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与北极星

番外七圆圈
    **
    安弦从英国派遣回国之后，每天下班一般都很准时。
    沈池希是知道她私人状况的，这天在她刚要下班之前直接把她堵在了她的桌子前，轻轻敲敲她的桌子。
    “怎么？”安弦一看这女人不怀好意地笑就知道准没好事。
    “我们安经理最近回家挺早的啊，”沈池希挑挑眉，“我听童御说，栗同学最近也是，超过五点半的会一律不开，准点立马就消失。”
    “闭嘴吧你。”安弦知道她是明知故问，抬手就堵住她的嘴，“都快是第二个孩子的妈了说话还这么缺德。”
    沈池希收了手，摸了摸已经略微隆起的小腹，“别嫉妒嘛，你什么时候也和大栗子一起来一个……小栗子？”
    安弦听罢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下了楼，她和楼下的前台小妹打了个声招呼准备出楼，却被前台小妹笑眯眯地一把拉住。
    “Lynn姐，”小姑娘眯了眯满藏八卦之意的眼睛，“最近每天来接你的这个男的长得真的好帅啊，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要帅！又高又有气质，简直像电影明星一样！”
    安弦被说得有点尴尬，“……还好吧。”
    “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的心一顿，没有回答，拉开小妹的手，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别八卦了，快回家吧，明天见。”
    没等小妹反应过来，她拔腿就撤，一溜烟地就闪出了楼。
    大楼外此时早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等着，成功吸引了来来往往不少女性的目光，那人面冠如玉，站在树下，简直就是自成一幅画。
    “来了，”一走到他的面前，她的心跳就不自觉地有些加快。
    栗林看到她之后，刚刚温润的表情立马就变得更加温柔，甚至都可以滴出水来，“饿了吧？家里的食材都准备好了，一到家我就能开始做饭。”
    “嗯，”她点点头，走到他身边，“不着急。”
    的确，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急不来的，尤其是爱情。
    经历了撕裂般的痛苦，再阔别三年之后，这样每一天的相处，每一步的节奏他们彼此都走得万分小心翼翼，因为他们都明白，从现在开始，每一次感情的升温都需要漫长的积累和沉淀。
    毕竟他们曾经绕了太长的弯路，以至于他们谁都不清楚，真正的幸福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过，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再次成圆，他们两个最不缺的，都是耐心。
    等他开车载她来到他家之后，一进屋，因为怕她饿着，他扔下包就忙着撸袖子去厨房做菜了。
    安弦喝了杯水，想了想，也走去厨房。
    “今天吃什么？”走到他身边，她习惯性地探头张望。
    “红烧茄子，油爆虾……还有青菜，”他手上忙着弄食材，还不忘抽空侧头看她一眼，“应该都是你喜欢的吧？”
    “嗯，喜欢，”她笑了。
    两人就这么站在厨房里，在只要一个转身就能碰到彼此的距离，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忍不住，看他一眼，又看一眼。
    栗林怎么会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此时对着自己身边最美好的人百般忍耐，才稍稍低下头，克制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那吻又轻又快，好像不知有多么害怕她会拒绝。
    安弦被那吻引得有片刻慌神，反射弧过了好一会，才知道脸红。
    好像三年之前那些时光里，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像这段时间一样，充满着那么多细小却让人觉得温暖的瞬间和互动。
    他们就像两个颠倒了爱情顺序的大孩子，从前因为恐惧与退缩只图一时激情，而过了那么久，在有过肌肤之亲后，才开始这样缓慢的、正确的恋爱步骤。
    “小弦，”他压低声音对她说，“你先出去吧。”
    “为什么？”他怎么要赶她出去？
    栗林沉默两秒，才说，“……你在这里，我没有心思能够好好做菜。”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多一秒，他就会开始心猿意马，只想要拥抱她、亲吻她、甚至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情，天知道这么些日子他是用了多少的自制力，才按照节奏一步一步慢慢尝试亲近她的。
    她被他束手束脚的语言和表情弄得想要发笑，在离开之前，却耍了坏心眼，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耳垂。
    “那我在外面等你，你快点噢。”
    说完她就开溜，不负责任地留下那高大英俊的男人独自在厨房，平息着久久都下不去的燥热。
    关上厨房门，她背着手在客厅里溜达了一圈，直接进了他的卧室。
    他的东西一直不多，理得又很整洁，她在他桌子前东摸摸、西瞅瞅，视线忽然被一本看上去有些年数的本子所吸引。
    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过那本本子，她坐在了书桌前，打开本子，垂眸开始阅读。
    而那边，栗林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了饭菜，端出来放在餐桌上，见她人不在客厅，他叫了两声也没人回答，猜想着她人可能在卧室没听见，便走过去叫她出来吃饭。
    他轻轻踏进卧室，就见她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翻看着什么东西，“在看什么？”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本子里抬起头。
    “小……”他刚想说话，就见她的眼眶边居然有眼泪滑落下来。
    栗林见状吓坏了，赶紧走到她身边，微微蹲下|身，温柔地问，“你怎么了？”
    安弦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刚刚自己落泪了，此刻茫然地抬手碰了碰眼角，“……啊，没什么。”
    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什么，栗林用手指帮她擦去眼泪，转头去看她拿在手里的东西。
    “……你在看这个？”
    定睛一看，他的表情也立刻变得有些微妙，“这个是……”
    “这是你在美国的时候写的，对不对？”她指着本子上的日期，轻声打断。
    他点了点头。
    她伸手摸了摸本子上的字，“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有写日记的习惯。”
    “以前从来都没写过，总觉得这种事情是女孩子做的，”他看着她，半晌，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但是在美国的时候，下班之后就是一个人待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就想着写点下来，往后自己再看看也好。”
    “7月12日。项目的开始总有些困难，可是工作就是这样，好坏都对我而言不痛不痒，只是不知道她在T市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他对她好不好。”
    “8月15日。离开T市快要一年，夏天更觉得吃不惯这边的东西，什么时候应该要回去一次了，如果去她公司楼下，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她，如果去联系沈池希，沈池希一定会告诉她的吧，那样的话，她应该不会想要见我的。”
    “11月2日。开会的时候，一位女性同事和一位男性同事一直针锋相对，还以为他们关系很差，可会议结束之后却收到了他们的请柬，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真是很有趣。”
    “11月5日。今天去参加了婚礼，有个同事的太太长得很像你，是个美籍华裔，只是她比你胖一些，皮肤没有你白，也没有你好看。”
    “12月25日。圣诞快乐。”
    “12月29日。多么希望你现在是独自一人，可是又害怕没有人照顾你会过得不好，小弦，我这辈子应该是没有机会得到幸福了，可是我还是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痴心妄想。”
    “12月31日。我很想你。”
    ……
    她合上了笔记本。
    他蹲在地上，轻轻握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我有无数次想过从今以后不要再回来，一直待在美国，所以这本东西，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让你看到，如果知道会让你看到，我就不写了，现在看来，真的太肉麻了。”
    安弦一句话也不说，想要笑，可是眼泪却不断地流下来。
    “小弦，你不要哭。”他把她的手贴在脸颊边，“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拥抱你了，因为无论如何上天都应该不会再安排让你回到我的身边。但是我还是不甘心输给命运，我还是回来了，我想赌一把，所以，我还能够像今天这样握着你的手，我真的已经知足了。”
    他本来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在他的身边哭或者笑，那个人那么好，比他好千百倍，她却没有选择做那个人的妻子。
    他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够让她等了他那么久，后来离开了，又折返回来等到他今天呢？
    “……真的吗？”她哽咽着，边笑边哭，“光是这样你就已经知足了吗？”
    他摇了摇头，轻轻拿过她手里的笔记本。
    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他伸出手，拉开了最后一页的夹层，取出了一枚小小的、精致的戒指。
    “这是我去美国第一年的时候买的，那天路过钻戒店，觉得你可能会喜欢这个，就买了下来，我明知道你那个时候可能早就已经戴上了别人给你的结婚戒指……我就像一个傻瓜一样，对不对？”
    “嗯，”安弦点头，“你是傻瓜。”
    “可我还没有知足，”
    栗林的眼眶也红了，他捏着那枚钻戒，笑着对她说，“小弦，即使是落入反派的傻瓜男配，我还是想要篡改这个故事的结局，怎么办？”
    故事的结局本该是如此——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痛苦之后，女主本应该选择一个良人共度安稳的人生，那个人她或许并非会如此深爱，可是能够走到地老天荒的爱情从不需要轰轰烈烈，生活本就是柴米油盐，光有义无反顾的爱情撑不起一生的长河。
    可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握住这辈子自己最爱的人的手，哪怕前路依旧坎坷，但还是只想要在他的身边迟暮白头。
    “那你就改吧，”她朝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笑着回答他，“反正观众也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他微微抖着手将这枚尘封了整整三年的戒指套入她的左手无名指，然后重重地将她拥入怀中。
    过了一会，安弦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有微微的濡湿。
    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们都早已经不再年轻。
    我见过你最美丽的时光，见过你的笑容、你的眼泪，可我还想见你今后更多的模样，想要一生都在你的身旁，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爱过除你之外的人。
    故事的结局就是这样——我绕了一个圈，回到原点，你还在这里。