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一路硝烟

第46章


 
  沈其人暗叫不好,这该死的胖子吐得太多了。因拦话说:“酒话如屁,说了也没有人信,吃饭吧。” 
  胖子正闹在劲头上:“吃个屁!我现在光想吵架,小关不愿吵,你青皮佬来,看我吵个样儿给你看看。” 
  吵吵闹闹一顿饭吃罢,胖子还在闹,天保叫军医来给他打针,服药,灌醋,乱哄一阵他才安静下来,撤了席,饮茶,抽烟,胖子清醒了,问天保:“我今儿喝多了没说错话吧?” 
  “你说要坚决反共。”天保还逗他,“不过席间扯淡,说了也没关系,况且这儿并无共方人士。” 
  胖子急了:“我几时说要反共的?现在是各党派共赴国难,本人身为高级幕僚,怎能说这种混帐话!” 
  天保捉弄道;“你心里想着反共。” 
  “你晓得我在想什么?”胖子粗声大气地说,“我刚才还疑心你要拿刀子从桌底下戳我肚脐眼呢!” 
  沈其人道:“天保老弟,咱们这位胖处长是丑角出身,最爱胡说八道,你可别当真。” 
  “师座过虑了吧?”天保表情很诚恳,“凭我的身份对此类事也当真不了,况且翁处长就那个习性,你说了,酒话如屁,他的话我真是当屁听的。” 
  又是哄堂大笑。 
  送走了客人,已是下午两点半,天保从码头回来,郭部长坐在院里,听教导队长汇报接待沈其人一行情况,他来,汇报刚结束。老郭拉天保坐在自己身旁,高兴地说: 
  “你所做的别人做不了,这比打个一般胜仗意义要大得多。我晚上就动身去江北会合梅老,你也要尽快完成清匪任务,我们在江北等你。昨天下午我把同你交谈的情况,电告了陈司令,他要我把他的意思转告你,他有急事,短时间内回不来”。 
  天保笑了:“郭叔,你要教育我就讲,不用借陈大老板名头,到哪一天你也是我老师和前辈。” 
  老郭态度很认真:“是陈司令意思,他说弄断一棵槐树是小事,说明你难星还没满;唐僧八十一难难于愚,你难之源是什么,自己回答,讲主观方面的。” 
  天保沉默了,20分钟没说话,忽然哈哈一笑:“郭叔,我明白了,我遭的那些难,主观上,说千道万就是一条,易怒而浮躁。由此推想下去,哎!苏家圩变乱完全可以避免,严家的‘禁闭’也可以不坐,还有……不说了!” 
  老郭笑了:“这正是陈司令等你回答的话。” 
  一钩新月沉下西方地平线,乌云越涨越厚,夜空昏黑昏黑。微弱的东南风时断时续,炎季尚未到来,不太热,有些闷躁,这是雨前常兆。 
  南京,日本兵都住在 
  国民党军队留下的营房里,在城外担任警戒的是伪军。然而,每当夜幕降临,各式各样的人就活动开了,走私的,行窃的,探亲的;新四军侦察员,国民党便衣探子……都在夜影中从容往来。 
  城东北角,江边上,仙人渡村,曾是天保他们抢渡难民的南岸基点,如今已沦为敌占区了。村南丁字路口,四条人影低声问答几句什么,两人向东走去,两人向村里走来,向村里走来的是天保和吴有才。走几步,天保问: 
  “为什么要我走这里?我准备从十二圩过江的,马都渡过去了,突然接到指挥部通知,要我经这里去北岸张家竹园。在敌区活动,上站送,下站接,昼伏夜出,整钻了五天,可把我闷坏了。” 
  “我也不清楚。”吴有才答说,“有人告诉我,你从这里经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叫我一个人来接。” 
  “你不在船上,专门来接我的?” 
  “我的船也在仙人渡,还在渡难民那大苇塘里。薛倩如把这村地皮买下了,变成了日、伪模范村。可是村里有我们秘密交通站,关系蛮复杂,以后你会明白的。” 
  天保没吭声,面向着义冢方向默告:“爷爷、奶奶、母亲、妹妹,原谅我吧,情况不允许我去扫墓。我,关家的未亡儿,这一精神亏缺,只有胜利之后补偿了……” 
  吴有才把天保领到他住过的那家,这家人就一个老大妈在家,儿孙和青年女眷都疏散到江北去了。天保向老人问好,老人也欢欢喜喜在问天保: 
  “你同苏小姐圆房了没有呀?” 
  “都有孩子罗!”吴有才胡乱应着。 
  “这就好,这就好。”老人退出去忙啥去了。 
  天保埋怨吴有才:“你这人!怎么也变油了?” 
  吴有才斟茶:“还那么老实,能完成任务?” 
  “我真没想到有才哥会做这种工作。” 
  “都是郭部长安排的。不过我们绝对不搞情报,只是掩护我们的人活动。我到船上,李二老爹已经把桂、韩两处生意路打通了,我接手以后也给薛倩如赚了不少钱,她还蛮信任我呢。”吴有才说着又讲起这条船的来历。 
  这原是海盗船,1937年底在崇明岛附近被日军抓获,盗被杀光,船被当时日酋松井石根侄子占有了。小松井是个流氓,纠集50个日本浪人,利用日军势力,成了半公开的匪船。去年秋,郭渭川经过缜密安排,李二老爹去南京找薛倩如,说乡下闹土匪,他还回来种菜,“闲谈”中告诉她有一条什么样的船。薛倩如正需要一条大船,有一天在镇江附近,薛倩如要日军抓船,把小松井一伙50余人又杀个精光,船经过改装重漆,就成了现在样子。 
  薛倩如原籍在仪征,和李二老爹是同乡,原先也认识。她娘家很穷,有个亲侄儿在上海洋船上当过轮机工,曾参加过爱国秘密团体,她不了解这些,把她侄儿找来和二老爹合作管这条船。船上其它员工,全是经郭渭川安排,由小薛出面雇请的,小薛还是个青年,现在已经是个坚强的隐蔽战士了。今年旧历年关,李二老爹推说岁数大了,保举吴有才接手,老头真的回了中山门里园区,任务与吴有才同。吴有才也认识薛倩如,他以往的经历,就是个老实贫民,再给粮店赚些钱,薛倩如对他倒很放手,小薛管记帐,她以为侄儿可靠哩…… 
  谈一阵,吴有才上船去了,叫天保等人来接。天保从这条船想到斗争复杂性,想到太湖清匪,全歼由海入湖之匪,共3200人。这一仗完全达到了预期目的,新四军三个新团解决了装备,忠义救国军内,部分进步指挥官与新四军建立了秘密统战关系,俞作柏回了广西,军统分子们也认为关中校纯系国军军官,只不过思想偏激一些。想起这些,天保又重复他的老念头,中国应该多几个陈毅。 
  门帘儿一闪进来一个人,30来岁,富户穿着。此人正是天保成立小马队时的区长张克显。两人热情握手,不待天保问,张克显就说明他从今晚起,就是吴有才船上的帐房先生。又问他是否上任的,他说: 
  “实不相瞒,这仙人渡的秘密交通站长就是不才。” 
  “原来这样!”天保掏烟敬客,“这事我很难理解,小原是日特头子,难道这么好糊弄?” 
  “嗨,不管他是谁,只要迷恋孔方兄,他就清醒不了。再就是日寇还没感到新四军大的威胁,小原用假情报诈你几次,得不到反应,他也就放心了。” 
  “你当过区长,能瞒住他?” 
  “我没瞒,也不用瞒。那时候司令多如牛毛,闹一阵散摊子的多呢,也不光是我有这种经历。我是在我们小政府垮了后被派回来办假自卫团的,后来给薛倩如搞点粮食货源,就这么交情上了,她这粮店不搞特务活动,就是抠钱,这个所谓退役日特,如今是见钱眼开,同小原也有矛盾,形势对我有利。” 
  “我一直不知你们是怎么垮了的。” 
  “你带小马队走了以后,那位 
  扬州伙计能力太弱,很快就垮了。后来我们跑到六合县东乡隐蔽,只剩几十个人,我又被派回原籍张家竹园。现在六合、仪征一带小游击队合起来有400人,梅老和郭部长都在那块,就等你去训练了,游击队不经严格训练,经不住摔打。” 
  “我知道。你是交通站长,可知道要我绕道原因?”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非你不能降服。” 
  天保问:“这个程咬金何许人也?” 
  答说:“李支队时候你营里的四连长,军校生,姓杜,好像是杜明的族侄。丁家镇突围,他收容了百把人,糊糊涂涂跑到津浦路西,一直游击到现在。最近他们听到一个误传,说你还在这里,就把队伍拉来。我叫他们去滨淮大队,他们不干,硬要在这里打日寇。我这里是秘密根据地,他们一闹,要坏我大事。我问小杜信谁,他说信你,你带他投陈毅他也去。这样,才飞报梅老,请你来。” 
  “是这样!”天保这才明白绕道原因。 
  房东老大妈提一篮染红的熟鸡蛋来:“关营长,你同苏小姐都对国家有功。这是大妈一点心意。” 
  “大妈……”天保有些难为情。 
  “这是我舅妈。”张克显把篮子接过来。 
  天保向老人道谢,然后跟张克显出村。张克显说他明天要带船去皖中,通过何小原与桂方东线指挥邱光中将搭关系。邱光对何小原很信任,一是莫德成的作用,二是何小原“孝敬”过姓邱的,并无别样原因。天保道: 
  “代我向何小原同马来亚问好,也请告知我的近况,我不能写信,他们会谅解的。” 
  天保又被送上另一条木船,扬帆破浪,悄然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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