!看了也是白看,每次来也没拿什么药回去吃,只是聊聊天、讲讲话,会有什么效果嘛!不如我回家对着我的露西说说聊聊也是一样的。”孟嘉宝的手不停的拉着衣角,已经十分平坦的衣服,她还是不放心的顺了又顺,一副不安的模样。
    “露西?你的女儿吗?”仲惜坐在孟嘉宝的正对面,试图引导她放松心情。
    “哦,不是的,我的女儿叫朵朵不叫露西,露西是我的猫咪,白猫咪,很漂亮哦,我媳妇买给我的。”
    仲惜看过孟嘉宝的资料,知道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从母姓,她的丈夫逝世三年左右。
    “你和媳妇处得挺不错的嘛!”
    “还好啦,她要等我的遗产,当然要对我好罗……下回我该带露西一起来才不会无聊,也可以让你看看我的猫咪。”
    “好啊!上个礼拜你从这里回去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有趣的事?”
    “从哪时候开始算?”
    “就从那天回去后到今天早上为止。”
    “好像没有,我每天都觉得好烦、好累、好想死。”说这话时孟嘉宝神情黯然。
    “为什么觉得好烦?”
    “不知道。”她的手停止拉扯衣角,眼神飘向远方。
    “通常你都是在每一天的什么时候特别想到死亡?”
    “晚上,晚上吧!”她想了想后说。
    “每次想到死的时候都是谁陪在你身边?”
    “不一定,大部分是我的儿子陪在我身边。”
    “哪一个儿子?”
    “大儿子。”
    “就是带你来医院的那个吗?”
    孟嘉宝点点头,透露着沮丧的情绪。
    “这样的念头有多久了?”她尽量不提到“死”字。
    “你说自杀吗?大约有三年多了。”
    “有没有尝试过真正自杀?”
    “有,三次吧,都没死成。”
    “用什么方法?”
    “有吃药、有割手腕……”她边说边撩起衣袖让仲惜看刀痕。
    “都是怎么获救的?”
    “一次是我女儿发现,其余两次是我大儿子发现的。”
    “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事情引起你那种念头?”
    “觉得活着很罪恶。”
    “罪恶?”仲惜以谈话的尾字引出问题。
    “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孟嘉宝突然两眼正视仲惜。
    仲惜被这突如其来的回答所震撼--但只是表露在心里,表面上她仍是一脸的平静无波和诚恳。
    “你现在已经算是单身,没有人会阻止你追求所爱。”
    “可是,他已经有老婆了,他是我儿时的玩伴也是我大学同学。”说这话时孟嘉宝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卫生纸。
    “你的孩子们知道吗?”
    孟嘉宝摇摇头。“没有人知道。”
    “现在那个人呢?”
    “我们已经五、六年没见过面了。”
    “而你还爱着他?”
    “是啊,我一直爱着他,要不是他当年固执得不肯入赘,我一定会嫁给他的。”
    “你不想活下去是因为他的原因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另外一部分呢?”
    “我的儿子怀疑我杀了他们的爸爸。”
    “你的儿子?哪一个儿子?”
    “小儿子,三年多没回家了,他不认我这个娘了。”孟嘉宝说着说着泪眼婆娑。
    “这就是你的罪恶感吗?”
    “我常常想,是不是我死了之后就可以得到平静。”
    “他凭什么会认为是你杀了你的丈夫?”
    “我先生的尸体是我发现的,他掉落悬崖,警方怀疑是被人谋杀,因为崖边有挣扎的痕迹。可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找不到他之后突然想到可能会在那个地方找到他。他常常去爬那座山,我碰巧找到那去,发现了他的尸体,凶手到现在都没找到。”
    “你可以向你的儿子解释清楚啊,他不至于无凭无据的误会你。”
    “没有用的,他就是不相信我。”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如果你的儿子相信你没有谋杀他的父亲,你会打消自杀的念头吗?”仲惜小心地刺探。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没到那时候我也不知道。”
    “好,那我们就先试着解决这个难题,一次解决一个,看看效果如何。”
    “你真的要帮我的忙吗?”
    仲惜点了点头,“可是,你必须答应我,在问题还没有解决之前要开心点,不能再随便想到死。”
    “这……我没办法控制,顶多我可以答应你再来看几次病,我没法保证不想到死。”
    “好吧,若是你回去之后想到”死“这个念头的话,随时和我联络。”
    “这点倒是可以做到。”
    孟嘉宝离开后,仲惜在她的病历上纪录了她今天的进度和谈话的重点。走出治疗室,在走道上碰到一个年轻人。
    “你就是童仲惜医师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孟嘉宝女士的大儿子。”
    “喔?你母亲已经离开二十分钟了。”
    “我知道,我太太送她回去的,我想私底下和你聊聊,方便吗?”
    仲惜见他似乎有重要的事要与她商量,遂领他到地下楼美食中心。
    “说吧,有何指教?”
    “你是她看过的第四个心理医师。”他顿了一下,想看她的反应,接着说︰“可是一直没啥效果。”
    “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不想活吗?”
    “她没有告诉你吗?”他十分惊讶。
    “我和令堂今天才第二次见面,她很少谈论关于自己的事,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是很肯定她不想活的原因。”她故意答的模糊,想听听他的说法。
    “唉!是因为我的双胞胎弟弟怀疑我母亲谋杀了我父亲,她总是耿耿于怀。”
    “你弟弟现在人呢?”
    “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我曾经找人寻过他,就是劝不回家,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也要看心理医师了。”他苦笑的自嘲着自己的悲哀。
    “你母亲的心病可以交给我来处理,可是你们家的家务事却必须由你们自己好好解决,这与你母亲的病情有很大的关联。现在最重要的是早点把令弟找回来,把问题彻底查明,并且多注意你母亲的情绪反应,尽量不要让她独处。对了!你太太有工作吗?”
    “没有,平常多半是她陪着我母亲。”
    “那很好,这是我的名字,若有任何可帮助你母亲病情的进展,随时和我联络。”仲惜递了张名片给孟嘉宝的长公子。
    他接过名片后说︰“我叫孟南天,也欢迎你随时与我保持联系。”交换了一张名片后,孟南天匆匆离去。
    仲惜回到办公室。
    “仲惜,刚在地下楼看见你与人喝咖啡,是病人吗?”
    说话的是方文笙,同为心理科医师,比仲惜早了六、七年入行。
    “不是病人,是病人的儿子。”
    “以你这种涉入太深的问诊治疗方式,小心有一天也会被逼疯,而且看的会是精神科。”他倚老卖老地说。
    “或许吧,这是我的医疗风格,我想试试看自己的能耐可以到什么程度。”
    “最好不要冒险,做我们这行要懂得适时的自保,否则会万劫不复。”
    仲惜听他这一说,瞪大了眼睛,讶异的看着他。
    “我不是吓唬你,类似的例子我可看过不少,一定要与病人保持某种距离,不然,以我们的职业范畴,很容易让病人产生强烈的依赖与仰慕,到时候,光是应付病人的”骚扰“电话和信件就够你烦的。而且……你实在生得太漂亮了,常会令人想入非非,根本不适合做我们这行。”文笙认真的看着她,眼光流转,似乎吐露出不一样的讯息。
    “少扯了,我看会想入非非的人,第一个就是你。”正在一旁输入电脑资料的贝儿不以为然的回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追求仲惜也是正常的。”他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
    “是啊,美人如玉、剑如虹,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机会?”
    文笙正要反驳时,仲惜打断了两人的一来一往。“贝儿,别拿我开玩笑咧,文笙早已有要好的女朋友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时传到人家耳里总是不妥。”
    “喂,仲惜,这点我可要解释,你所指的要好女朋友是我的表妹,真的。”
    “少来,一表八千里。”贝儿咕哝道。
    “李贝儿,你是怎么搞的?今天是吃了炸药是不是?还是昨天和男朋友吵架了?老挑我话里的毛病。”
    贝儿朝他做了个鬼脸。“谁叫你一大早就大发谬论,自以为是?仲惜想用什么方法治疗病人是她的自由,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心提醒她,不要和病人的枝枝节节有过深的牵扯,你懂什么?”
    仲惜在两人持续的逗嘴声中推门离去,进行另一个Case的约谈治疗。
    “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很好,有什么得意的事想与我分享?”仲惜拉了张靠背木椅,轻松怡然的坐在病人之前。
    “我的女朋友昨晚回来了,她告诉我她再也不走了,她向我认真的忏悔,无限柔情的偎在我的怀里。”他一脸幸福的模样。
    他是一个作家,满身的文艺气息,天冷时常穿一袭长袍,围着白围巾。他的书,她看过两本,特意去看的--为了更方便于治疗他的心病。
    “她有说离开你之后都到哪去了吗?”
    他点点头。“她说住在以前男朋友家,那个男人后来伤了她的心,离开了她。”一副为女友抱不平的语气。
    “哦?她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离开了她,所以才回头找你?”
    “看来是这样吧,总之,她是回来了。”
    “工作呢?有没有更新的进展?”她转变话题。
    “老样子,最近老找不到灵感,写几个字就挤不出东西;而且脑子里老听到嗡嗡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我的脑子里装了一台打字机。”说着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脑袋,似乎想把脑子给捶掉。
    “来,保莫,我们一起做几个深呼吸,放松些。一、二、三,吸气,呼--慢慢吐气。”仲惜与病人保莫一连作了几个深呼吸,一直到保莫放松下来。
    “喜不喜欢旅行?”
    “喜欢,可是很久不曾旅行了。”
    “到过些什么地方?”
    “几个东南亚国家。”
    “为什么喜欢旅行?你从其中得到了哪些乐趣?”
    “除了可以寻幽访胜之外,还可以找到我的写作灵感,每次旅行回来,都能出版一本书。”
    “挺好的啊,最近怎么反而少去旅行了呢?”
    他沮丧的叹了口长气。“去年出国一趟回来,结果什么灵感也找不到,我的脑子废了,手也废了……”说着又想用力拉扯手臂。
    “保莫,你看,我这有两本你写的书,可以告诉我你当时写这些书时的心情吗?”
    仲惜递了两本散文集放在病人的膝盖上。
    剩下的心灵治疗都花在讨论书文的灵魂中度过。仲惜想藉由作家过去的光荣,推演出他现今的生命。
    ***仲惜一个人住在敦化南路的单身套房里。
    忙碌了一天之后回到家冲了澡,换上莲娜丽姿的紫罗兰色系腰洋装,开着她的福特嘉年华,绕进中山北路的巷弄里,推门进入悬挂着“双城记”木牌的PUB。
    这地方大约只有三十坪,仲惜是股东之一,也是这里的常客,有时还会充当歌手上台唱一整晚的歌。
    “你的头发短了些,也薄了些。”心细如发的葛玫一见了仲惜,劈头就说。
    “你的眼真是尖,啥事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她佩服地淡淡一笑。
    “如何?今晚想展展歌喉吗?上个月你主唱的那晚,听到的客人至今仍觉得余音绕梁,老向我打听你的事。”
    仲惜还是浅笑地摇摇头,“今晚的心情不适合唱歌,只适合当个听众。”
    “好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想坐哪个位置?喝啥?”
    “一样吧,坐老位置喝龙舌兰。”
    葛玫调了杯酒,端到仲惜的面前。
    “今晚有个新签的歌手会来,大宝说他唱得棒极了。八点半了,应该快来了。”葛玫看了看腕表说。
    “来了。”她望向镂花木门,朝仲惜示意。
    店里的客人大约坐了三分之二满,台上的Band调了音和歌手对了Key以后,前者开始演奏,后者开始演唱。
    你若有似无地走进我的生命轻轻撩拨我的心弦你是我错失的一切你是我错失的一生在寻觅与等待中贪恋人生又是下雨天,知更鸟仍在歌唱但是,你却在飘渺的银河系遍寻不着踪影这是一首西班牙文歌曲,有一点蓝调的风情,歌手把它诠释的几近完美,每一位客人在歌声初起的刹那皆屏息地倾听,眼里尽是如痴如醉。
    “他唱的真好,大宝签下的吗?”
    葛玫点点头后说︰“昨天签的,问他今天能不能上班,他马上就答应了。”
    “是专职演唱还是兼职歌手?”
    “据他的说法,曾经在国外的餐厅唱过,在台湾是第一次唱。”
    “怎会选到咱们的PUB?”
    “他说上个月来过我们店里一次,恰巧就是你唱歌的那一天,被你的歌声所吸引,所以想来这里唱唱。”
    “我的歌声?你没告诉他,我只是想纾解压力才上台献丑的。”
    “他问你的事问得好仔细,你别骂我,我……全告诉他了,他的眼睛好像有魔力似的,只要他看着我,我就缴了械,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葛玫低着头不敢正视仲惜的眼睛,后者皱着眉颇富玩味地看着台上正唱着歌的陌生人。
    “他知道我今天会来?”
    “呃!我告诉他每个星期三、星期五,你都会到店里来坐坐,情绪对的时候还会上台唱几首歌。”
    那人有一张像阿拉伯人般突显分明的轮廓,黝黑的肤色说明了他经常接受阳光的洗礼;冷漠的表情透露了他的距离感与在人群中的孤傲。
    整个晚上,他唱了六首英文歌,两首西班牙歌,时段唱满后朝葛玫点了点头就倨傲的离开。
    “够酷吧,我猜他八成有外国人的血统,生得像希腊神话的太阳王阿波罗。”
    “你没见过阿波罗,怎会知道他长得像阿波罗?”
    “书上写的嘛!对了,礼拜五会来吧?”
    仲惜喝了口龙舌兰。“他也会来是吧?”
    “宾果!我看得出他是为你而唱的。”
    “玫,你太浪漫了,若他是为我而唱的,怎会来去匆匆,也没走过来打声招呼?他很清楚我就近在咫尺。”
    “没办法,咫尺天涯嘛,他大概是不好意思。”
    “奇怪,你怎会认定他对我意在曲外?”
    “第六感吧,我认为该是你由杜白给你的伤痛里走出来的时候了,四年了,也够久了;如果时间能冲淡一切,四年也算足够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该留意其他适当人选,不要老是陷在过去的梦魇里,这样对自己没好处的。你是个心理医生,专门医别人的心,却总医不好自己的病。”
    身为仲惜的多年好友,这些肺腑之言早就想对她说了。这四年来,她看着仲惜过着白天、黑夜两种情境不同的生活,风里来、浪里去的痛苦,不断鞭笞着仲惜。
    “我和大宝都认为你必须再度释放你的感情,杜白在天之灵一定也不希望你这样封闭自己。”
    葛玫停格在这句话之后,静静的观察仲惜的表情。
    “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仲惜简短的回答,一言以蔽之。
    ***孟云天离开“双城记”后,骑上他的哈雷飞驰而去。
    今晚,他见到了童仲惜。
    其实,他并不想真正认识她,他只想看看她,唱歌给她听。
    “你真的相信一见钟情吗?”他在心里问着自己。
    是的,他真的相信。古人说--太上忘情,太下者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
    回到住处后,管洛桑正在他家里等着他。大概是灌了不少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有怨有恨。“你说要带我去看星星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却跑的不见踪影。我爱你爱的这么诚恳,从十六岁就开始爱着你,你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咆哮着呐喊。
    突地,一口酸水从她腹里冲上喉头,吐得满室狼藉。孟云天冲到浴室接了一盆水,打湿了毛巾,擦拭洛桑被秽物弄脏的脸颊、衣服。
    “你喝太多了,不是叫你别动冰箱里的海尼根吗?不会喝酒又逞能。”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觉得长发好看,我为你留长发;你说你喜欢斯斯文文的女孩,我为你做淑女;你念哈佛法律系,我也申请了哈佛,暑假就要去念书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我尽力成为你想要的一切模样。呜呜……”她低声地哭着,趴在他的怀里,哭湿了他的黑衬衫。
    “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好吗?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你自己想成为的人。洛桑……”他扶起她的肩,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你……一直只是我的妹妹。”
    “只是妹妹?”洛桑重复他的话,在口里喃喃自语,终于泪水又再次决堤。“我不要只做妹妹,云天,可不可以不要只做妹妹?我已经有哥哥了,我不要你做我哥哥。”她哀求着,猛然拉下他的头,主动地送上唇瓣,义无反顾地吻着他。
    云天奋力地拉开她,语带威严地说︰“洛桑,永远不准再做这样的事,只要再发生一次,以后我们就永远别再见面了。”他下了最后通牒。
    “我已经长大了,你为什么不吻我?”她问了个白痴问题。
    “我只吻我爱的女人。”
    “你不爱我吗?要怎么样你才会爱我?”
    “洛桑,爱是一种感觉,不是一定怎么样才会爱!你喝醉了,头脑混沌,等你清醒我们再好好谈。”
    “我现在很清醒,可以好好谈了,你要和我谈什么?”洛桑撑着快阖上的眼皮,不服醉地强自清醒,话才出口,就在沙发上倒下睡着了。
    云天疲倦地摇头叹息,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太死心眼,也太一意孤行了。这些年来她跟前跟后,原本只把她当作好学不倦的小妹妹,却在今年春天开始后,她整个人变了个人似的。
    云天本想直接送她回家,但考虑到她的酒醉恐会引起家庭风暴,只得作罢,就让她住一宿。
    整理完洛桑吐了一地的秽物,已经是二点过一刻了,云天反而睡不着,双臂交握在脑后,瞪着天花板,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很久没回家了,真正的家。不回家是因为不想面对谋杀了父亲的凶手--母亲。只要见到她、想到她,他的痛苦即如暴风雨来袭。他不是找不到证据,而是他不愿意去找,找到了定会带来另一份证据确凿的悲哀;所以他宁愿模模糊糊地让自己既爱她又恨她。
    外头睡着了的洛桑,则是另一个问题点,也足以令人心烦。向来,他是不愿欠人感情债的,所以在男女情事上他是律己甚严;外表虽放浪,内心却是严谨的。所以方才他才会狠狠的教训了洛桑一顿。
    ***宿醉醒来后的管洛桑,头痛欲裂,嘴里有酒味,她环顾四周,不见云天的踪影,一张纸条飘然入眼。
    洛桑︰我去上班了,冰箱里有水果;电锅里替你温了巧克力牛奶,还有桌上的三明治,吃了再上学去。
    PS。离开后,门替我带上就好,不需上锁。
    孟云天洛桑看完纸条后,喜孜孜地喝完了牛奶,吃完了三明治,轻快地上学去;且在到校前溜回家换了套衣服,除去宿醉后的痕迹。
    云天还是关心她的,不然他不会这么细心的为她准备早点怕她饿着了,没有人的哥哥能做到这一点的,至少她的哥哥就做不到。她相信只要她持续的努力,假以时日一定能够金石为开。
    这些年来她努力地使自己更配得上他,他念哈佛法律;她亦欲追随其后。而且两人的家世背景也是齐鼓相当,所以她不需要担心门当户对的问题。
    今年就要毕业了,她必须在出国前先确定云天的爱,最好能先订婚,或是干脆结了婚一同移民。洛桑在心里彩绘着她和云天的未来蓝图,做着她的春秋大梦。
    ***下课后,洛桑先到图书馆念了三个钟头的书,盘算着云天回家的时间,准时地又来到他家,坐在昨天她睡了一夜的沙发上等他。
    七点左右,云天转动门把,推门而入,在见到洛桑的同时,他的心里立即升起一股不耐。
    “我今天很乖,没喝你的海尼根。”
    “放学怎不直接回家?”他皱眉询问。
    “想来看你啊,顺便跟你道个歉,昨晚失态了,把你的地板吐脏了。”
    “知道就好,小女孩别乱喝酒,尤其是一个人在外头,没有家人陪在一旁很容易出事,女孩家最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和你在一起不会怎么样的,就算真怎么样也无妨啊,我知道你会负责的。”她暗示加明示地阐明。
    “洛桑,我已经和你沟通过我的想法了,你怎会不明白呢?如果你非得如此,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一看局势不对,洛桑立刻转变态度,拉着他的手撒娇地说︰“好嘛,好嘛,你别生气啦,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云天巧妙地挣脱她的手,转身回房间整理简单的行李。洛桑惊讶的瞪大双眼。“你要出差吗?不然干啥整理行李?还是又要出去流浪?”
    “都不是,我要搬家。”
    “搬哪去?”她可慌了。
    “我新买了房子,明天就交屋了,这间房子的合约刚好也明天到期。想想,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要搬的,简简单单,明天就可搬完。”
    洛桑见他忙进忙出,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这等大事她竟毫不知情,不知他买了房子?不知他将搬到何处?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多的钱?他不是和家里一刀两断了吗?她知道他在律师界已渐渐崭露头角,却不知道他能爬的那么快。“你要搬到哪去?”
    “我买了景美地区的一幢华厦,先付清了六成左右的现金,其他贷款。”他答的简洁有力,他明白这是她会有的疑问。
    “以后我还可不可以自由进出你的家?”她问。
    云天摇摇头。“以后房子会上锁。”
    “为什么?你这从不上锁的。”
    “因为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只把它当做是旅馆。”
    “你可以给我一把你的锁匙吗?”她厚着脸皮向他开口。
    “不方便,我想有个人的隐私,我不喜欢每天一进家门就发现有人在我的房子里,除非那人是我的妻子。”
    “云天,你好残忍。”他又惹得她流泪。
    “洛桑,你要学会长大,泪水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你今年就要大学毕业,已经是大人了,做事情必须要有一定的分寸。也许你会认为我设了许多框框架架的东西给你,但这是成长必经之路,你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女孩,在我的眼里一直是品学兼优的,许多道理应该是不言而喻的,明白吗?”
    他打碎了她的梦,直截了当。
    “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洛桑,我对你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悸动。”他坦白直言。
    “为什么?我不够好、不够漂亮吗?”
    “你很好,也很漂亮,但不是适合我的好和漂亮,你不是我想要的型。”他定睛看着她,决定长痛不如短痛。
    “我明白了,不论我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你的感应力,触动你的情爱系统,对不对?”
    他点点头。“你终于明白我说的话了。”
    “还是好朋友吗?”她问,一脸的忧怨。
    “只要你不嫌弃,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只能做妹妹?就像朵朵一样?”
    “做我的妹妹比较幸福,懂吗?”
    “不懂,我觉得做你的老婆比较幸福。”
    “嫁给我这种怪物有什么好的?一点浪漫也不懂,脾气又臭又硬,这算得上好吗?”
    “我就喜欢这样的你,这样才有型,够酷,一点也不孬。现在孬种的男人满街都是,想找个像你一样有骨气的男人,还真得打着灯笼找,好像快绝种了。”她气馁的说。
    “不要这么绝望,你是个拥有许多美好特质的女孩,只要离开我这个老男人,满街都是意中人,爱情很容易降临你身上的。只怕到时满坑满谷的追求者,你无从选起。”
    云天这样抬举她,逗得她笑逐颜开。
    “你一点也不老,三十二岁正是最有味道的年龄。”
    “你还在寻梦,难免对我有些幻想,少女情怀总是诗嘛,少男少女往往容易在某段假象的爱里迷失自己;等到你的眼界更宽广时,自有一番别于今日的情事。”
    “很难相信我能不再爱你,我觉得好难哦!”
    “你对我的爱情不过是一时的心情,很容易就会被取代的,等你认识另一个有缘之人后,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的,咱们拭目以待吧!”
    “你的话很有说服力,我不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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