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劫

他忍不住，轻手轻脚的将熟睡的女儿抱在怀里，那一团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只让人觉得连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他凝视着自己的孩子，目光里是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许是他的胡茬刺痛了孩子娇嫩的肌肤，小囡囡在睡梦中撇了撇嘴，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这下子郑北辰可谓是慌了手脚，孩子的哭声不大，却十分的委屈。那一声声小小的婴啼，几乎要把他的心都给揉碎了。
“姝陽不哭，都是爸爸不好，乖，别哭了——”
叶雪妍听到孩子的哭声，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刚睁开眼睛，便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正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不住的轻哄着。
“怎么了？”她站起身子，肩上的毛毯便随之落下，郑北辰回头看着她，微笑道；“可能是被我的胡子扎疼了，小家伙不乐意了。”
叶雪妍将孩子从郑北辰的怀里抱了过来，小囡囡经过这么一闹腾，也是不睡了，只将一双漆黑的眼瞳睁开，三个多月的孩子已经学会了认人，看到爸爸便是眉开眼笑起来，在叶雪妍怀里挥舞着小手，要爸爸抱。
郑北辰看着玉雪可爱的女儿向着自己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当下更是心花怒放，眉眼间的笑意也是愈来愈深。
“晚饭吃了吗？”叶雪妍瞧着眼前的这一对父女，轻声问道。
郑北辰怔了怔，抬眸看着叶雪妍，点了点头，温声道；“吃过了，你别担心。”
叶雪妍垂下眸子，并未多言，只将地上的毛毯捡起铺好，遂向着屋外走去。
“雪妍——”郑北辰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却一把将她箍在了怀里，他的力气极大，叶雪妍自是挣脱不得，她回眸，便看见囡囡睁着一乌黑的眼珠，将小手放进嘴巴里，正吮的津津有味。
一看到孩子，她的心便软了，郑北辰用胳膊将她们母女皆是搂在自己的怀里，他低首，附在叶雪妍的耳边轻语道；“你还在恨我？”
叶雪妍心里一颤，竟然不敢去看他，她唇线紧抿着，沉默不语。
郑北辰望着她虽然柔美却显得十分憔悴的侧脸，心头便如同被人拿着一根又尖又细的针狠狠的扎了下去，他深深吸了口气，却依然微笑着，低沉的声音里说不尽的温柔；“等冀州的战事一了，咱们便带着囡囡一起去俄国住一段日子，你说可好？”
叶雪妍抬起小脸，郑北辰的容颜清晰的映入眼底，男人的脸颊棱角分明，显得刚毅而冷峻，乌黑的眸子里噙着笑意，隐隐，还带着一抹子希冀。放佛生怕自己会拒绝一般。
忍不住，她的心底便是一酸。灯光下男人的眼底布满了血丝，他总是这样，每当战事开起的时候，他便经常几日几夜的不眠不休，他身上肩负着那样重的担子，人人皆道他权势滔天，却鲜少有人能够想到，他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叶雪妍不愿再看下去，从心底深处弥漫而来那股子心疼几乎要令她丢盔弃甲。她柔肠百转，却只是轻轻道了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时候不早了，囡囡要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郑北辰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心疼我。”
一句话，却让叶雪妍的脸蛋顿时烧了起来，“你这人——”她气结，心里涌来一阵气恼，只抽出自己的身子，也不去理会郑北辰，打开房门，一路便走了出去。
郑北辰看着她的背影，英挺的容颜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他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了亲，轻手轻脚的将女儿放在摇篮里，又唤了乳娘过来，方才迈开步子，向着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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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馆一大早便是衣香鬟影，人声鼎沸。李伯贤身居要职，又兼得只有一个独生爱女，李语珺的婚礼自是奢华隆重。往来道贺的车辆，几乎将整条街都要沾满了。
叶雪妍因为有孝在身，只身穿一件云锦香织素色旗袍，一应的珠翠全无，越发显得素净而清丽。念及今天终是好友的婚礼，出门时遂在发间簪了一支水红色的镶钻发卡，也算是添了几丝喜气。
郑北辰身在冀州，自是无法亲自道贺，待叶雪妍赶到李公馆的时候，李语珺已经是收拾停当，一袭洁白而优美的婚纱只将她衬托的有如九天玄女一般的美丽动人，叶雪妍倚在门框，静静的望着好友，她唇角噙着微笑，眼眶却是红了。
“雪妍，你来了！”李语珺不经意的回头，便看到了叶雪妍，她笑着站起身子，惹得好几个女傧相一起来为她整理裙摆。
叶雪妍匆匆上前，温声道；“语珺，你今天真漂亮。”
李语珺笑靥如花，很是娇羞动人。女眷中自是有不少都是识得叶雪妍的，当下便一起来像她问好。叶雪妍自是一一礼貌的应着，直到吉时响起，李语珺戴好了头纱，却回头攥住了叶雪妍的手，一双美丽的瞳仁里泪光闪烁，她动了动嘴唇，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叶雪妍望着李语珺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轿车，按着北平的习俗，结过婚的女子是不能随着新娘去男方家的，她目送着车队远去，李公馆依然十分热闹，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她站了许久，直到张妈走过来，请她去偏厅，她才回过神。
她并没有让张妈跟着，也没有去女眷所在的偏厅，而是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向着后院走去。微风徐徐，花香袅袅，那里承载着她与李语珺数不清的回忆。
她站在那里，纤细的背影似乎映在了花丛里，不知过去多久，她从回忆里收回心神，担心自己出来许久，估计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找自己了，便转过身，打算回偏厅。
刚一回头，便看一个男人静静的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深邃的眸子犹如一把利刃，笔直的看着自己。那样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只让人看的心惊胆战。
叶雪妍心头一窒，眼前的男人无论何时给自己的感觉总是深沉而内敛的，她甚至从未见他有过如此浓烈的眼神。当下，她站在那里，几乎连招呼都忘记了。
只一瞬间，沈建安便掩下眼底的灼热，放佛方才只不过是叶雪妍的一个错觉。他的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寡淡，淡淡颔首道；“郑夫人。”
叶雪妍心口依然在猛跳着，见沈建安面色如常，轻轻舒了口气，遂微微点了点头，还礼道；“沈先生也来了。”
沈建安看着眼前的女子，许久未见，她更是消瘦了。他掩下汪洋般的眼眸，拳头却是不由自主的悄悄握紧。面对她，他是如此的无力。甚至没有一分一毫的立场。他的眼底染上一抹苦笑，语气却是十分随和，让人察觉不出一丝的不妥。
“郑司令与夫人喜得千金，沈某本想亲自道贺，只不过听说夫人身子不适，便不好前去打扰。”沈建安静静出声，清俊的容颜一如既往。
叶雪妍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只道了一句；“沈先生有心了。”即使她知道，沈建安对自己母女有着救命之恩，可是她更知道，依着彼此的身份地位，实在是不应该有过多的交集。
念及此，她微微笑着，温声道；“我出来好一会了，现在就先告辞了。”说着，她越过男人的身边，意欲向着偏厅走去。
“郑夫人——”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雪妍回眸望去，却见沈建安的容颜隐在逆光处，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天，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很抱歉。”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夹杂着丝丝说不清的怜惜。
叶雪妍怔住，一时间没有想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事。
沈建安看着她，开口道；“你的母亲和幼弟，我没有把他们救出来，对不起。”
叶雪妍听他提起母亲与雨凡，心里便是一痛，她摇了摇头，忍住眼底的湿意；“沈先生言重了，您是雪妍母女的救命恩人，这份情，雪妍心里会记住一辈子。是我该应该向您说一声谢谢，而不是您对着我道歉。”
沈建安淡淡一笑，声音里却满是苦涩。
 第142章 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原谅我
“当时将您留在府里，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郑司令心系天下，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沈建安凝神望着眼前的女子，任由胸腔里的苦涩汹涌而来。
叶雪妍垂下眸子，姣好的侧脸落在男人的眼底，却让他心如刀绞。她离自己这样的近，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她的香气，可他却只能站在那里，连伸出手，为她抚平额前碎发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二人皆是沉默下来，沈建安笔挺如剑的站在那里，微风拂过，吹起女子的旗袍下摆，他看着她回眸，对着自己微微笑了笑，轻轻出声，道出了三个字来；“我知道。”
沈建安不在多言，只目送着她远去，看着她的背影，一种莫名的虚空涌上来，仿佛整个人都被掏得空空的，再也无法填满。那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却被硬生生从他体内撕裂开去。那种椎心而无望的痛苦，狠狠的侵蚀着他。
从来都是一败涂地，也许从见到她的那一天起，也许从他迎娶时韵慧的那一天起，也许从她嫁给郑北辰的那一天起。
已经注定他会败得没有半分余地。他甚至没有任何立场，可以道出心底的情意。
如果命运真的可以选择重新开始，他宁可永远也不曾遇上她。即使当年在长安胡同，他被冻死亦或是饿死，他也情愿不曾遇上她。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一任裙幅如帆曳如同夜色。微风里有她发丝的清香，而在他的身旁，一树的桅子花，那香气如同月色一样，清甜得无孔不入。
他回过头，一拳挥在了树干上，眼底却是发出嗜血一般的光芒，那是从心底衍生出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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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雪妍牵挂囡囡，在李公馆用过午膳，便乘了轿车一路回到了香山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