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错误的报恩套路

70 番外·破镜(4)


    夏暖疼的厉害,手紧抓着他前襟,指尖根根蜷曲。
    云涯见她要站立不稳,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往屋里走,放上床,夏暖手背掩面,泪湿了一脸,云涯伸手触了触她脚背,冰凉。
    他转身要走,夏暖登时扯着他衣袖,说不出话来,就那样哭着,手上力气倒也不小。
    云涯无奈:“我去给你绞个帕子,擦擦脸,不走。”
    夏暖听完迷蒙片刻,松了手。
    云涯打了盆温水来,将帕子绞干,拉开夏暖覆面的手,道:“闭眼。”
    夏暖乖顺闭上眼。
    云涯一点一点给她将脸颊擦干净。
    云涯动作轻柔。
    夏暖道:“你手在抖。”
    半晌,云涯:“嗯。”
    云涯将帕子泡水,绞干,直接覆上了夏暖的脚背。
    夏暖一缩,刚要睁眼,云涯的手就覆上来,云涯道:“闭上眼。”
    夏暖:“我、我想睁开。”
    云涯叹气。
    夏暖感到他起身翻找什么,她还是睁了眼去觑他,白衣整洁,肩背笔直,眼侧穴位又开始突突跳,刚消下去的疼又起。见云涯要转身,夏暖连忙将眼睛闭上。
    他手覆过她眼睛,用条布巾将她眼睛覆上系好。
    夏暖:……
    云涯系好,转头将冷了的帕子又绞干一遍,兀自去给她擦脚。
    夏暖后知后觉:“那是我用来擦脸的……”
    云涯:“不是你的。”
    夏暖:“那是?”
    “我用来擦脸的。”
    云涯捉住夏暖要往回收的脚,道:“别动。”
    “你、你……”
    云涯淡淡道:“你嫌弃?”
    夏暖一噎:“不是,可是……”
    云涯不甚在意:“明日再去买就是了。”
    言罢,又道:“这宅子里东西置办不多,周围风景不错……如果你觉着住不惯,我还有其他的宅院,不过不在西湖边。”
    夏暖越听越觉着没对,掂量小心翼翼道:“你、是怕我觉得此处简陋?”
    云涯手上动作一顿,点头:“嗯。”
    夏暖说不出心里滋味。
    她想了想,笑起来,梨涡深旋,颊面带着点点血色:“我挺喜欢这儿的,不是说花会有几日么,我还可以去看看西湖,你种的桃树,也很漂亮。”
    云涯看着她笑靥,微微失神,手指动了动,又暗自捏紧。
    只云淡风轻道:“好。”
    夏暖笑罢,忽道:“我头没那么疼了!”带着惊喜。
    云涯将她脚捂进被子里盖好,舔舔唇,道:“南夜阑说,只要不想那么多,就好。”
    夏暖觉着好些,性子就又跳脱起来。
    “我眼睛上你给绑的什么?”
    云涯:“发带。”
    夏暖摸了摸,点头。
    云涯道:“早些睡下吧。”顿了片刻,“以后别光脚走了,小心着凉。”
    夏暖:“哦。”
    片刻,夏暖:“那你……是被我占了地方睡不好?”
    云涯抿唇。
    “不是。”
    夏暖伸手去摸他,云涯握住她手,熟料夏暖捏着他手指摸了片刻,不知在确认什么,云涯静静看着她。
    夏暖握着他手不放,怅然道:“对不起,我记不起太多。”
    那人声音带着沙哑:“我说了,那些就别想了。”
    “你会不会怪我?”
    云涯闭目:“不会。”
    夏暖低头:“你……是不是很想见我?”
    云涯喉头滚了几滚,低低嗯了一声。
    夏暖放开他手,道:“我……我……”夏暖咬唇。
    云涯看不得她这样:“直言无妨。”
    夏暖抬头看着声音的方向道:“我、能抱一下你吗?”
    云涯身体僵直。
    半晌无回应,夏暖有些气馁,她摸了摸鼻子,道:“那还是太为难……”
    话未尽,她被拢进那熟悉的怀中,草药味,莫名熟悉。
    她将头靠在他胸口,听得他心跳擂鼓。
    夏暖感到安然。
    原来,真是这样。她想。
    本来握住枕边那颗雨花石的手,松了。
    夏暖低低道:“别在外面吹冷风了,也会着凉……”
    云涯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怀中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侧脸,小心翼翼。
    云涯呼吸重几番。
    凑上前,在夏暖额上覆一吻。
    睫毛颤动,掩印心绪。
    夏暖醒来的后,霜河伺候她洗漱过,她挑了件嫩绿色春衫,迈着步子欢快去将昨日盛梅枝的花瓶换了清水。
    半晌见着门边站着个少年,夏暖定了定神,惊讶道:“是你……”
    花远摸了摸鼻子,低头:“是我……郡主安好。”
    “你怎么在此?”夏暖问。
    花远道:“我是云涯的徒儿,师父让我来,带郡主去花会玩儿……”
    夏暖一听出去玩,眼神发亮,连连点头:“好啊!”
    花远默然。
    看着夏暖身形体貌,他实在觉得没有十九岁这么多,顶多……和他一般大。
    夏暖笑起来,花远扶额,这铁定比他小啊!
    花远今早练功还没到一半,就被云涯捉住了,让他带夏暖出去玩一遭。云涯絮絮叨叨又多说了些让他注意的,譬如夏暖爱跑跳,让他多看顾着,莫让人撞着,夏暖爱吃小零食,遇到杭州有名的零嘴买给她,夏暖身体不知怎么样了,若是遇到头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三年来花远恐怕至今都没听他师父吩咐得如此详尽过。
    霜河想跟着出去,让夏暖挡着了,让她自己休息就好。
    言罢,夏暖蹦蹦跳跳着了一身桃粉色出门,像一只翩翩蝴蝶般。
    花远失笑。头一次见着比唐瑛更活泼的。
    云涯在回廊后看着夏暖塞了包银子给花远揣着,率先轻快着步子出门去。
    他从柱子后转身出来,一手负在身后,肩背笔挺,唇边沾染一点笑意,端是一副春水色。
    转身进了自己的主屋,也就是让给夏暖住的那间。
    左右看看,果真是快一贫如洗了去。
    云涯径直走进去,将衣服理了理,从衣柜里抱出个小箱子,并不大,被他锁着,他将那箱子抱着出门去,打开相邻暂居的另一间屋,放在了衣柜中。他环视四周,将大大小小的东西慢慢又收进那衣柜中。却并不锁起来。
    拿了把剪子,走到桃树下,认真挑了几枝发的好的,剪了下来。
    装在瓷瓶中蓄满清水,抱进主屋中,夏暖昨日攀折的桃枝已经落了几枚桃花,云涯将瓶子换好,随手剪了剪桃枝枝桠刺手处,才算好。
    将多的桃枝和散落的桃花扔了。
    回转头看到床幔散了一半,可能是昨日云涯不小心碰散的。
    霜河身子不爽利,云涯也没唤她,将床幔系好,瞥见枕下露出一节红绳。
    看了一刻,云涯伸手将那红绳勾出。
    入手冰凉,红底白纹,图案像极长河落日炊烟袅袅。
    这是一枚金陵特有的雨花石。
    他见过一次,最初去安阳王府找夏暖时,她拿着枚雨花石难过。
    那一枚,是宁植送的。
    这一枚……
    云涯菲薄的唇抿起。
    半晌,云涯捏着雨花石塞怀里,抬步往霜河那处去。
    花会上。
    夏暖的精神头着实好,看过这样看那样。花远一路跟着,心里又给夏暖降了两年岁。
    走过个把时辰,夏暖就累了,有些揉眼睛。
    花远见得会意,买定盛糕,上面合着时节沾了几瓣桃花点缀,两人寻了一处湖边石凳坐着,花远又去买了两碗酸梅汤给她解渴,夏暖笑眯眯一一接过。石凳不矮,夏暖身形也不高,坐在上面晃荡着双腿,吃着糕点,看着瘦西湖,好不惬意。
    吃着吃着,突然动作停了一下,回头看了花远一眼。
    看得他一头雾水:“怎么了?”
    夏暖笑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总觉得,以前有人也带我在石凳上吃过东西。”
    花远奇道:“京城护城河不是多的是石凳桃树吗,春日郡主该是出去过的。”
    夏暖低头:“我以往身子不太好,家里人不太放我出门。”
    花远后知后觉想起云涯嘱咐,忙道:“想不起就别想了。”
    夏暖:“记不起的,就是一些特别碎散的画面罢。”
    花远见她面上失落,亦有几分为云涯不值,探询道:“那郡主,是如何记得萧大人和王爷的?”
    夏暖:“开始不能见,后来能见了,慢慢会想起些事来。”
    花远:“那我师父,郡主您还……”
    夏暖默然,低头咬了口糕点。
    夏暖抬头看了眼西子湖畔,垂柳掩印,开口:“记不得,不过零星知道……”
    猜到一些大概。这话却咽下了。
    夏暖不想说这个话头了,转而问了件自己关心的事:“话说,南姑姑说云……”张口却不知如何称呼,生疏了不好,太过亲切的她实在是……夏暖咬唇,“你师父,有一枚平安扣碧玉,是么?”
    花远喝口酸梅汤,道:“是有,不过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夏暖好奇望向花远,少年笑着道:“在师父手上,郡主想看问他就是。”
    料想他师父也不会拒绝,不不,应当还会自己撩起袖子。
    哒哒哒,急匆匆一个人影迎面而来。
    花远定睛一看,正是昨日不愿见他的发小唐瑛,又瞥夏暖一眼,心里一个咯噔。
    唐瑛看夏暖眼,直言:“你师父喜欢这种小姑娘!”
    坏了坏了!
    花远拉扯着唐瑛低声道:“瑛子,小声点,不是你……”
    唐瑛一把甩开他手,哼一声,抿唇看着夏暖。
    夏暖不知这姑娘的怒气从何而来,后知后觉又吃了口糕点,瑛子本是来找花远的茬,见着这一幕冲夏暖发火不得,只狠狠看花远。
    花远小声讨饶:“我昨日要和你说你又不见我……”
    唐瑛高声:“那你现在就说,我姐姐昨天听闻,可是又哭成了个泪人,那你说你师父这是不是,是不是……”
    唐瑛深看夏暖一眼,嘟嘴:“癖好特殊。”
    花远心里亦是哭成了泪人。
    小姑奶奶啊,这人我们惹不起也惹不得啊!
    奈何花远青梅心中那根灵犀线都断掉了,越瞧着夏暖越觉得较她姐姐寡淡。
    花远哀嚎:“瑛子,这话不能这般说……”
    “那你说怎么说……”
    夏暖看了许久,蓦然插嘴:“是你姐姐喜欢云涯么?”
    如斯直白。
    唐瑛本还滔滔不绝的话顿时歇了,花远心里更怕唐瑛这个样子。
    偏生夏暖笑起来,专心咬了口糕点,含糊不清道:“我忘了谁告诉我的,方才想起来,有人说他在京城也是桃花络绎不绝的。”
    花远内心泪已经淹没了他。
    唐瑛抿着的唇有些哆嗦,本来就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子,家教也不差,哪里骂的出那些难听的话,只得指着花远道:“你好样的,哼!”
    一拂袖,转身快步走了。
    花远哪能放着唐瑛独自跑,连忙追上去拉扯着要解释。
    夏暖看着他们行远。
    脑中却想着,是谁开玩笑说的那句话。
    这一想头就有些晕,忙用手支着石凳深吸气,不再去想。
    缓过来的时候,但见花远有些焦急的唤她。
    夏暖脸色较之前隐隐苍白几分,尴尬笑了笑,道:“想起以前那些事就有些没个度。”
    花远见她气色一霎落了下去,心里犯嘀咕,怕出事,便让她和他一道回家用午饭,再不提带人去酒楼的话头。
    走到半路,夏暖扁嘴道:“手疼。”
    花远顾不得许多将她手翻过来,见着掌心蹭破了皮,浅薄血色有些凝固。
    花远泪目:“郡主你这是,怎么弄得?”
    夏暖迷糊道:“好像方才在石凳上蹭了一下,当时不疼的。”
    花远:>
    很好,青梅不理他,回去了,师父该罚他了,嘤嘤嘤。
    花远将夏暖带回去,绕到他院子外面,让夏暖在一处回廊转角坐着,他跑着去拿外伤的药去。夏暖坐着,望着天,耳际听得衣角摩拭声,她看过去。
    隐约是隔了几间房传来的,夏暖缓缓走过去。
    她站在窗外,便是见得个月白衣背影,手中朝着墙一枚一枚投掷着什么。
    她心头一紧,喉头滚动。慢慢调转步伐。
    眉如刀裁,目光带寒,菲薄红唇紧抿,鼻梁挺直。
    左眼角下烫一点红。
    夏暖咬唇,闭眼,过了阵又缓缓睁开。
    梦中未有的画面都铺开了,那眉那唇,正是这样长着。
    指尖修长,携带黑色安器,往墙上靶子掷去,颗颗都正中红心没入一半。
    这是间兵器室。
    夏暖缓慢一步一步,走到能窥见他全貌处,偶有闭眼,也算是顺遂。
    看遍后,夏暖脑子疼的厉害,还能想着,果然,是一副桃花相。
    夏暖身子晃了晃,踩中根枯枝,发出轻微的声音。
    登时云涯一转身,一枚暗器飞出,待看清来人吓得差点失心。
    想也不想第二枚暗器运内力十足,将第一枚快速打落。
    不过一霎,云涯额上吓出一层冷汗来。
    不由带了点儿怒:“怎么不出声?!”
    夏暖直直看着他,道:“我看清你了。”
    夏暖咬唇越厉害,结巴道:“阿、阿云。”
    那点子怒又被心疼冲散。
    云涯心里骂声娘。
    上前几步,指尖掰着夏暖的下唇,道:“快放开,要被你咬破了。”
    夏暖:“哦。”
    乖顺得也让人心疼。
    唇被她咬得血色尽失,脸上气色也不好。
    云涯:“你、你怎么这么倔!”
    夏暖张张嘴,半晌:“大概是像爹。”
    云涯哭笑不得。
    “疼不死你!”他伸手薅一把夏暖额发,却舍不得遮她眼睛了。
    夏暖呆呆道:“疼。”
    又觉得说的没对,加了句:“头还好,手疼。”
    云涯快速将她手翻过来,本来凝结了的血迹,方才夏暖紧紧攥着拳头又出了点儿血。他还没碰到,夏暖倒是委屈得扁嘴巴。
    云涯气急败坏:“这是哪儿弄得?!”
    夏暖:“刚才头疼得忘了。”
    云涯:……
    “郡主、郡……”走过来的花远霎时哑了。
    云涯见他手中拿了个外伤药,皮笑肉不笑道:“拿过来!”
    花远:一口一
    花远低着头老老实实将东西都递给云涯。
    云涯从兵器室出来,牵着夏暖那只蹭伤的手,细细用药酒擦了擦,上药夏暖也不叫疼,花远新奇看了夏暖一眼。
    云涯好似脑袋上长了眼睛,道:“出门的嘱咐被狗吃了?”
    花远:……
    云涯:“把清心诀前三层抄二十遍给我。”
    花远:……
    嘤嘤嘤,师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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