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一路硝烟

第61章


 
  派走信使,梅老召开一个小会,宣布成立“池城善后委员会”,代行政府职权,取代已被日军消灭的区署。他自任会长,指定委员若干人,分头工作。 
  群众有人指挥了,把烈士们抬进屋内看管,分头扑灭火灾,收拾家园。蒙团余部千余人全体投入善后活动,他们现在是思想还很混乱,只觉得和民众在一起有意义,这意义是什么,他们现在还回答不了。 
  天保没参加善后活动,在忙于“拉杆子”。白手起家拉队伍可不容易,公开招兵又怕混进些兵痞子之类,不好打发。他找当地人了解一下,得知本地有大批国军溃兵流落乡间,出雇给富户做长工,多为南京之役逃散来的“民国二十六年度”壮丁,他知道这一年度壮丁“丁质”最好,当长工不当杂八队,说明都是老实人。于是他启用了李支队参谋长旧衔加梅老刚授给他的新衔,“皖东民军指挥部参谋长兼第2团团长”,写一张通告,请人抄写若干份张贴到四乡去,号召那些“丁们”复聚为军,抗日救国。 
  天黑后不久,梅大队来到池城,梅家弯那批地方干部每人骑一头毛驴随滨淮大队骑兵排一同来到,马兵休息,备战,“驴兵”扔了驴即投入工作。在东街一家大户后厅里,梅老召天保与梅祝陶商量一下,确定梅大队只留一个连机动兵力,余者全部分散做群众工作。天保从梅大队借40名骨干,2000元现钞,搭五个连架子,用大纸在他住处大门口贴上“皖东民军第2团团部”招牌,他就成了架子团长,当地人不认识他,只看这个年轻的团长人品不俗,字也写得漂亮,对他初步印象不坏。 
  夜晚11点,来兵了,来了1000多人,大部分是当了长工的溃兵,也有少许农家青年。天保让梅大队来的骨干们分头审查,共收留800人,连骨干在内共840人。队伍有了,但一无军服二无枪,生活费还是借来的。天保叹口重气,面壁而言:“人、枪、款缺一不可,皖南某公,你一个老同志,怎么这样糊涂!” 
  夜半过后,天保把工作安排了,专调一个兵照看他那匹蒙古马,然后去向梅老报告情况。走到梅老住处院里,看到厅里有一个熟人同梅老说话,这个身架高大,很胖,团脸大眼睛,操一口滇北乡音,声音不是一般洪亮,如同打雷,这是新四军江北副指挥罗炳辉,说话内容是答复梅老提的问题: 
  “……淮河支队计划撤销,民军指挥部名义不变,你老现在就全力经营这块新区,还是保持灰色面貌。现在更加证明陈毅同志看事看得远,梅家民军领导关系,知道的人很少,要是过早亮底牌,可能早让人家搞掉了。我带来了老八团,原是四支队一个团,不宜久留,派人做群众工作,也用梅大队名义。同意你老不轰走邱光的意见,留这个狗东西虽然有害,我们对付他并不难。叶军长叫我征求你老意见,从四支队调几个政工干部来,梅大队扩建为三三制大团,民军第一团面貌不改。以后梅团只和江北指挥部领导同志建立工作关系,不同无关的人联系。小关拉队伍不错,时机掌握得好,这个队伍……” 
  “全是徒手壮丁!”天保走进屋敬礼,“夜间不行军礼,很久没见首长了,破例一次”。 
  胖老罗眼睛笑得细了:“两个月哪能算久?你大概是同那位苏小姐分离长了,脑子里‘久’字太大啰!你不用担心, 
  八路军有一个主力团到了皖东北,我给115师陈光师长去了电报,要那个主力团去增援小苏。” 
  天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担心。我是来向梅老汇报的,首长既来了,就顺便问问指挥关系吧。” 
  “我在筹建新四军第五支队,过几天就开张,很快到津浦路东去。”罗炳辉答复说,“你小两口队伍名义上是民军第二团,事实上是两个独立大队,都受我指挥。你哩,在江南怎么做,在江北也怎么做,陈毅同志讲过,你小关的作用,别人代替不了。” 
  天保道:“我准备早些投入战斗,找敌人要给养,光有人,没枪没款还不行。” 
  老罗叹口气:“江北部队打仗和发展都不比苏南差,就是没有根据地,连一个村也没有。不搞根据地,部队发展到一定时候,就发展不动喽。” 
  他们正谈着,小蒙来了,梅老介绍他与老罗认识一下,老罗起身慈爱地拉住小蒙双手,一句示慰的话未说完,小蒙又号啕起来。他们三人都来劝,越劝小蒙哭得越伤心,哭着递一封信给老罗,这是蒙杰上校预先写的,名义上写给梅家小保子,其实就是对共产党讲话,这封遗言信,内容是这样:“复生吾侄,我已经没脸在你面前称叔,也没有勇气给你父亲写信了!道途迷乱,人世纷纭,叔而今痛苦莫名,不知哪条路是对的。然,我坚信历史总要向前进,今人之所为,需由后人评定是非。你是孩子,未来世界是你们的,你们将来怎样创造历史,糊涂的蒙叔茫然无知。不过我只希望你们日后给我一个中肯评定,让我长眠而久安,于愿足矣……” 
  “可惜呀!”罗炳辉痛惜叹息着,把信递给梅老。 
  梅老看完信也落泪了:“他承认糊涂,说明他已经怀疑以往的信念,这时候就应该在他面前把灯拨亮。我刚才批评了祝陶,当时他们不该走远,等双方情绪都冷下来,抓紧机会做工作,可以避免这个极端行动。” 
  小蒙哭着说:“我看到了灯,灯光就是不照我。” 
  梅老劝慰道:“你看到了灯,灯也看到了你,还有个时机问题。天保,你同吾子谈,我和老罗还有事。” 
  小蒙擦泪,一面说:“我非常敬佩天保君,可我现在迫切需要一个真共产党人引路。” 
  老罗笑问:“你看我是真共产党员,还是假的?” 
  小蒙红一下脸:“你是将军,怎能有假?” 
  老罗道:“好了,天保是我全权代表,相信他吧。” 
  天保拉起小蒙向外走:“我们找地方谈去,你别问我真假,闻道有先后,我给你解释几个名词总可以称职。再说,咱们俩还是连襟,你该叫我啥呀?” 
  小蒙破啼为笑了:“我跟姐夫走。” 
  第二天上午10时,池城镇公路桥下滩地上,天保的队伍站成方队,听参谋长讲训练计划。这位参谋长是新四军老八团调来的,也是个青年,北平人,学生出身,在东北军工作过,来这儿干倒合适。兵都穿上了杂色军服,也有百多杆步枪,都是梅家紧急支援来的;这是梅大队历次战斗缴获的库存货,枪是老枪,衣是灰、黄、黑全有,很不整齐,就是一副杂八队阵容。 
  天保穿一身草绿色军官服,佩了中校牌牌,武装带,东洋刀,完全是 
  国民党军官打份。他站在队前讲话:“诸位弟兄!我们是新建单位,穷得很,但本团主要部分在路东,由我爱人苏小姐统带,很富,以后调剂一下就不穷了,别怕没饭吃。我们是民军序列,国军那些规矩可以不要,你们管蒋委员长叫什么,在我这里都不犯忌。我本人无党无派,新四军和桂军好的东西我们都学,当然不是照搬。你们对我可以随便些,叫我团长、营长都行,叫我小关我也应,我只要你们服从我的命令。” 
  他的话说得兵们哈哈大笑。 
  李长山在桥上喊:“桂方代表马上就到,梅老跟罗司令请关团长参加接待!” 
  “别抬了,长山,我就是个新兵营长。”天保答说,“我要开个短会,15分钟后去。” 
  桂方来人了,连官加兵30余人。他们距池城半里地时,骑马的一同下马,相跟着走来,士兵们牵着马跟在后面百步之外。这批官儿里最大的是个少将,30余岁,中等个子,丰满而不过胖,五官清秀,白净儒雅,不大像军人,倒像文人。他姓谭名岳字汉峰,是桂方48军138师副师长,在广西军里也确实是个文化将军,在战场上也是精明强干的指挥官。跟在他后面的是邱光的外甥副官区亚容、蒙高佬、莫德成。还有一位青年少校,个头不高,面色微黑,他叫张乾,外号黑崽,是钢七军长张淦侄子。 
  他们走到西街口,梅老和罗炳辉迎过去,区副官给双方一一作了介绍。原来谭岳和老罗是熟人,北伐初期谭岳是李宗仁军先头连长,曾和罗炳辉营长一起行动两个月。两人出身经历不同,当时相处很融洽,在此时此地相逢,两人都很高兴,谭岳叫老罗老营长树清兄,老罗叫他汉峰老弟小谭连长。寒暄过的,谭岳道: 
  “光阴似箭,弹指便是一十三年,我们的罗老营长不仅成了名将,也发福得如此这般。” 
  “是蒋委员长让我发胖的。”罗炳辉乐呵呵地说,“在江西,他悬赏要我脑袋,出价八万大洋,我是穷光蛋出身,这多钱怎么花嘛,这不就成了大胖子啦!” 
  “罗老将军还这么爱说笑。”谭岳也笑了,“中国内乱,实在不好,我也反对。所以现在对党派关系,我取超脱态度,刚刻了新图章,改名谭超然。” 
  “我就怕你超然不了!”罗炳辉不笑了,“这次日寇占池城,我第二天才晓得。当时我指挥的部队在含山一带,打电话问邱光怎么办,他说桂军有三个团同敌人全力作战,我信了。直到昨天早上情况还没解除,我把老八团紧急调来过,等我赶到,乱弹琴!这件事我都超然不了,你还往哪里超?还有梅家湾事件,蒙团牺牲这样大,你是桂方将军,连个态度也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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