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一路硝烟

第40章


他们前天来过这个团,与汪波已经认识了,何、吴二人见到阿四小老大更是高兴。闲话数语,阿四道: 
  “天保最担心你二位,原来你二位平安无事,我要赶快转告他,叫他放心。” 
  “天保现在怎样?”何、吴二位急迫地问。 
  “说来话长!”张亢坐下,桂子动手当招待,待奉烟茶,一面对何、吴二人说: 
  “我是玩把戏的出身,是阿四同志教我一些新知识,不然我还是下九流。祝娟是我的表姐,现在成了英雄,天保到茅山去了,详情不知。我俩现在是为你俩来,天保交代过阿四,一定要找见你们,送到陈毅那边去。” 
  梅大队与滨淮大队都是皖东民军名义,但阿四已与汪波用暗号联络过,互知对方身份。梅大队已由江南新四军派40位骨干用游击战教官名义去开展工作,这两支部队目前都用灰色面貌。梅老在苏南考察一阵,只带 
  保镖李长山回去了,哑姑进了新四军办的“卫训班”,小保子去了服务团,都正式参加了新四军。 
  因为何、吴二人对梅家不熟,张亢讲得也简单,着重讲了天保与祝娟这半年遭遇,何、吴二人都难过得落泪。天保去茅山后又做些什么,阿四现在还不清楚,倒说到另外一件事。他问何、吴二人: 
  “有个外号叫马来亚的 
  女大学生,二位可认识?” 
  “当然认识。”何、吴同声答。 
  “她一会就来。”阿四道,“我先来征求你二位意见,如你们同意,请汪波同志派几个战斗骑兵,连马来亚和你俩护送到江对过新四军第三支队防他,去见陈毅同志。陈毅同志是专程来做川军统战工作的,你们的事只有他能解决,信我也写好了,汪股长派兵还得拿路费。高敬亭现在处境很困难,涉及到军领导层之间的关系,他也不便找了陈毅同志反映意见,只有我这小人物来管这桩闲事。” 
  何小原急问:“出了什么事?” 
  张亢对四支队的事不甚了解,来一趟皖中,知道不少新情况,又不能全说出来,只能说个大意。 
  四支队究竟是直去皖东,还是留现地作战,上级也是令出多门,而且朝令夕改,甚至一日数变,弄得支队领导无所适从。其时共产党在华中组织系统也不统一,要四支队听话的人多,替四支队说话的人少,出了差错也无人站出来给四支队承担责任。江南陈、粟和四支队发展都快,皖南基本没什么发展,结果发展快反的而被扣上“人、枪、款主义”大帽子。陈毅不怕什么帽子,高敬亭可顶不住,昨天军部派工作组来,今天上午开会批判高敬亭不服从领导,高敬亭不服,正争辩着,马来亚找来了。 
  马来亚本名洪静,祖籍广东,出生于吉隆坡,才招来这么个诨名。她在中央大学时与何小原、祝娟都是同班同学,李支队初建时也是政工队员。去年冬,关八领导他们去武汉,过了津浦路曾遭土匪袭击,她和一位男生与大家失散。后来,他俩在含山与和县一带农村,组织游击队,搞起来300人,但没有坚强的指挥,连打几个败仗,队伍缩小了一半。他们最近才弄清高敬亭在何处,马来亚单人匹马找了来,要求四支人派骨干去,并授予他们那个小游击队正式番号。她到支队部时,恰巧杨成向支队打电话,说汪波收留两个什么样人,还添油加醋说是说徐家拿棍子赶出来的,高司令叫留,军部工作组叫赶走,又吵起来。高敬亭这个人功劳很大,也有缺点,同项英关系搞得很不好。于是阿四向马来亚讲了他所了解的情况,建议她同何、吴二人都去找陈毅,别再叫高司令为难。陈毅是军委新四军分会副书记对全军有指挥权,他自有办法…… 
  吴有才听罢,气得跳起来:“为了找革命,受够了活罪,找到了,却是晦气!” 
  汪波也牢骚开了:“我们本是大别山区红28军,孤军奋斗三年,到处找不到上级,下山抗战,一下子出来那么多上级,彼此说的又不一样,真叫人作难!” 
  阿四劝说道;“不说了,说也没用,安排他们过江吧。我所以主张他们去见陈毅同志,还有一个目的,请陈毅同志出面解决一下四支队同军部的关系。” 
  汪波叫来一位干部,要他准备四名战斗骑兵,派警卫排长负责护送,发路费60元。新四军里,团组织股长又是党的总支部书记,有一定领导职权。 
  何小原也气恼,但没作声。 
  门外有马驰声,不一会马来亚来了。她和祝娟同年,也是22岁,身材与祝娟仿佛,照吴有才看,她比徐姗姗还要中看些。她会讲国语,进来向吴有才敬个礼: 
  “有才哥到底是工人阶级,自动找革命来了。 
  吴有才哭丧着脸:“找到陈毅才能算数呢!我同小广西只是吃些苦,比天保强多了,他险些被坏人打死。” 
  马来亚却在挖苦何小原:“天保虽然挨了黑枪,他还是一位大英雄。你十一郎么?痴情男遇上负心女,让人家用棍子赶出香房,真有意思!” 
  何小原红了脸:“那是杨团长胡扯的!” 
  马来亚冷笑一声:“我早给你算过命,那时候讲了你也不会听,吃了人家打狗棍,活该!” 
  她的话别人听不懂,可能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 
  一个可怜的乞儿踯躅在皖中道上。他,头发脏得像一团烂草,鬓角的虱子在爬动,一件破衬衣也脏得像抹布。裤子还能勉强遮住下体,两只裤管全扯断了,一在膝之上,一在膝之下,不等齐拖吊着。一双破皮鞋,也是左露五趾,右露脚步跟。他两眼都深陷下去,也不知多久没洗脸,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汗臭。他在乞讨,却又张不开口,碰到好心的赐食者,也是躲到无人处去吃。 
  这是何小原,已然面目全非,熟人也不易认出他来。他人地两生,糊糊涂涂又走进徐家桥镇,看到区署那块衙门牌,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忿恨和羞愧催动他无力地双脚,跑入另一条街,倚着一面高墙坐下,伤心地哭起来,“参加爱国学生运动,一心求进步,竟会遇上这般折磨!”他越想越伤心。然而,恨,又在压倒一功,他恨日寇,也恨中国军人不争气,百万大军挡不住20万日军,战线已迫近武汉了。他也恨土匪,安徽的土匪全该杀…… 
  那次他们三人由汪波派人护送,走了两天,到了江边,突遭日军袭击,他和大家失散了。他找不到同伴,一个人又过不了江,却让土匪抓住了,被吊打多次,后来在匪吃匪的混战中逃出,就成了这副光景。当乞儿,他不会,忍着饿向北走,还去找新四军。在淮南铁路西侧,他碰上了新四军部队,他跑去要求见高敬亭,又遇到了杨成。杨成当然认不出他,喝道:“哪来的叫化子?滚!要不,把你当汉奸办!”何小原委屈得大哭一场,向西乞讨而来,算算日子,今天是他乞儿生活第13天。 
  他哭一阵,又在双手抱头苦思着怎么办,冷不防背上挨了一藤条,一下手很重,疼得他一身汗,他一抬脸,打他的人正是本地区长,那山羊胡子小老爷。对方完全认不出他了,骂道:“讨饭化子要死到荒野去,滚!”骂罢便走了。何小原又增加新一恨,这种封建余孽地头蛇,必须扫除得一干二净! 
  西街进来100来个广西兵,何小原闭目养神,不愿同这伙丘八老乡罗嗦。不一会有个兵扛只梯子来靠在墙上,他要上去贴布告,嫌何小原妨碍他,叱骂道: 
  “乞儿!丢耐妈的过远些,老子要上墙垛喂!” 
  何小原也操起广西话斥责丘八:“你怎么骂人!哪一部分的?一点教养也冇!” 
  那广西兵倒高兴了:“广西人!”他跑走了,一会儿领来一个中尉,用桂音官话问: 
  “老乡!你一个广西青年怎么流落到这里的?现在广西人吃香,你该谋差去,识字么?” 
  “比你识的字多。”何小原身体虚弱,不想讲话。 
  “尊姓大名?” 
  “何小原,大学肄业的讨饭佬。” 
  中尉走了。不到两分钟,何小原听到一个熟人声音: 
  “十一郎!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啊,啊,怎么搞的,丢那妈!” 
  何小原一抬脸,天呐!面前站着一个挺精神的校官,正是他王家店结义的老四,李支队第2营营长莫德成。何小原站起来:“四哥!”腿一软又跌倒了。 
  莫德成把他拉起来:“怎么回事?兄弟!” 
  何小原声泪俱下:“一言难尽啦!” 
  “莫急,兄弟,有我就有你。”莫德成拉着他走。 
  这位莫老四倒也讲义气,他给落魄的何小原置办了服装和零用杂物,又带他去理发、洗澡。何小原经过洗漱梳理,衣帽一新,人也神气起来了,但他穿的又是一身军官服。他俩走进大饭庄,择一雅座,莫德成叫了一桌丰富的酒菜,两人对酌叙话。本来何小原不肯讲那些晦气事,莫德成偏是个爱唠叨的脾气,寻根刨底,把何小原这段经历全问明白了才肯罢休。何小原对这位莫四哥印象不坏,除了郭渭川名片秘密,别的全说了。莫德成问罢,说道: 
  “丁家镇突围,我三次返回去接应天保都冇成功,敌人兵力太大。后来,我只剩十几个人,只好逃,说话人家不懂,越跑越远,跑到杨州西边去了。我们休息一阵,打听不到李支队残部消息,就自己拉队伍,拉起来500人,冇骨干,不能打硬仗,只好流动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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