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噤声

第59章


那赵月朗生了孩子还不忘来找你,什么李锦添,什么沈姨娘,八竿子打不着的你都要管,何曾管过我?”
    黎漠被他气着了,话也比平时多:“混账东西,都是我惯的你!从小到大你整日惹是生非欺男霸女,若不是你听赵老六挑唆,能把家都让给人家?说跑就跑,扔下你一双几岁的弟妹不闻不问。”他边说巴掌边落:“都说你如今懂事了长大了,我看半点长进都没有!三十岁的人了,说话办事还是没有脑子!”
    昱昇左摆右摇的来回躲着骂道:“我长着眼睛看的清楚,如今你成了东家,那些个什么赵月朗,什么李锦添都要围着你转圈,男男女女想必伺候得你舒服,还顾得上管我?我看你就是想打我!”
    他说得委屈,黎漠听出话里面的示弱,他放软了口气,又问:“你错了没有?昱昇我问你,这些年你错了没有?”
    十几年如一日,如今往前想想,也没有什么要死要活的爱恨情仇,过日子总要搀和进去世俗,只是心口总有一人,兜兜转转,总是还存着一份希望,遮遮掩掩,过去的是非,说是刻骨铭心,若是想翻页,不过是须臾之间。人言轻贱,不过是信口开河,诅咒发誓,更是沧海桑田,人生不过几十年,谁也看不透明天,更不要说抓着过去不放,情愿活在对故人的依恋里。
    说真的,他们还能重逢,还没有换掉心里的人,就比什么都值得原谅。
    黎漠明明看的明白,知道两厢情愿最是难得,却不知为何认下死理,偏要这么一句话。这些年来,他让昱昇折腾的团团转,昱昇不在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如今俩人的隔阂被一顿巴掌打散,他心里偏偏焦虑不安起来。黎漠向来只能依靠自己,从未从他人身上获得安全感,如今却在昱昇身上破了戒,不惜动用武力也要那一句服软。只是那昱昇脾气倔强,让他认错倒是比登天还难。当初落魄时候都不肯,如今想必更是无望。
    黎漠叹了口气,松开手,伸手想帮他把裤子提上,昱昇冷不丁被放开,心里一慌,吓得连眼泪都不敢再掉了,黎漠今日反常的厉害,昱昇自从跑回来遇到他,心情总是大起大落,十分经受不起猜忌,他慌忙低下头,声音几近不可闻:“错了……”
    这样一声过后,昱昇又觉得道歉原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又稍稍提高了声音:“哥哥,我错了。”
    
    第71章
    
    一声哥哥把人的神智全都唤回来,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嗔痴,满满的发酵在胸口,几乎堵的人喘不上气来,黎漠内心的渴望压抑太久,爆发的毫无头绪,如今恢复正常,才觉出心慌气短,昱昇撅着个红屁股,可怜兮兮地趴在他的书桌上,黎漠从恍若隔世中醒过来,才知道自己盛怒之下做了什么,心疼和后悔一齐涌上心口,被压制的欲望竟然也跟着抬起头。他慌忙的深吸一口气,竟然后退几步,转身跑出去了。
    昱大爷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本指望黎漠恢复神智好好哄自己,谁知道,那人竟然跑了。
    他慌忙地想站起来去追,腿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软了一下,顺势坐在地上,那滚烫的屁股蛋子摔在地上被凉的一个激灵,疼的昱昇差点跳起来,眼看黎漠走得头也不回,昱昇又羞又气,连挂在脸上的眼泪都顾不得抹了。
    这个畜生乌龟王八蛋!刚刚那巴掌打得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的痛快,打完之后连句体己话都没有走跑得无影无踪,你上衙门敲鼓也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吧!
    昱昇摸摸火辣辣的屁股,呲牙咧嘴的抽凉气,若不是这两瓣儿肉又烫又疼,他都以为刚刚是南柯一梦。
    黎漠出去后也没打算回来,昱昇臊眉耷眼地自己穿好裤子,在屋里走来走去,他自小就挨揍,这回算是轻的,但依然站着难过,坐着痛苦,唯有撅着屁股趴着还好受些。加上挨打的时候他还动了情无处散发,憋得慌,更是怒火攻心,干脆胡乱摔了些茶杯茶碗,又对着桌子板凳一顿乱踹,最后愤愤然边揉着屁股边踹开门。
    院子里几下人先是听到厅堂有打斗声,又见自己主子摔门而去,最后屋里又是一顿打砸抢,也不敢进去看究竟,各个面面相觑。这会儿瞧见昱昇踹门而出,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主人和客人一个个都铁青着脸,他们做下人的更是不敢找不自在,全都散去了。
    昱昇做贼心虚,生怕给别人瞧见自己被打了屁股的样子,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出撒,他转了一圈,见没人敢来惹他,便硬着口气对两个丫头说:“就在这里伺候着!没有我的话,谁赶你们都不要走!”
    两个丫头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洪帮的昇爷送上门来挨揍,还是被摁在桌上打了屁股,恨得浑身都较着劲,眉毛拧着,嘴撇着,脖子梗着跟着炮筒子一样,腾腾腾地往家走,还不忘把自己个儿的屁股缩进去几分,做出昂首挺胸的样子,生怕人家看出异端。
    到了门口,那王二迎上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我给大少爷叫一辆黄包车吧”
    昱昇连忙回绝:“不必了,我走回去就成了!”
    说罢也不逗留,疾步走远了,那王二在门口挠挠脑袋,疑惑的盯着他的背影瞧,总觉得大少爷走路的姿势倒是有点奇怪。
    昱昇屁股火烧火燎,做不了车,只能一路走着回去,他白天上赶着送了两个佣人,下午又上赶着去见黎漠,生一肚子气不说,还白白让人打了一顿屁股,更可气的是,裤子都脱了,还真就只是挨打,那黎漠竟然也不顺势欢好一番,白白让他扭了那么半天。
    难道黎漠真是不喜欢他了?昱昇边走边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想。
    一会儿委屈得要回上海去,一会儿又想干脆收拾东西搬到黎漠家里,恨黎漠真舍得动手,又觉得他到底不舍得下狠手,只是用手打了几巴掌,明天就好了,哪像是爸爸那样,要用拐杖打折了才算数。
    不过虽然挨了打,他们似乎比刚回来的时候更自然的三分,过去是个涩柿子,重逢后,他们俩谁也不敢轻易去提,如今把各自心中的不平愤恨都说出来,倒像是挖去了陈年旧创,虽然疼,虽然见血,但是离治愈又进了一步。
    这么一想,昱昇心里又安慰了一点,连屁股疼都不觉得了,这次虽然吃了个亏,但是似乎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昱昇刚刚路过适民典当行时候还气鼓鼓地走,这会儿倒是频频回头望那边看。
    昱昇这样不肯吃亏,一路上都在想着要怎么报复黎漠。东想西想也没有个所以然,不过往后还有几十年,想到再报复也不迟。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饥肠辘辘的昱少爷在胡同口买了两个门钉肉饼,每口都跟咬在那人肩膀上那么苦大仇深,他沿着后海一路往华尔兹走,屁股已经不疼了,反倒是心痒痒起来,他决定再等等,也给黎漠点缓冲的时间,到底分开五年了,也不好一回来就把人逼得太紧,这次逼得黎漠发疯揍了他也就罢了,下次若是把人逼跑了可就糟糕了,反正都是未娶未嫁,有的是时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在意这么几天么。
    之前几天一直缠着黎漠,他也没空闲想别的事情,如今挨了一顿打倒是神清气爽起来,也该为别的事情做好打算了。
    华尔兹尘埃落定,昱昇在北京站住了脚,除了黎漠,他最重要的就是家人的问题了。
    姐姐自然要接回来的,暂时先放在沈姨娘那边,至于老宅……
    昱昇下了决心,如果街头巷尾传的赵姨娘和赵老六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他也就不用客气了,昱府留给昱翱,他无话可说,但是姓赵要是想占他的宅门,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秋高气爽,也要摩拳擦掌的开始收网了。
    黎漠一直在铺子里待到掌灯。因为离家近,当铺没准备黎漠的床,东家在这里待着,别人也不好睡,黎漠又是个忠厚仁义的人,哪怕是自己的长工,也不想麻烦人家,于是只粗略交代几句,就出去了。
    他从后海走过,两旁的小商贩吆喝着,早立秋凉飕飕,今年秋天倒是爽快,只是树叶黄的快了些,寒蝉一类的鸣虫叫声特别大,大约是为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做最后的高歌,黎漠很少闲逛,他看着乘凉的老人,爬在树躲猫猫的孩子,不由得有点羡慕,真是个热闹的晚上。
    他一口气走到鼓楼,让凉风吹去心口的炙热,只是手掌里还是酥麻着。他这样的人,若不是别人先动手,是绝不会动用武力,他看看自己的手掌,似乎也有点后悔,昱昇那一对圆润的屁股蛋子总是要在他眼前晃悠,若是不打,怕就要做别的了。
    他不由得唾弃自己,明明让那个小畜生气的七窍生烟,竟然还能垂涎于他的美色,真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
    他仰起头,闭着眼睛享受秋风,虽然后悔,隐约觉得心疼,可是更多的痛快,枯井一旦冒了水,四周就再也不是一片荒芜,总有花草滋润生长,拔苗抽枝顶开层层枯叶,盘桓生长。
    黎漠自知不是什么心怀宽广的人,昱昇虽然脾气大又混不吝,但从不记仇,过去的事情说忘就忘,自己虽然寡言少语,不计较得失,可是若是触及底线,便要记个一生一世,他长情,也长恨。
    这一顿打,倒是把这些年的怒气也一并打没了,黎漠在鼓楼附近来回转悠,初秋的夜晚乘凉的人大多拿着蒲扇或者点着艾叶,只有他什么也没有带,白白喂了长老了的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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