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错误的报恩套路

74 番外·似是故人来


    南夜阑刚见到张竹的时候,是初春,南疆的初春树林里瘴气特别厉害。
    她那几天特别不舒服,全身的蛊都有些不听使唤。
    也有可能是,再过不久就是她妹妹南夜梦的祭日的缘故。
    她的小徒儿心眼多,更多的是战战兢兢生怕惹得南夜阑不高兴,南夜阑在南疆的东西倒是整理得差不多,准备不多时就出去看天下河山了,趁着还能挪动挪动,离开这个斗了半辈子,困了半辈子的南疆。
    卓青有时候来找她,不过他们两个人,已是不复当年。
    那是极寻常的一个下午,南夜阑因着全身情蛊相克的那些活跃,身体很不舒服,但是又不想找了她豢养的男人来泻火。她全身不合时宜的蛊虫植入用身体养着,总有那么些时候,不太相和,她倒是维持了十多岁的模样变不了,全是赖着一身的蛊。
    那些男人,没骨头,她其实不喜欢。
    小徒儿倒是乖巧,隔天就绑了个男人来。
    五官冷峻,南夜阑一探脉息,就知道身体底子好,只是他看人冷冷的,带着一股子禁欲感。
    南夜阑道:“这个好,我就喜欢人面兽心的。”
    小徒儿讨了她喜欢自然更是卖力,于是将男人给扒了个精光让她验货。
    南夜阑摸了摸那肉体,觉得不错,顺手给男人解蛊,料想他一身功夫该是及不上他们的。只是男人神色冷冷,问话半句都不答,南夜阑一弯眉眼,觉着是个有意思的,又可以玩好久。
    第二日,解了蛊,南夜阑就后悔了。
    这身法,根本近不了身啊!
    手下跟着,小徒儿掏出一把毒蛊,正要抛出去,南夜阑压住了她手。
    南夜阑慢慢走近男人,微微抬起下巴,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避讳:“张竹。”
    南夜阑道:“你身上的蛊我也没解完,一月为期,若是你真不对我动心思,我给你解了蛊就放你走,如何?”
    张竹轻蹙眼眉,半晌:“可。”
    收剑入鞘。
    那把剑,还是南夜阑自负扔给他的。
    当夜换了个人胡闹。
    南夜阑身上的情蛊就全都平复。
    她□□趴在床头,头枕着手臂,眉眼婉转成餮足的神情。
    小男|宠一边给她捏肩背,一边和她说着话,问到张竹的时候,南夜阑不说话,他也知道僭越了,低头只认真做好手头的事情。
    张竹特别有意思,南夜阑多逗了他几次,不是一脸正经说胡闹,就是拉开和南夜阑之间的距离,南夜阑倒在他怀里,他都能将南夜阑毫不怜香惜玉的扔了。
    张竹无奈:“我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圣女何不去找那些二十多的?”
    南夜阑:“那些人无趣啊,哪有你这样的,嗯,孔武有力?”
    张竹扶额。
    过了半月,卓青来告诉南夜阑,张竹在找关于三千繁华的事情。
    南夜阑用手指指尖点着唇,忽然笑着骄傲道:“你欺负他了?没欺负到吧?我就知道他功夫好!”
    卓青哂笑,只道:“随你玩,也就这几日的新鲜劲头了。”
    南夜阑嘟嘴:“哼!”
    卓青想摸她脸,忍住了。
    又过了五日。
    到了。
    南夜阑跑去找张竹:“呆子,陪我去上香,我就给你讲三千繁华这蛊如何?”
    张竹被南夜阑这不按牌理出牌弄得来不上不下,还是应了:“好。”
    南夜阑拿了一堆东西,一看就是祭死人的东西,还有些也不是,足足装了一个大篮子,南夜阑全让张竹背着了,她倒是穿着花枝招展满身铃铛清脆作响在前面跳着。
    南夜梦的坟头不在他们长居的地方。
    很远,但是周围山清水秀的,看着漂亮,南夜梦的坟头孤零零的立在不起眼的角落。
    南夜阑先烧几张纸钱,口中念着念了几十年的开场。
    “师父死了,南疆现在都在我手中,姐姐不会被人欺负了。
    “我收了个小徒儿,很灵的一个人,经常给我带各种各样的美男子。
    “卓青他,也好,身边还没人,我身边也没人。”
    南夜阑翻找着竹篮子,找出一套金饰,放坟头,温柔道:“这是今年的,给你打的头面,你也这么大岁数了,若是还没有投胎,估计也不喜欢铃铛了。不过我也给你准备了,你随意选吧。
    “这么些年,我都没梦见你过,也不知道你还恨不恨我。
    “你死的时候,咒我和卓青不得好死,我还是想多活几年的,卓青,我也想他多活几年,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不和你抢,至于他能遇着什么人,看他造化吧。”
    “我再过不久就要离开南疆了,你若是不想跟我走,托个梦给我,否则我把你骨灰天涯海角都带着,带你看海棠花开,江南绿柳碧如丝,再去看看大夏最繁华的京都。南疆我应该没什么大事不会再回来了,听闻大夏有个普渡寺很灵,我想给你供一盏长明灯。
    “今年我……”
    张竹看着南夜阑絮絮叨叨,大半日就过了,她一边唠叨,一边烧着纸钱,她带了特别多纸钱,烧的又细致,非要每一张都燃尽,再扔下一张。
    张竹:“你为什么带这么多纸钱?”
    南夜阑一派天真看着他正经道:“我妹妹从小没吃过苦,有什么我都让给她,我怕她爱买东西的习惯改不了,所以多烧点,免得她下面受苦。”
    张竹:“我帮你烧。”
    “好呀。”
    待纸钱烧尽了,天色都黑了。
    南夜阑放了几只蛊出来,绕着坟头。
    张竹心知她还要说几句话,自觉站的远远。
    晚上起风了,南夜阑周身的铃铛细碎作响,她拂了拂鬓发,低声道:“你都死了,恨啊爱啊看淡些罢,若是恨得厉害,等我死了来找你,若是无所谓了,早点投个好胎罢。”
    张竹从小练功,听得清。
    两人半路回去,南夜阑也不蹦跶了,一路沉默地走着。
    走出埋南夜梦的山头,南夜阑渐渐放松,又走了几步,南夜阑走不动了,耍赖道:“呆子,背我。”
    张竹看她一眼,一副纠缠的小女儿模样,摇了摇头,到底蹲了下去。
    南夜阑趴在张竹背上,吸吸鼻子:“你身上常年用驱邪的草药泡着,真好闻。”
    张竹:“唔。”
    南夜阑:“你看,南疆晚上的星星真多,真好看。”
    张竹抬头看眼:“是。”
    星河灿烂,宛如银练。
    张竹:“你妹妹是怎么死的?”
    南夜阑没料到他问,歪头片刻,道:“圣女的蛊虫,子母相连,所有的子蛊只有一只成为母蛊,剩下的,都得死,宿主也要死,我和南夜梦是师父选中的徒儿。后来,卓青和我们合谋杀了师父,他说有办法能让我们解了蛊。
    “其实是没有的。他喜欢我,便杀了南夜梦,一剑穿心。
    “南夜梦咒我们,不得好死。就这样。”
    张竹:“你喜欢卓青?”
    南夜阑将脸埋在张竹的脊背上:“不知道,我恨他,但是后来不恨了,整个南疆,只有他维护我。”
    张竹平静道:“若是喜欢,就在一起罢,拖着两个人都痛苦。我有对朋友,这样拖拖拉拉了七年,我看着都难受,活的随心,最难。”
    南夜阑好奇:“我看你不像是为了情感难受的人。”
    张竹淡漠:“我不是,全看他们纠结了。”
    “哦?为什么纠结,按风俗,大夏不是成亲了就好吗,不成亲也是各有婚配,应该很快会忘了吧。”
    张竹:“因为他们都是男的。其中有个叫夏玮,我年幼撞见了他亲萧羽,不过他从小就特别上进,后来打仗出征,也是特别卖命,有次病重快死了,我问他为何,他说,就算他在世人眼中是个怪物,也注定要当个名垂千古的怪物,任何人都不敢惹的怪物。”
    南夜阑听了,撇嘴:“你们大夏人礼数,真是麻烦。”
    张竹笑了:“也是。”
    南夜阑忽然想到什么:“那你有娘子吗?”
    张竹:“没有。”
    “为什么啊?”
    张竹:“娇气,麻烦。”
    “哦,大夏的女人,好像是的呢。”
    一路随口说着话,南夜阑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张竹背上睡了过去。
    他回到竹楼的时候,卓青抿着唇看着,张竹将背上的南夜阑唤醒,她在他背上揉揉眼睛,看清了卓青,又看眼张竹,吸吸鼻子道:“进去吧,我要睡觉。”
    走过卓青的时候,他开了口:“她还好嘛?”
    南夜阑:“山清水秀的,不错。你该去看看她。”
    卓青深深看南夜阑一眼,伸手摸了摸她脸,她不反抗,卓青道:“不去了,没脸。”
    卓青转身走了。
    南夜阑又趴回张竹背上:“呆子快背我回去,今天不睡你。”
    张竹:……
    第二日,南夜阑一早上推开张竹的门,在他床上滚了一圈,被张竹拎着衣领子扔下去,再爬回去,张竹已经将衣服快速穿好了。
    南夜阑惊:“呆子,你好快!”
    张竹:……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出乎张竹意料。
    等他讲完了夏暖的事情,南夜阑拉着他作陪,认认真真倒是给他查了不少古书,有用的都背的滚瓜烂熟了去。
    南夜阑没再爬他的床,一月期限到了的那日,南夜阑赖在他屋里给他解了剩下的蛊,又喂了他吃下旁的几种蛊,一头栽倒在张竹怀中,赖着不起。
    “我喜欢你,我跟你走去大夏看看那姑娘好不好?”
    “我……”
    南夜阑捂着张竹的嘴。不准他说下去,只自己说。
    “我身上情蛊错综复杂,我算了算,差不多半年时间内,就要有一次那种事,就用这个期限为界,还有五个月,若是你不要我,我不会寻死的。”
    说完又喃喃:“听闻大夏美男特别多,也可以见识一番。”
    张竹听完,脸黑了一半!
    第二日,天还没亮,南夜阑和张竹就出发了,两人皆是骑马,先去了南夜梦的坟头,南夜阑将她的骨灰挖出来,张竹倒是有些震惊。
    “你妹妹这……”
    南夜阑:“我烧的,我杀了很多人,以前局势没稳的时候,怕自己哪天被人害了,她还要被人拖出来鞭尸,索性烧了作罢,最坏她也不过是被人洒了。”
    南疆的鞭尸术,张竹有几分听闻,是个让人不得超生的毒术。
    张竹见南夜阑小心翼翼将那坛子系好,挂在马头上,心里说不出的情绪。
    南夜阑扬起脸,稚嫩得很,不谙世事笑道:“走罢!”
    两人作伴,张竹根据踏云楼的讯息,想着也不急,带着南夜阑走了江南去大夏京城。
    南夜阑一路都好奇。
    她在大夏萧羽的钱庄存了不少的银两,怕是早就想着有这一日,张竹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办到的,只是她每次花销的时候,扬起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弄得他哭笑不得。
    回了京。
    南夜阑蹭着他院子里住,还要睡他床上,他没推拒。
    那时候,离约定的时限还有一个月。
    张竹带她去了次普渡寺。
    住持给南夜梦点了长明灯,问了八字。
    住持道:“南施主和张施主都满身杀孽,南夜梦施主的骨灰不宜埋在京城。”
    南夜阑觑一眼方丈:“那该埋在哪儿?”
    住持念一声法号,道:“若是南施主信得过,埋在普渡寺后山吧,约莫三年能化解逝者的戾气,让她早日投胎。”
    南夜阑不说话了,只低着头。
    回了踏云楼,也不去缠着张竹,在自己屋子里。
    晚上张竹推开门偷偷看了一眼,只见南夜阑抱着南夜梦的骨灰坛子哭的声泪俱下,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边哭边道:“我就知道你还没走,我对不起你。”
    张竹又默默将门拉拢来。
    第二日去看她,她蜷在骨灰坛子边睡了,衣服都没换。
    张竹拉着南夜阑起来,让她洗漱罢,南夜阑说要去普渡寺,张竹也猜到了,马车都已经准备好。
    南夜阑抱着那骨灰坛子,在马车上紧紧搂在胸口。
    南夜阑在普渡寺后山挑了颗桃花,幽静,看着住持做法将南夜梦再埋了,不哭不闹,就跪在一边。
    问住持要了往生咒,埋好了人,她独自在那处慢慢念诵着。
    到了下午,跪不住了,走前一如既往拢了拢耳发道:“我下次再来看你。”
    碑小小一座,张竹用剑刻的字,小妹,南夜梦。
    南夜阑又摸了把,安然走了。
    张竹和她一起,半路南夜阑腿脚都有些抖。
    张竹停下来看她。
    南夜阑瘪嘴:“抱,走不动了。”
    张竹抱着她回马车。
    入夜,南夜阑要回房去睡,张竹拉住她。
    “就住这儿吧。”
    南夜阑看他,他转身去将南夜阑的东西都抱回了他屋。
    晚上将南夜阑抱着,南夜阑以为他要干什么,只抬头看他。
    张竹摸她头,只道:“睡吧。”
    “哦。”
    南夜阑低迷了几日,第三日又恢复了死皮赖脸,张竹心想着,算是好些了。
    晚上撩张竹,张竹不说话,也不动,南夜阑好奇:“莫非你不行?”
    张竹:……
    “莫后悔。”
    南夜阑惊:“耶?”
    那夜南夜阑真的后悔了,老男人常年的积压突然爆发是非常恐怖的。
    第二日醒来,南夜阑哭唧唧对着张竹道:“疼疼疼,你看看我手,你看看我肩,你看看……”
    话没说完,被张竹一把拉到怀里。
    南夜阑一惊,正要跑,熟料张竹摸了个软膏出来,捻在指尖慢慢给她涂抹周身青紫,南夜阑喉中的抱怨忽然就消了。
    涂完,南夜阑低声问:“你以后会疼我吗?”
    张竹面不改色将盖子盖上:“娶你,疼你。”
    南夜阑忽然就哭了,张竹抱着她,轻拍着她背脊。
    两人成婚后第一年,南夜阑半夜倏尔惊醒,哭着说,梦到南夜梦了。
    她说她放下了。
    张竹心想,斯人已逝,这不过是南夜阑心里放下了而已。
    放下,就好。
    第二年,带着南夜阑去买首饰,新来的小二忒没有眼力见,张口就道:“张大人,您女儿最适合这个了。”
    张竹听完转身走了。
    南夜阑笑了好久。
    又过了一个月,南夜阑问张竹:“你能护住我吗?南疆高手很多,或许以后还会来寻我。”
    张竹看南夜阑一眼:“能。”
    南夜阑又笑了。
    接下来数十天准备,南夜阑开始拔蛊。
    第一道本命蛊的拔除,脱了她半条命,她疼的来打滚,眼泪直流。
    因着有危险,在安阳王府拔除的,萧羽夏玮和他们夫妻交好,叫着尤复礼来守着。
    萧羽看着南夜阑扯着他袖子,啧啧:“你当初怎么种下的啊?”
    南夜阑额头汗湿,无力道:“要活命啊!”
    萧羽一霎静默,只帮着张竹拧帕子给她擦额头。
    本命蛊一年拔出一道。
    南夜阑拔了四年都没拔尽,只是面容渐渐也开始染了岁月痕迹,越发雍容华贵起来,脱了十几岁女儿情态,人倒还是那般不靠谱。
    萧羽受不了,直问:“我对南疆还是有点了解,平常人种三道本命蛊就不错了,你倒是说个实话,你种了几道?”
    南夜阑:“七道。”
    萧羽惊:“你是怎么办到的?”
    南夜阑素手挽发,咧嘴:“因为要杀的人多了,熬着忍着,也就过来了。”
    萧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张竹没意外,拿着棋子和夏玮对弈道:“花远已经被她磨得来见了她就躲。”
    南夜阑笑,跑过去抬手一把弄乱棋局,嗔道:“让你说完坏话!”
    夏玮:……
    张竹:……
    夏玮:“阿羽,来复盘。”
    萧羽过目不忘。
    萧羽瞪南夜阑:“自己弄乱的,快去复盘。”
    南夜阑摇头:“偏不!”
    张竹:……
    张竹叹口气,扔了棋子。
    张竹:“走罢,走罢,是时候该吃晚饭了,去吃你喜欢的佛跳墙。”
    南夜阑:“啊,你真好~”
    夏玮:……
    萧羽:……
    回来!你们以为你们吃的还不是王府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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